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承
小休息室裡,白昱邈,費城,齊廷觀,李斐然。
齊廷觀本來打算自己一個人跟過去,結果白昱邈拉費城走之前又跑李斐然那兒抓了一把瓜子,隨口說道:「你也過來。」
於是四人齊聚一堂。
李斐然是個聰明姑娘,她一眼就看出來這屋子裡只有她一個人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她也不問,只是笑瞇瞇地磕著瓜子,還給費城手裡塞了一把,招呼他一起吃。
可惜費城是個缺心眼的小子,他開口第一句是——「小白哥,你不知道,其實我和王天然……」
白昱邈無情地打斷,「其實你和王天然不是一種人,我知道。」
費城要和盤托出的心不死,搖頭,「不不不,我說的不是這件事,我說的是……」
「費城。」白昱邈終於忍無可忍,問道:「你是不是傻啊?」
費城茫然抬頭,「啊?」
白昱邈用「世上竟有如此萌物」的眼神看著他,片刻後無奈道:「不是每一次撕逼,都要把前因後果在桌面上擺清道明再讓大家評理的。只有傻子才會為了損敵一千而自損八百,更何況,以王天然在圈裡比你高出的段位,你真的能損他一千嗎?」
費城茫然,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懷疑白昱邈什麼都知道。
他更費解了。
「小白哥,所以那晚……」
「得得得。」白昱邈簡直頭大,他伸手堵住費城的嘴,「我的哥,我求你別問,別說破,你閉嘴,我不想聽,好嗎?」
費城臉紅了,慌忙地點頭。
齊廷觀默默走過來把白昱邈的手拉了下來,從桌上隨手拿起一根睫毛膏讓費城叼著,終於堵住了他的嘴。
男人等他安靜下來,把睫毛膏撤了,「接下來在劇組,知道該怎麼過嗎?」
白昱邈聞言有些緊張地盯著費城,生怕這小可愛說出「我去找導演評評理」之類的話。
好在費城沒有一錯再錯,只是低頭說道:「我裝不認識他,好好拍戲。」
齊廷觀「嗯」了一聲,白昱邈又說,「不要裝作不認識他。見面打個招呼,樂樂呵呵地叫聲天然哥,然後正常工作。既然暫時沒有不畏人言的實力,就不要去擔會被挑錯的風險。懂嗎?」
費城崇拜地看著白昱邈,小聲心虛道:「我懂,但我只能盡力……」
「盡力就好。」白昱邈頓了下,緩緩道:「我能保證他接下來不會再找你任何麻煩,只要你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這事就鬧不大。劇組裡有很多前輩,賈祥老師很願意幫人,其他配角也有不少戲骨,你有不懂就去問,是新人就不要怕這段尷尬期。前路還長,沒有人會對第一次正式進組的人抱多大的希望,知道嗎?」
費城鼻子一酸,垂下頭,「我知道了。」
一直啪嗒啪嗒磕瓜子的李斐然忽然說道:「王天然風評很差。陰暗小人,睚眥必報。小白,你擔心他背後捅你刀子。」
白昱邈聞言卻一笑,「我把刀都遞給他了,就怕他不來捅。」
費城茫然抬頭,「什麼刀子?」
白昱邈擺擺手不願意多說,「沒事。」
一直到最後,李斐然都沒搞明白自己是被叫來幹嘛的,除了嗑空一盤瓜子,別無建樹。
散會前,白昱邈忽然感慨了一通相逢即是緣,拉著李斐然和費城站一排,讓齊廷觀給他們三個拍了張合照。
當晚,白昱邈微博上傳這張照片。劇組三人,白昱邈佔據C位,一如既往是個撕漫小王子,李斐然笑得很自然,費城略顯拘謹,但從白昱邈和他肩膀自然挨著的動作來看兩人關係也很不錯。
評論區立刻追上:
【嗷!崽崽在劇組交到朋友啦!】
【老母親欣慰!】
【可真好呀,我之前還擔心過我崽在劇組被人嫉妒排擠呢】
【雖然也擔心過,但想到小白的可愛,早就放鬆了】
【觀哥呢?為什麼沒有觀哥?小白你不要觀哥了嗎?】
