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承
全漠河最野的夜店,「禁忌醉吻」,走廊深處包間內。
勁爆的音樂刺穿耳膜,十幾個還沒睡被強行拉來嗨的工作人員一臉懵地看著台上。
——白昱邈,傳說中的豪門獨子優二代,霸道總裁,新銳藝人,在劇組見面的第一天說要給大家暖個場子,於是衝到前面帶領大家一起午夜蹦迪。
按說跟劇組混圈子的,都見過大世面,不該被鄉村野迪震懾住。但白昱邈的迪蹦得格外野,挑戰所有人的三觀。
這個人他帶豬蹦迪。
白昱邈拽麥高唱:「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全村最野的豬!」
「我只愛你!你是性感的小齊!」
小齊被他亂踢的雙腳逼得一邊怒吼一邊滿場跑,倒在地上的麥克風收錄了她狂野的歌聲:「哼哼哼!哼哼哼!」
齊廷觀坐在沙發裡,和一應互不相識的工作人員一起震驚。
勁爆的音樂,凌亂的激光,白小少爺在台上浪得飛起。他脫了羽絨服,單薄的襯衫貼在身上,勾勒出纖細的小腰。扭來擺去,好不快活。
可他脫得了外套,脫不了褲子。這裡是東北,一斤重的棉褲把某人引以為傲的翹臀裹得又大了兩圈,跟腰身對比十分扎眼。
齊廷觀端著酒杯看了一會,默默垂下眼,掏出手機開始工作。
他沒有辦法,再看下去會出事,劇組人多眼雜,他不想碰高壓線。
白昱邈激情蹦迪三十分鐘,齊廷觀有意幫他,圓滑地勸著桌上行了兩輪酒,包間裡終於漸漸活躍起來,此前不熟絡的工作人員相互打成一片。
白昱邈蹦累了,吁了口氣走下來,把麥交給下一個人。他走到沙發前屁股隨機一沉,拍了下身邊矮胖髮型三七分的男人。
「哈囉,這位大哥怎麼稱呼啊?」
沈鑫突然被點到,一個激靈,立刻擠出微笑:「主演,我叫沈鑫,是劇組外聘來開車的司機。」
白昱邈隨和地擺手,「什麼主演?叫我小白,大家都這麼叫。」
沈鑫連忙點頭,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白昱邈腿上已經累趴下的小母豬身上。
白昱邈配合地動了動膝蓋,小齊瞇著眼睛吭哧了一聲。
「這是我養的豬,怎麼樣,可愛吧?」
「可愛,特別可愛。」沈鑫搓搓手,心想,洪總讓他看著白昱邈是不是真的專注於養豬事業,這要怎麼試探好呢?
他斟酌一番,終於找到切入點,小心翼翼地感慨道:「啊,小齊看起來像個小公主,養豬一定很辛苦很麻煩吧?」
「不辛苦呀。」白昱邈拍拍小齊的頭,「我的豬很愛乾淨的,每天幫她擦眼屎和鼻涕就夠了。但她喜歡玩玩具,我要花一些時間陪她玩、哄她睡覺。她緊張愛放屁,我還要拿出一些時間來做房間除臭。除了這些,也沒別的事了。」
沈鑫笑容尷尬,「聽起來也不少了。」
白昱邈嘆口氣:「你想想,要是養條小母狗,每天牽出去隨時都面臨被路邊小公狗日的風險。養豬多爽啊,養豬的人少,風險極低。」
沈鑫心頭一動,立刻說道:「我突然想起來,白總之前微博上說以後要做豬市場,是不是真的啊?」
白昱邈點了點頭:「肉豬還在考察中,寵物豬馬上就要做起來了。你看我們小齊,天啦,我看到她的時候一顆心都化了,你看看——」
白昱邈把豬托起來湊到沈鑫面前去,沈鑫只看到肥厚的豬皮和邪惡的鼻孔,豬毛晶瑩,周身散發出一種詭異的氣味。
他默默往後躲了躲,毫無感情地做戲,「哇——太可愛了!我的心也化了!」
他又說:「不過這塊市場也沒那麼好做吧,白少也就隨口說說,白氏那麼多別的公司呢……」
「什麼叫隨口說說,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們小齊?」白昱邈打斷他,一臉受傷。「是小齊不夠可愛還是你眼光太高了?寵物豬市場前景一片輝煌,這麼大的藍海,你看不到?」
沈鑫:「呃……我隨口一說,白少別激動啊。」
白昱邈:「我怎麼能不激動?我問你,就單說養豬的人稀少、牽小母豬上街不用擔心被日這個問題,是不是就領先於貓狗市場?」
沈鑫低頭搓手,看著小齊,「呃……這個這個……」
白昱邈震驚:「還是說——我看你總不懷好意地看小齊,你不會是對她有什麼非分之想……」
「沒有!沒有,白少!我真的沒那個意思。」沈鑫心亂如麻,連忙拿起兩杯酒,一杯塞進白昱邈手裡,一杯仰頭乾了,「我一個開車的,沒什麼商業見識,也不會說話,您別往心裡去!」
白昱邈更震驚了:「全劇組的人都知道我酒精過敏吧?你這絕對是想灌暈了我,然後對小齊做什麼!」
沈鑫心想,神他媽全劇組知道你酒精過敏,我就不 知道!
