☆、80. 一級謀殺【4】
八月十七,農曆七月七。華夏傳統的'情節人'——七夕節。
是有情人互訴情腸,坦露心跡的好日子。銀江市一掃往日遮空的陰霾,顯露出入秋以來第一個碧紫藍天。寥寥幾隻北遷的南燕在城市上空盤旋飛過,羽翅劃散天邊幾片零落的白雲,勾破純淨的天幕。掛在珍珠塔腰線的西沉的殘陽把半邊天染的像血一樣紅,為這天熱情甜蜜的氛圍助了一把火,玫瑰花和巧克力的香味在每一條人流湍急的街道上低吟拂吻。
往年的這種節日,無論是西方的情人節還是中方的情人節,喬師師都是全局上下矚目的焦點。她長得好,身材辣,性格外在奔放,勾勾手指挑挑眉毛就能招來一身的桃花。今年也不例外,她的那些從市局門口排到路口街角賣煎餅大爺舖前的追求者們一個接一個的把玫瑰花和禮物送到了市局辦公樓下。
女人的虛榮心這時候跑出來作祟了,儘管她對這幫男人沒一個中意的,但在今天不會拒絕他們的殷勤。於是她打開二樓一扇窗戶,對樓下喊:「花留下,你可以走了。」
幾個難纏的跟她周旋:「小喬,我還有話跟你說。」
喬師師道:「再磨嘰,花也拿走!」
喬師師對付男人很有一套,對誰都是冷山美人高嶺之花的派頭,然而男人大多都是賤的,偏偏吃她這套。(沒其他意思,男讀者勿怪)
越是遭受美人冷遇,他們越是死心塌地俯首帖耳。
傅亦的辦公室是觀景的絕佳地點,於是喬師師領著幾個女警擠在副隊長辦公室窗口前,對樓下來來去去的追求者們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傅亦被她們吵得辦不了工,於是從抽屜裡摸出一副落了一層灰的耳機,把紙巾搓成一個尖尖的小頭在耳機孔裡細細的擦灰。剛擦完一隻耳機,就聽到有人敲他辦公室門。
在得到允許後,楊開泰推開門,從門縫裡擠了一個腦袋進來。
喬師師耳朵尖,聽到有人推門,回頭一看是楊開泰,就故作風塵的沖他招手:「三羊過來,幫乾媽挑男人。」
楊開泰瞄她一眼,沒接話,看向坐在皮椅上正低著頭專心擦耳機的傅亦。
傅亦遲遲沒聽他出聲,就抬頭看他:「有事?」
「嗯。」
傅亦見他一臉慎重嚴肅,也擺正了態度,把耳機又放回抽屜裡,雙手往辦工桌上一放,示意他進來說話。
但是楊開泰卻沒進去,揪著眉毛陪著笑,略顯小心道:「你,你能能出來一下嗎?」
於是傅亦把他帶到較為安靜的茶水間,又把門關上,回身問道:「怎麼了?」
楊開泰皮膚細白,濃眉大眼,還長了一張不顯年齡的娃娃臉,他今年二十三,但是就他面相來說,說他今年十七還未成年也很合適,當初覃驍追他的時候就很直白的坦言,喜歡他身上來之不易揮之不去的少年氣。
此時,少年背著雙手,低低的垂著頭,一副糾結,膽怯,又心虛的模樣。還不停的咬著下唇,貌似在做什麼激烈的心理鬥爭。
傅亦比他要高,從他的角度看下去,正好可以看到楊開泰緊皺的眉毛,憋紅的臉,和不停抿動的嘴唇。他幾乎快把自己的下唇咬出血。
傅亦眉心猛地一緊,忽然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拇指輕快又迅速的擦過他的唇角,低聲道:「別咬了。」
楊開泰愣住了,仰頭迎著他的視線,眼睛裡卻空白一片,直到看到傅亦扭開門把轉身欲走的時候才連忙說:「等等等等一下。」
他把藏在身後的一隻盒子遞到傅亦面前,還是沒好意思看他的臉,支支吾吾道:「你的那隻雷蒙威,不是在追孫世斌的時候壞了麼?這個是,是我送,不不,賠你的。」
傅亦沒打開就知道裡面是一支手錶,孫世斌埋伏在自己小區外被他們發現,掙扎逃走的時候不慎扯碎了他的表,他已經忘了。要不是今天楊開泰把一隻新表送到他面前,他應該再也沒有機會想起來。