【4不4傻,沒感受到這張照片的4厘米俯視視角嗎?】
晚上十一點多,劇組內外漆黑一片,齊廷觀把王天然叫了出來。
男人的神情淡淡的,上下打量了王天然一眼,說道:「你出道也有兩三年了吧,第一次合作,之前好像沒怎麼見過。」
王天然搓搓手,低聲道:「是的觀哥,一直沒機會。但是您的作品我都看過,從您當年出道……」
「行了。」齊廷觀淡然地揮了下手,語氣中並無任何不耐煩,但是那種被奉承到麻木了的神情卻讓王天然一瞬間有些難堪。王天然嚥了口吐沫,還是說道:「我是真的崇拜您。」
男人漫不經心地抬頭往宿舍樓六層某個窗口看了一眼。
窗簾沒拉嚴,白昱邈一邊看劇本一邊玩著豬尾巴,遠遠看去很溫馨。
齊廷觀決定盡快結束這場談話。
於是他收回視線,「你崇不崇拜跟我沒有關係,我找你出來是因為今天下午突然想到,你去年底給我的工作室遞過名片?」
王天然心頭一喜,連忙點頭,「對對,跟著觀哥能學到不少東西,我想簽進您的工作室。」
齊廷觀卻悠然一笑,「得了吧。」
王天然:「什麼?」
齊廷觀淡淡道:「你資質一般,行事陰險,我不可能簽你。」
「今晚找你出來是把話說清楚。《代號狐狸》是千金難求的好本子,我打算用這部戲捧人的。拍攝期只有兩個月,主演家大業大,不像你們一年就耗這一部戲,他一天都耽誤不起。行動隊一隊長這個角色戲份不輕,臨時換人時間太趕。要不,你今晚就已經走了,知道麼?」
王天然臉色驟然變得很難看。
齊廷觀語氣平靜:「懂事的話就老老實實拍戲,別再沒事找事,擾得人心煩。」
王天然看著他,「觀哥,您是前輩,白少是巨賈獨子,我都惹不起。但今天下午我和費城起衝突,是我們的事。白少自己跑出來多管閒事也就算了,您現在也要插一腳?」
原本神色平和的男人聽到這兒忽然皺起了眉,他一字一字重複一遍:「多、管、閒、事?」
齊廷觀抬眸看著王天然,「我還以為,在這個劇組眼睛不瞎的人都知道我罩白昱邈。你現在當我面,敢這麼說話?」
氣氛彷彿凝固了一般,比零下三十多度的空氣更冰冷。
齊廷觀鮮少發火,但儘管他此刻神色淡然如常,卻依舊讓人清晰地知道,他已經怒了。
王天然慫了一步,小聲說:「這事與他無關是事實,我也沒有嘲他的意思,您不必想太多。」
齊廷觀靜默地看著他,做了決定,說道:「拍完這部戲你就從哪來回哪去吧,以後這圈裡不會有你的活了。」
男人眉眼間染上幾分厭煩,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說道:「最後的忠告,別試圖背後捅白昱邈的刀子。不然你就會明白,比起他,我已經算是個善茬。」
白昱邈拿小齊的豬爪戳戳窗玻璃,說道:「豬頭,你看,暴躁前輩去欺凌弱小了。」
小齊費解地哼唧了兩聲,玻璃太冷,她掙扎著縮回了爪。
白昱邈一邊嘟囔道「嬌貴死你得了」一邊拉嚴窗簾,回身抱著小齊在床上坐好,開始給小母豬受傷的鼻子換藥。
齊廷觀上來時白昱邈剛剛給小齊鼻子上貼了新的紗布,把她趕到床底下去。見男人進屋來,白昱邈打了個哈欠,「教導主任談完話了?做錯事的傢伙是不是被你訓哭了?」
齊廷觀一臉無辜,「沒有,我很溫柔的。好好和他講了講道理,他感動哭了才對。」
白昱邈嗤笑一聲,「信了你的邪。」
過了一會,他又問:「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多管閒事。」
齊廷觀抬眸看過來,「唔?」
白昱邈勾了勾唇,淡然地打開他和李斐然的聊天列表,向上翻。
時間,進劇組的第三天。
【白昱邈:斐斐,你好像不怎麼願意搭理王天然誒,他對你挺熱乎的。】
【李斐然:他是雙哦,做朋友也就算了,偏偏對我圖謀不軌,看到他我都噁心。】
【白昱邈:雙?】
【李斐然:咳咳,今年除夕期間,頻繁出入洪天富滬上豪宅。】