我是個正常人,正常人會對母豬有想法嗎?!
他無措地左右環顧,卻見群魔亂舞,無人搭理,唯有齊廷觀剛好放下手機,平靜地看過來。
沈鑫抓住這根救命稻草:「觀哥!你快跟白少說說,我真的對豬沒有想法,我我我……」
「你別緊張。」齊廷觀輕輕撥開旁邊的人坐過來,附耳低聲道:「別惹他,他對寵物豬市場已經徹底瘋魔了。前兩天我去他家看豬,抱著小齊親了親後背,隨口說想把小齊捧成網紅,結果他就懷疑我想潛規則他的愛豬。」
沈鑫面露驚恐。
男人繼續附耳道:「而且我奉勸你不要和他討論他的創業點子,這小子特別偏執,還有被迫害妄想症。過兩天萬一有人搶在他面前做了這塊市場,他是會懷疑你並報復你一輩子的!」
沈鑫已經開始哆嗦了,白昱邈哼了一聲,一把抄起昏睡的豬,怒道:「世態炎涼!人心不古!竟然還有人想要日豬,小齊,我們走!」
小齊瞇縫著眼:「哼哼哼哼?」
白昱邈二話不說,抱著豬就走,留下石化的沈鑫。
齊廷觀對沈鑫寬慰地笑了笑,掏出手機繼續處理工作。他打了兩個字,餘光裡看見沈鑫也拿出手機開始打字。
男人突然放下手機,指著茶几上離他最遠的一瓶酒,對坐在那邊的郝禿說:「郝哥,幫我看一眼那是Gin還是Tequila。」
郝禿正在深情歌唱《青藏高原》,沒空理他,於是齊廷觀嘆口氣,起身去夠那瓶酒。
身子側過去之際,他自然而然地一低眼,看到了沈鑫的微信屏幕。
「董事長,他不僅偏執養豬,而且精神也不太正常。」
對方的頭像正是安靜躺在齊廷觀好友列表裡的洪志高。
齊廷觀收回視線,淡定地拿起那瓶酒,笑了,「Tequila,算了,喝不慣。」
他起身對沈鑫道:「我去幫你把小白哄回來吧,富家少爺脾氣大,真和你記仇了就對你太不利了。」
沈鑫感激涕零,「謝謝觀哥!您真是好人!」
齊廷觀寬和一笑,拿著他的好人卡從容地離開了包間。
根據了解,白昱邈此刻應該抱著豬在某幽暗之地一邊逛超話一邊邪惡地嘿嘿嘿,可他把洗手間和兩條走廊都找了一遍,沒找到人。
前台就是舞池了,群魔亂舞,白昱邈好歹是個公眾人物,不大可能去露臉。
男人想了想,低調地回到包間門口,給白昱邈發了條微信。
齊廷觀:「你在哪?」
對方沒回。
白昱邈其實是完全沒看到手機。
他抱著小齊上了趟廁所。小齊是個姑娘家,他不想當著她的面放水,於是就把她放在了廁所門外,想著一隻睡著的豬也不會亂跑。
結果等他出來,豬沒了。
夜店裡人多眼雜,白昱邈戴著個口罩,低調並焦急地找豬。
他貓著腰衝進前面的舞池,視線內全是亂晃的腰和屁股。他用肉眼刮地皮,搜刮一通出來,不僅沒找到豬,還被眾多屁股無情地撞擊,撞得頭暈眼花。
齊廷觀的微信進來的時候,他剛逃離混亂的舞池,改往清淨的工作後台找去。
路過廚房,他嘟囔道:「可別是一頭撞進廚房被廚子給宰了吧。」
雖然心裡覺得不可能,但他還是試探性地推開後廚門往裡面瞄了一眼。
夜店後廚並不熱鬧,只有兩個切果盤的服務員,背對著門口。白昱邈正想默默退出,卻一眼看見了廚房的後門。
某粉底黑花的身影從敞開的後門一閃而過。
白昱邈立刻衝進廚房,風一樣地從前門貫穿後門,那兩個服務員還沒反應過來呢,他已經衝進後院了。
他一把抱住小齊,「還敢跑?被我抓住了吧。」
