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捕蝶網【24】
傅亦把手擦乾淨,然後發動車子,開出停車場:「給吳曉霜打個電話,問她在哪裡。」
話音剛落,傅亦的手機就響了,楊開泰代他接通,按下免提。
吳曉霜說她已經下課了,十五分鐘後乾洗店見面。
百十來米的路程開車不費幾分鐘,傅亦把車停在'明珠'乾洗店門前路邊。等吳曉霜露面的間隙忽然想到,吳曉霜家裡條件並不好,上次在警局見她時,她穿的衣服也是稀鬆平常的,而這家乾洗店算是中高檔,吳曉霜會有光顧這裡的需求嗎?
「進去看看。」
說完,他率先下車,楊開泰跟在他身邊走入乾洗店。
櫃檯站著一位店員,見他們走進來便說:「歡迎光臨。」
傅亦走過去出示自己的證件,道:「麻煩幫我查一下,吳嘵霜有沒有在這裡洗過衣服。」
店員還挺配合,當即就在電腦上查詢,頃刻就出結果了:「有的,昨天拿來一條裙子。」
「昨天?」
「嗯。」
傅亦鎖眉沉思片刻,問:「她第一次來嗎?」
「是的。」
「什麼樣的裙子?」
店員徵得老闆娘的同意,把一條套著包裝袋的裙子從烘乾室裡拿出來,說:「就是這件。」
傅亦雖然對服裝了解甚淺,也能看出來這條裙子不廉價,精緻的抹胸設計還有些隆重。
「這條裙子送來的時候什麼樣子?」
店員回憶了一下,道:「就是被雨淋了,哦,還有一件小外套。」另一件衣服很快也送到傅亦面前,傅亦沒注重那件搭配裙子穿的外套,而留意著隨外套被送來的一個透明的塑料袋。
「那裡面是這件衣服裡的隨身物品嗎?」
「是,我們清洗之前都會先檢查衣服裡的物品。」
店員把袋子遞給他,傅亦不用打開也看得到裡面有什麼,一支便攜式的口紅,一隻粉盒,都是小小的體積,方便補妝用的,還有一張名片。
他把名片拿出來,粗製濫造的名片上印刷著——拖車修車汽車美容,署名張其民,附了一串聯繫電話。
幾分鐘後,吳曉霜到了,白T恤牛仔褲,背著單肩包,因為著急趕路額頭上浮現一層細汗。見傅亦和楊開泰坐在大廳椅子上等她,連忙向他們表達了久等的歉意,然後走到前台把自己的衣服細心的疊好放進書包。她看到櫃檯上一袋從衣服裡拿出來的隨身物品時,雙手一頓,遲了片刻才拿起來裝進背包,回身坐在傅亦對面,用手背擦掉額頭上的汗水,笑道:「不好意思,讓你們等了我這麼久。」
傅亦道沒關係,嘮家常般道自己的妻子也經常來家乾洗店,他也陪著妻子來過幾次,怎麼從沒見過她。
吳曉霜道:「我的衣服一般都是我自己洗,這件——」
她看了眼自己的背包,笑道:「這件衣服雖然不是名牌,但是我未婚夫送給我的禮物,前些天下雨,衣服受潮,就拿來乾洗店洗了。」
說起自己至今下落不明的未婚夫,她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急切和悲傷,問傅亦:「世斌有消息嗎?什麼消息都可以,我爸爸跟我說了,他已經把全部的事實告訴你們了。我很抱歉,警察先生,因為我哀求我爸爸幫我隱瞞世斌轉移客戶資金的事實,世斌只是一時糊塗,他肯定已經知道錯了。」
傅亦本打算把她帶到咖啡店或者快餐店之類的方便談話的場所,但是她好像趕時間,語氣焦灼而急切。於是傅亦放棄了轉移陣地的想法,等她說完了才道:「那筆錢打入一家海外慈善基金賬戶,之後的去向至今查不到。如果孫世斌有其他同夥負責過橋洗錢,你一定要告訴我。」
吳曉霜鄭重道:「我會的,你們是在幫我們,但是世斌很少跟我提起他工作上的事。他帶我上綠丹山之前,我還不知道他做了這麼荒唐的事。」
後續情況一一和她核對完畢,她和吳耀文的說辭完全一致。傅亦打亂時間線試圖從她口中挑出縫隙,但她都一一回答了出來,態度明晰又正確,渾身上下清清白白沒有絲毫疑點。
目送吳曉霜坐上出租車,傅亦站在乾洗店門口,若有所思的看著馬路上日夜奔流的行人和車輛。
楊開泰站在他身邊道:「周思思和孫世斌都'消失了',三千萬的下落成迷。如果像你說的一樣,孫世斌已經死了,那夏星瀚會不會是他們的另一個同夥?按照時間來推,周思思死在5月6號,孫世斌在6號和吳曉霜上山,接走周思思的是夏星瀚,那夏星瀚就有……」
「不要想得太多。」
傅亦淡淡打斷他:「夏星瀚的目的不是錢,他的目的是賀丞,如果周思思真是夏星瀚殺的,他就不會和那三千萬有關。」
楊開泰感到腦子裡嘈雜的很,試圖屏蔽街道上的一切聲音,艱難的思索著:「那……所有的線索就在夏星瀚身上啊,只有他知道周思思的死和孫世斌有沒有關係。」說著,他眼睛一亮,抬起頭看著傅亦:「傅隊,5月6號那天,孫世斌和周思思會不會是想去同一個地方?周思思意外被夏星瀚殺害,孫世斌被吳曉霜下藥帶了回來,隔天就消失,他會不會想去 找周思思?」