齊廷觀訝異,反應了好一會,「什麼意思,這人可上可下,還願意親近女孩?」
白昱邈也感慨:「太厲害了,令人景仰。」
他仔細品味了一番,又搖頭道:「別,我倒希望他不是可上可下的設定,專注做攻,洪天富做受,就洪天富那身材……天啊,我和小伙伴們一年的酒桌笑料就有了。」
男人忍不住按了一把他的頭,說道:「王天然是洪天富捧過的人,搞不好現在還有點關聯,所以你才……」
「一半一半吧。」白昱邈舔了下嘴唇,「今天出頭純是看不慣費城那傻子原地犯傻,但我也給王天然留了刀,他要是慫一點這事就翻篇了。他要是實在想不開——正好,我就拿他先手,和洪氏寒暄一聲。」
白昱邈笑了笑,低聲道:「希望他別慫,東北冰天雪地,我還挺無聊的。」
王天然沒慫。
第二天下午,白昱邈拍戲中途下來休息,郝禿突然讓他看熱搜。
一條名為#白昱邈帶資進組欺侮人#的話題悄悄地登上了實時上升榜,當前排名49,一刷新變成了45,再一刷新37。
郝禿早已見慣大世面,斜眼問:「您又搞什麼騷操作呢?」
白小少爺天真無邪地笑了笑,「我一新銳小網紅,怕涼了,給自己炒炒作。」
他又說道:「別敗家花錢撤熱搜啊,多頂一頂點一點,早點給我頂到廣場上去。」
劇組裡漸漸有了一些議論,但白昱邈卻狀態良好。下午的一個鏡頭裡許蔚深要一腳踢掉姜生手上拿的槍,於是他便提前端著兩杯奶茶去找王天然,和他過戲。
白昱邈把奶茶放在地上墊子邊,呵呵笑道:「你先拿左手讓我試試腳勁兒,我怕等會給你踢壞了。」
王天然聞言莫名地一哆嗦,風聲響起的一瞬,他下意識就要躲。然而沒用,白昱邈動作迅猛,掄腿一記回身甩踢,手骨差點沒給踢碎了。
王天然「嗷」地一聲痛叫,倒在海綿墊子裡左右翻滾。
白昱邈愣了愣,「你沒事吧!我的天啊,我這麼大勁呢?」
王天然沒吭聲,他腦門上都出了一層汗,雖然沒有他表現出得那麼痛,但被踢的地方已經飛快地紅腫了起來。
白昱邈蹲下撈他起來,靠近之時,白昱邈忽然輕聲道:「熱搜衝的這麼快,挺貴的吧。」
王天然渾身一震,「什麼?」
白昱邈看著他淡然地笑,「買江詩丹頓的A貨都要買低級A,你捨得花幾十萬跟我剛一波熱搜?」
王天然被他拽著,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洪天富早上千叮萬囑,不能透露出洪氏是他背後的靠山,可他此刻對上白昱邈看似玩味實則精明的眼神,竟然覺得這人心裡什麼都知道。
白昱邈笑笑,拽他起來,「不好意思,這次我輕一點,我們再試一試。」
第二次,白昱邈飛起一腳,腳背砸在他手背上,把他四個指關節悉數砸腫。
第三次,白昱邈起腿失誤,踹偏了,一腳踹在他大臂上,成功又添一塊紅腫。
王天然倒在墊子上咬著牙不肯再起來,他隱隱擔心白昱邈會直接來審他洪氏是不是他的靠山,然而對方卻沒有。白昱邈無視了漸漸湧上來圍觀的工作人員,笑道:「不好意思天然,再試最後一次吧,這次我一定控制好力度。」
齊廷觀在人群中坐看自家小男孩甩腿行凶,吹茶不語。
郝禿隔著兩個人頭給他發消息:「觀哥,小白這腿腳可以啊。」
齊廷觀淡然回覆:「相當可以。你不知道,他柔韌更好。」
郝禿:「……我不想知道謝謝。」
王天然終於懂了,白昱邈不僅僅是在拿費城和熱搜的事發作他,而是在打洪氏的臉。他活動了一下腫痛的手腕,咬牙道:「劇組這麼多人看著,熱搜已經衝上去了,你再有錢,財也不能壓人。」
「是嗎?」白昱邈神色平靜,「什麼熱搜?」
他掏出手機看了看。
@娛樂星八卦:前陣子剛開機的某諜戰劇組裡爆出瓜來,某家底殷實的新銳藝人帶資進組,以資欺侮同組演員,被欺侮的還是個有名有姓的演員,你們怎麼看?[吃瓜]
看似厚碼,其實一點也不厚,網民們用頭髮絲也能猜出來說的是誰,立刻就討論了起來。