來自本能的下意識反應,他想謝絕婉拒。無論楊開泰出於何種心態送他這只表,他都不能收,但是楊開泰忽然走上前把盒子塞進他手裡,讓他把已經擠到喉嚨裡的一句'不用了,謝謝。'又生生的嚥了回去。
手錶送出去,楊開泰心裡就輕鬆了,看著他十根手指都空蕩蕩的雙手,瞪大眼睛疑惑道:「你的戒指呢?」
傅亦以為他問的是婚戒,左手伸到褲子口袋捏住一枚指環,道:「今天沒戴。」
說完,舉起握在右手掌心的盒子,微微蹙著眉毛想說些什麼的樣子,最後無奈似的低低一笑,道:「謝謝。」
楊開泰對他傻笑:「不客氣,你,你喜歡就行。」
傅亦點點頭,然後打開了沒有包裝紙的禮物盒子。見盒子裡躺了一隻淌著古樸厚重的貴重金屬光澤的皮帶腕錶。即使他對名品手錶了解不深,也可以一眼看出這只表的錶盤工藝出於純手工,沒有幾百年曆史的手藝傳承打磨不出這樣的精品。
楊開泰以為他看出手錶擺放凌亂,連忙解釋道:「楚隊剛才打開過,他以為是別人送我的禮物,非要打開看,我攔不住他。」
傅亦本想勸他花錢要仔細,這樣大手大腳的以後日子怎麼過,又一想他的家境殷實卓越,或許這筆錢對他來說不算什麼。這句話說出口反倒會把對方純潔的心意物質化,楊開泰送他這隻手表,大概根本沒考慮它的市場流通價值,只考慮這隻手表是否適合他。
然而此時此刻除了謝意,他什麼都不能表示,只好說了句:「看就看吧,沒關係。」隨後對他一笑:「下班請你——吃冰激凌。」
楊開泰兩隻黑白分明清亮通透的大眼睛一瞬間迸射星光,像是璀璨的銀河中被投入一塊石子,泛開一圈圈點到為止的光暈。他極力克制著面部表情,揉著鼻子連連點頭,說:「唔,好,好啊。」
傅亦在他肩上輕輕拍了一下,指尖若有似無的劃過他的脖子,然後拉開茶水間的門,道:「出去吧。」
在轉過身的一瞬間,楊開泰看不到的地方,他唇角積攢的笑容急速跌宕,很快消失殆盡。攢在手裡的木盒尖銳的棱角硌的他掌心被刺穿般的疼痛。
楊開泰一時高興,忘乎所以,傻乎乎的跟在他身後沒了方向,傅亦前腳走進辦公室他後腳就想跟進去,還好喬師師從傅亦辦公室衝出來,抓住他的肩膀一臉八卦的問:「你哪個相好的給你送花來了?」
楊開泰:「啊?」
經她這這麼一說,他才發現揣在口袋的手機一直在震動,接通後對方說是花店的,此時正在一樓大堂等著。
他被喬師師架著下到一樓,只見偶有警員來往的大堂正中間站著一位身穿某花卉店服裝的小哥。
小哥懷裡抱著九十九朵玫瑰,龐大的玫瑰花束把小哥的上半身幾乎遮擋的嚴嚴實實,壓得他幾乎直不起腰。
楊開泰一看,臉色一苦,站在台階上頓時很不想下去。
喬師師激動的扯著他胳膊拼命把他往下拽:「快呀,人都快抱不動了。」
小哥的確快抱不動了,還好此時又從門口進來一個人,好心的幫他托出嚴重傾斜的玫瑰花。
來人是一個年輕的男人,穿著乾淨修身的藍襯衫,休閒褲,身材挺拔長相明俊。幫送花小哥分攤了一半的重量,毫不在意自己名貴的襯衫被玫瑰花粉染滿了領口。
「周世陽?」
楊開泰走到他們面前,臉皺成了一團抹布,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看了一眼沉重且龐大的玫瑰花束。轉過頭,嘴裡發苦的問他:「你送噠?」
周世陽忙道:「不不不,不是我,我是來找你——」
楊開泰伸手把圍在花瓣裡的卡片拿走,翻開掃了一眼,臉色更不好看了,壓了壓手說:「你們把花放下吧,也不嫌沉。」
喬師師眼疾手快的把卡片從他手裡搶走,沒看到署名,只在一行肉麻的情話裡找到一個類似名字的詞語。
「三寶兒?誒?三羊?這叫的是你?你不是叫三羊嗎?」