小齊哼哧哼哧地叫,在他懷裡拱個不停,還瘋狂放屁。
白昱邈奇怪了,「你怎麼回事?爸爸抱你一下,你有什麼緊張的?」
小齊不會說話,她只會渾渾噩噩地放屁表達。
白昱邈心裡覺得困惑,正要抱著豬回去修理,卻依稀聽見身後幽深之處似乎傳來一種迷之動靜。
他愣了愣,回過頭有些茫然地看著不遠處的DJ柱。
小地方的夜店比不上大都市裡的那些,裝修風格非常不統一。這家店前面舞池是哥特風,包廂是KTV風,後院又有點法式風情。
法式風情的後院有一個巨大的燈光柱,十米見方,裡面迷宮一樣圈圈繞繞。DJ柱牆壁上鑲滿了沒點亮的射燈,還有不同配置的音響。夏天時後院被用來做露天舞池,這DJ柱就是宇宙熱浪中心,但冬天冰天雪地,它只能荒在這,連積雪都沒人清掃。
白昱邈回頭看了眼廚房,默默把小齊摟進懷裡。
黑咕隆咚,冰天雪地,他穿著襯衫,小齊光著膀子,人和豬擁抱取暖。
白昱邈嘟囔:「我有一種直覺,我該去看看。」
小齊:「吭吭吭。」
白昱邈頓了頓:「你別出聲,也不許放屁,別激動。」
他小心翼翼地往柱裡走,一路無聲地踩著雪,在寒風中打著哆嗦。
繞了兩個彎,那種喘息聲突然變得無比清晰。
白昱邈心裡抖過一陣激靈,立刻把小齊的豬嘴摀住。他小心翼翼地探了個頭出去——
黑暗之中,兩個人正在悶聲發大財。最裡層的某盞昏黃的小射燈微弱地亮著,照在他們臉上,幽暗一片,白昱邈一眼就把人認了出來。
是剛才跟他們一起出來吃飯的兩個演員,都是男的。一個叫王天然,一個叫費城,分別飾演許蔚深在中統的兩個同事。
他倆剛才在酒桌上才剛剛認識過,還做了一番禮貌的自我介紹。王天然算個二線青年演員,咖位比費城這個純血萌新高得多,費城羞澀地敬了一杯酒,王天然友好地接了過來。
那時候白昱邈還心想呢,這個劇組的演員彼此恭謙友愛,非常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可是此刻,距離誠信友愛剛剛過去半小時,黑燈瞎火的,費城就被王天然抱在懷裡了……
「天然哥,在劇組裡罩我。」
「罩你罩你,對手戲也讓著你。」
「導演罵我你要替我說話。」
「導演罵你,我替你跪下磕頭。」
白昱邈深吸一口氣,抱著豬轉頭就走。
他越走越快,勉強繞出DJ柱,確定那裡邊兩人聽不見了,然後拔腿飛跑。
廚房裡的兩個哥們才剛感覺身後刮過一陣風,剛剛回到工作崗位,身後又是一陣風。
白昱邈衝回到建築裡,悶頭拐過兩條走廊,抱著豬一頭撞進了齊廷觀懷裡。
他渾身寒氣,一臉茫然地抬頭,看見是齊廷觀後,竟然一下子臉紅了。
齊廷觀愣了下,「你跑哪去了?」
「我、我……」白昱邈嚥了口吐沫,想說什麼,又把話吞了回去。
他心跳得非常快,快到連小齊都有所察覺,在他懷裡不安地拱。
白昱邈深吸一口氣,迴避開男人的眼神,說道:「小齊跑了,我剛把她抓回來。」
齊廷觀不疑有他,把豬接過來,視線又落在某人單薄的襯衫上,皺眉道:「你怎麼不穿羽絨服就跑出去?零下三十多度的夜裡,你……」
白昱邈心裡又一陣激靈。
是啊,零下三十多度的夜裡,也不怕把唧唧凍掉了!
兩個陌生人第一次見面,就能這麼情不自禁嗎?