熱門裡討論最多的並不是白昱邈,而是那個被欺侮的「有名有姓」的演員。根據昨晚白昱邈發博來看,費城、李斐然都可以排除,齊廷觀不可能,賈祥是長輩,官宣時點到名的藝人就只剩下一個了。那就是王天然。
王天然哼笑,「這個戲我可以不要,圈子裡沒人能隻手遮天,這次的事是我博到網友的同情,你真的以為我怕你們?」
白昱邈點點頭,平和道:「你說的都對……可問題是,網友為什麼要同情你呢?」
他語氣有些不解,隨手點開劇組當時發來的項目詳情,點開投資合作那一頁,放大給王天然看。
漫長的投資列表裡,唯獨沒有白氏那個顯眼的標誌。
「不好意思,我不是帶資進組。」
白昱邈有些無聊地欣賞著王天然惱羞成怒的樣子,嘆氣道:「你們娛樂圈撕逼真沒意思,一場大戲直到落幕了也無非能看對手氣得翻幾個白眼罷了,看不到真金白銀賬面上的損失,實在是讓人沒有成就感。」
王天然氣得說不出話來,同時又覺得後背冒涼,整個人如同被兜頭一盆冷水,肝肺震顫。
白昱邈只有二十一歲,紈絝子弟,任性妄為。誰又能想到他心機深沉至此——昨天他從人群裡擠出來,說的第一句話,就已經布好了這個局。
白昱邈笑道:「我想我昨天可能表達得不夠準確,我生氣,是因為費城踢壞了我的桌子。你去問問後勤,那桌子真是我讓郝禿出去買的,康導總嫌我的奶茶放他桌上弄髒劇本,我只好專門搞一張桌子用來擺奶茶,一百五呢,我能不生氣嗎?
王天然已經說不出話了,他偏開視線,卻又和人群中靜默的齊廷觀對上眼。
齊廷觀面色平靜,淡漠地喝著茶。但男人眉眼如刀鋒般沉默銳利,讓他清楚地知道,白昱邈只是讓他摔個跟頭、打一記洪氏的耳光,可這個沉默不語的男人才真正可怕,他會讓他往後都在圈子裡混不下去。
白昱邈笑,「以前網上就總有人酸我靠錢拿資源,這事挺讓人鬧心的。不解釋吧,很憋屈;解釋吧,又有點矯情。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讓我有理由理直氣壯地告訴大家一聲我沒有靠資進組。」
他說著拿一杯冰奶茶塞進王天然紅腫的手裡,附耳上去,冰冷地說道:「也順便給你主子帶句話。這娛樂圈的半壁江山是我觀哥的,剩下地盤任別人瓜分,但唯獨洪氏不能碰。既然洪氏野心這麼大,那麼,我只好也來插一腳。」
話音落,他又好端端地站起來,用自己的奶茶和王天然輕輕碰了碰,說道:「為我們的友誼,乾杯。」
圍觀群眾不知何時都散了,康池沉默地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切,負手不語,過了片刻嘆口氣也轉身走了。
齊廷觀沒動,他放下茶杯,看著王天然淡然開口,「還是那句話,把戲拍完,我讓你全身而退。」
「不然……」
不然一切就都很難保證了。
白昱邈笑了笑,拿著奶茶轉身回到後面,打算把熱搜的事情處理一下。
他迎面就看見了撞上來的郝禿,於是笑嘻嘻地抓著郝禿的胳膊,說道:「郝哥,找幾個營銷號把劇組帶資情況給大家科普一下唄?我偶像包袱重,不想自己澄清這些鳥事。」
郝禿卻毫無興奮,他面無表情,也不吭聲,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白昱邈。
白昱邈被他看一愣,「怎麼了?」
「你別這麼瞪我啊,瞪得我渾身都發毛,我沒幹什麼破壞自己演藝事業的事吧……」
郝禿目光如炬,語氣冷漠,昭示著他心底的寒冷。
「小白,哥對你這麼好。要不是你和王天然搞這一出,哥還真以為你一直表裡如一,也對哥好。」
「現在看來,是哥錯了,哥天真了。」
白昱邈懵了,「什麼東西,你說什麼呢?」
郝禿心態徹底崩了,他紅著眼眶大叫:「我都聽到了!你裝逼耍帥的時候說漏嘴了你!」
「你管我叫郝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