楊開泰把卡片奪回去,胡亂塞到褲子口袋,老不情願的解釋道:「我在家排行老三。」
說完直眉楞眼的盯著周世陽,露出一張被嬌慣的小少爺殺熟不殺生的嘴臉:「你找我幹嘛呀?」
周世陽套出手帕細緻的擦掉沾到領口的花粉,禮貌性的對喬師師點了點頭,臉上掛著十分適宜,讓所有人看了都舒服的笑容:「我有事,很重要的事,找個安靜的地方說——」
「覃驍很煩吶!」
楊開泰忽然嚷了一聲,然後孩子氣的踢了一腳往擱在地上的花,氣呼呼道:「一會兒你把它帶走,我不要!」
他只顧踢花洩憤,沒留意周世陽聽到'覃驍'的名字時,眼神陡然變暗,臉上的笑容也變得不自然。
「嚯!」
楚行雲大步流星的從二樓下來,右手捲著一疊文件,隨著邁動的步伐有節奏的一下下的敲擊左手掌心,眼睛盯著地上的九十九朵玫瑰:「這麼大束花沖誰來的?」
喬師師舉手:「我我我!沖我來的!」
楚行雲瞧她一眼,又見楊開泰對面站著個養眼的帥哥,以為是喬師師新交的男朋友,於是熱情的跟周世陽握手,像個嫁女兒的老岳父一樣盤根問底道:「貴姓?在哪裡高就?」
周世陽揉了揉後腦勺,有些尷尬的笑著。
不得不說,周世陽的面相和氣場比喬師師交往的歷屆男朋友都要讓他順眼。於是他暗裡拋給喬師師一個眼色,眼睛在說:小妞兒可以啊,挑男人的眼光見長。
楊開泰趕在他的誤會加深之前解釋道:「隊長,他叫周世陽,我朋友,來找我的。」
說著看向周世陽:「誒?你什麼事兒?」
周世陽把手從楚行雲掌心裡抽出來,臉色比初到時低沉了許多,余光瞟了一眼楚行雲,像是有所顧忌般,道:「改天吧,改天我到你家找你。」
周世陽走的沒影了,楚行雲才想起這個名字有些耳熟,於是摟住楊開泰的肩膀,用手裡的文件點了點他消失的方向,問道:「他是不是華豐集團老闆的弟弟?」
「是啊,他是周渠良的弟弟,周世陽。」
周渠良他比較熟,本市有名的企業家。周渠良和賀丞不一個路子,賀丞屬於天之驕子,祖宗打下的江山留下的財富。這位周渠良先生是從一窮二白吃糠嚥菜的民營個體戶一步步從低層階級走到權貴階級,創立華豐金融到現在,旗下擁有投資,資管,保險等公司。還在全國各地開影城,開連鎖餐廳,雖然上市的晚,但是就經濟實體而言,是銀江市乃至全國,名列前茅的企業集團。
曾在幾次政府表彰性的財富大會上,楚行雲見過這位頗具傳奇色彩的周老闆兩次。彼此都給雙方留下了不錯的印象,周渠良在他印象中謙遜,低調,彬彬有禮且渾身風度,和站在和他同等位置上的企業家相比,像人的多。
「周渠良的弟弟不是在國外看海場嗎?」
楚行雲問。
「去年就回來了。」
楊開泰答道:「現在在他們家輪渡公司看貨船。」
楚行雲對周老闆訓練弟弟從基層做起的做法深表認同,彎腰從一大束玫瑰花中揪出一朵,聞了聞濕潤的花香味,搖頭感慨道:「某人就是缺乏這種歷練。」
遠坐方舟大廈總裁辦公室的賀丞忽然打了個噴嚏。
楚行雲把玫瑰花枝折掉一半,然後插入外套胸前口袋,對喬師師和楊開泰擺了擺手,晃著肩膀足下生風的走了。
等他出了警局大門,喬師師擠眉弄眼的問楊開泰:「你見過他女朋友沒有?」
楊開泰如實道:「沒有,傅隊好像見過,上次我向傅隊打聽,但是傅隊一直搪塞不告訴我。」
喬師師面露擔憂:「別是迷上哪個狐狸精了吧。」
楊開泰嚇了一跳:「啊?為什麼這麼說?」
喬師師撇撇嘴:「看咱老大枯木逢春老樹開花的的風騷樣兒,以前有過嗎?」
這妮子思前想後一番覺得不放心,於是拉住楊開泰往樓上跑:「走走走,我們去問傅隊,咱老大沒談過幾次戀愛性格又莽直,我怕他被狐狸精騙錢騙色騙車騙房!」
「花——」
「不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