他打了個哆嗦,驚恐之餘心裡又好像燃起了什麼,刺得他又焦慮又心癢。
齊廷觀想要抱住這小子給他暖和暖和,但這裡是公眾場合,他只能忍住,「回屋裡吧,你嚇了沈鑫一通,任務完成,我們打發大家早點回去睡。」
白昱邈嗯了一聲,渾渾噩噩地跟著他往裡走。齊廷觀推門前突然又想起來什麼,問道:「噯,王天然和費城不是出來抽煙了嗎,叫上他倆吧,你看到他倆了嗎?」
白昱邈渾身一繃,整個人緊張起來。
齊廷觀皺眉:「你怎麼了?」
「我。」白昱邈深吸一口氣,「我冷……那什麼,我在廁所看到他倆了,他倆明天要定裝,怕長痘,已經先回去了。」
「這樣啊。」齊廷觀點點頭,末了又無奈地點了下白昱邈的鼻尖。「明天就開工了,你衣服都不穿就跑出去,生病了怎麼辦?」
他嘆口氣,低聲道:「晚上我去你屋睡吧,小齊關在我屋,我怕你夜裡發燒沒人照顧。」
白昱邈口乾舌燥得不要不要的,他有點輕微耳鳴,胡亂點頭說了聲好。
回去的路上,受到嚴重恐嚇驚嚇的沈鑫沉默地坐在最後排默默自閉。本應興高采烈的白昱邈卻也很沉默,齊廷觀坐在他身邊,發現他一直在默默出神。
而且臉越來越紅,整個人坐立不安。
白昱邈沒看過對社會和諧和身心健康有危害的動作片。
他的青春期躁動而羞澀,情書寫了一卡車卻不敢送,那種東西自然也不好意思看。後來上了大學,系裡的帥哥美女們愛好實際行動,連喊他看片的人都少了,他自己也自然不會想著要開開葷。
結果第一次,就看到了活的場面。
不得不承認,見了真場面,才知道自己跟男人特別單純,一點都不成年。
他默默在心裡回憶了一下那個畫面,感覺費城特別爽。
不管他和王天然算不算苟且吧,但爽是一定真的爽,聽他的動靜就能感覺到。
白昱邈咬咬牙,突然拉了一下齊廷觀的袖子。
齊廷觀:「?」
白昱邈:「咱倆今晚要不試試吧。」
齊廷頓時瞪大了眼。
他嚴重被嚇到了,回頭看了眼車後面昏昏欲睡的眾人,發現沒人注意,才鬆了口氣。
轉回身壓低聲音嚴厲道:「你怎麼回事?這麼多人,抽什麼風?」
白昱邈也後勁反應過來,住了嘴。
他訕訕地低頭看了看小齊,輕聲道:「沒事沒事,我凍糊塗了。」
男人嘆口氣,摸摸他的頭,「回去我給你找藥吃,你這傢伙……」
他又突然想起穿襯衫裹著棉褲跳舞的傢伙,一陣心亂,也默默把頭偏向窗外看著漆黑雪夜不說話了。
車裡氣氛更加沉悶,睡著的人睡得很香,醒著的人心裡各懷鬼胎。
半夜三點,大家終於各回各屋。齊廷觀等這一層的燈都關了,拿著藥去敲白昱邈的房門。
他敲了兩下,門縫下面的亮光卻一下子黑了下去,裡面關燈了。
男人一懵:這什麼意思?
過了一會,他手機響了一聲,白昱邈發了條微信來。
「觀哥我睡了,吃過藥了,明天見吧。」
齊廷觀感覺不對勁,也沒惹這小子啊,怎麼忽冷忽熱,突然就冷淡了下來?
他皺著眉靠在牆上仔細想了想,莫不是今天在車上兇他一句把人惹得不高興了?
可天地良心,一大車人,那小子噹啷一句砸出來,他魂都要嚇沒了。
齊廷觀蹙眉看著微信上的那條消息,心裡隱隱有點不悅。但他沉默了片刻,把那股勁壓了下去。
打字回道:「車上不是故意兇你的,被嚇一跳罷了。」
「你別不開心,不要耍小孩脾氣,一定把感冒藥吃了,不然開工之後要遭罪的。」
屋裡的白昱邈看到這兩條微信,一時間無話可說。
他沒有生氣。
他只是有點想要又有點不好意思說。
王天然和費城真是一對狗男男,苟且不要臉,但看起來真的很快樂。
他也想試試。
白昱邈猶豫了一下,心想,這老男人怎麼這麼遲鈍呢,關燈就不進來了,哪怕再敲一次門也行啊。
他正心裡咬牙切齒著,手機一震,齊廷觀又發來四個字。
「多喝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