傅亦聽出來了,楊開泰所作的猜想全部建立在吳耀文和吳曉霜所言非虛的基礎上,不然他的推測全都站不住腳。不光是楊開泰,他也無法不相信吳耀文父女的口供。他們兩人提供了唯一的事實基石,警方才能夠在這片基石上展開調查有所作為,如果他們腳下這塊唯一的基石破碎坍塌,警方無疑將掉進黑暗迷宮裡,除非事態完全向另一個方向扭轉。
傅亦說:「我還是覺得,孫世斌已經死了,如果他還活著,也只能一昧的躲藏,拿不到錢,回不了家,那他躲起來的意義是什麼?」
說完,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剛才謄寫的紙條,上面記有一串號碼。
張其民是個黑車司機,常年活動在北城機場一帶,時常接一些零散的小活兒。名片也是印了好幾十種,被警察找上門的時候正守在機場出口趴活兒。
傅亦比對著車牌號在一眾不顯眼的私家車裡找到一輛黑色的雪佛蘭科魯茲,打開副駕駛車門坐了進去。
張其民正在吃麵包,見來了人就把麵包隨手一擱,準備發動車子:「去哪兒?」
「前面。」
傅亦道。
車往前開了一段兒,經過路口,傅亦說:「往右吧。」
張其民看他一眼,笑:「哥們兒,夠隨性的啊。」
傅亦也笑了笑,拿出證件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有事找你。」
張其民一看到他的證件,受驚不小,當下就要把車靠邊,被傅亦阻止:「順道把我送回市局吧。」
警察都這麼說了,他也只能照辦,從後視鏡裡瞟他幾眼,陪著笑道:「警察同志,我,我那個公司的車壞了,就開自己的車跑兩天。」
傅亦把眼鏡摘下來擦試著鏡片,溫厚的笑道:「今天不檢查執照,向你打聽個人。」
「誰?您說說。」
「吳曉霜。」
「吳曉霜?哪個吳曉霜?」
傅亦把眼鏡戴好,打開手機找出一張照片給他看:「認識嗎?」
張其民看了看,又覷眼瞄了瞄傅亦,留著心眼兒:「這我,該不該認識啊。」
「那你就是認識了?」
「對這人沒印象。」
「她對你倒是有印象,她說—— 5月6號,或者是7號,見過你。」
張其民一臉納悶:「6號7號?不可能啊,那兩天我就接了一個活兒,叫車的不是這女的。」
傅亦看著他:「說清楚。」
張其民看著前方盤環路的路況,放慢了車速。回憶了一陣子,道:「6號晚上那天我接了一個活兒,到綠丹山民宿拉一幫學生下山。我到了一聯繫,那幫人早走了,沒辦法,我就只能往回走,結果那天晚上雨大的太大,下山的路被泥土滑坡堵死了。我就把車停在莫心谷露宿區,等第二天路上的障礙被清除乾淨了再走,再沒接過客人啊。」
「莫心谷露宿區只有你一個人嗎?」
「那麼大的地方,又不要門票,我哪兒知道裡面還有沒有其他人啊。我去的時候沒看到其他人,倒是大半夜的時候來了一輛車。」
「什麼樣的車?」
「那車正好從我斜後方開過來,然後又開我前面去了,我也沒留神是什麼車。當時我正睏著,看了一眼就睡過去了,當時天黑雨又大,估計那車也沒看到我。怎麼了警察同志?那車有問題?」
傅亦沉思片刻,又問:「後來呢,你醒來車就不見了嗎?」
「是啊,估計那車是半夜走 。」
「下山的時候沒碰到什麼嗎?」
「下山……」
忽然,他想起了什麼似的精神一振:「想起來了,我下山的時候在路邊看到一輛車,老遠就看到那車停在路邊。我以為車壞了,就想趁機掙點小錢什麼的,沒準人需要拖車呢,我把車停在那車的前面。從那車裡下來一個女人,我問她是不是車壞了,她說沒有,我留下一張名片就走了。」
「那個女人是照片上的人嗎?」
「警察同志您這就為難我了,當時那個女人撐著傘,沒看清楚長啥樣,臉兒倒是挺白的。」
「穿什麼衣服?」
「裹著一件男士外套,也看不到裡面穿什麼。」
到現在為止,問出口的全是廢話,吳嘵霜也說他們曾在莫心谷休息一夜,第二天天亮才回城。
傅亦眉頭一展,漆黑的眼睛登時亮起兩團幽火,看著他問:「車上幾個人?」
傅亦本以為他會猶豫不決,但是他很快給出果決的答案,道:「兩個人。」
「你確定?」
「我經過那輛車的時候看到後座是空的,後來繞到前面,雖然下著大雨,但是我的確看到駕駛座還坐著一個男人。」
「一個男人?」
「一個。」
傅亦頓時凝著不動,好像看到了那場降臨於黑暗之中的暴雨。
漆黑的夜路、滂沱的大雨、無人的露宿區、忽然到訪的灰色現代,還有天亮後依然狂猛的驟雨、人煙絕跡的山路、停滯不前的車輛,從車裡下來的女人、以及躲在擋風玻璃後的一雙幽冷,灰靄的眼睛——
他是對的,下山的車上只有兩個人,孫世斌已經死了。
吳耀文依然在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