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我們之間無仇無怨,為什麼?”
“我看你不順眼,就這樣。”
“花靈姑娘,你是我生平僅見最美、最有個性的女子,足以使自命英雄的大男人失色、佩服之至,只可惜我們不能成為朋友,的確遺憾,我有個由衷的希望,不要成為敵人。”
話鋒頓了頓。“你也想找到妙香君對麼?”
“對,你最好把她交還給門士英。”
“這點恕我已經無能為力。”
“什麼意思?”
“她失蹤了。”
“什麼,妙香君已經不在你手上?”
“對,她被人救走了,下落不明,我正在找她。”
“莊亦揚,少跟我來這一套,老實告訴你,我要把你交給古二少爺,他要怎麼接待你是他的事。”
“哈哈哈哈,你辦得到麼?”
“不妨試試看。”
最後一個“看”字出口,花靈手已抓出,太快,快得使人連轉念的餘地都沒有。莊亦揚急閃,動作也相當快,但就差了那麼一絲絲。“嗤”地一聲,左衣袖被齊肩撕落,人到了一丈之外,如果他在閃避時不是因為姿勢的關係而使肩頭自然稍低的話,這一抓便夠瞧了,可能是連皮帶肉而不只是撕落衣袖。
少了一隻袖子,人的形象便顯得很怪。
“嗤,”花靈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並沒什麼可笑。”
“莊亦揚,我要活捉你,相信麼?”
“你辦不到。”
“那就再試試。”身影一晃便到了莊亦揚身前,十指變爪,緩緩抓出,手法詭異至極,雖然慢,卻使人有避無可避,拒無可拒之感,招式中似藏有無數變化,躲不開又攻不進去,的確玄厲無比。
但,怪事發生了,更令人駭異的是,莊亦揚竟然紋風不動,從容地舉起右掌,一旋一轉,就把花靈的手爪完全封拒於門外。
花靈急急變勢,雙手疾縮又伸,爪法更加詭辣,彷彿有十雙以上的手同時抓向不同部位?其中有些是完全不可能的角度,而且相當紮實,絕不是巧妙花招眩人眼目,居然還帶著風聲。
莊亦揚仍是單掌連搖急轉,看似亂無章法,但卻把攻勢化解了,就像是練武喂招,完全熟悉路數。
花靈彈退八尺,驚異莫名,莊亦揚竟然熟悉她的獨門手法,絲絲入扣地予以化解,這太不可思議了。
“花靈姑娘,我說過不希望彼此成為敵人。”莊亦揚的聲音已有改變,沒先前的怪誕刺耳。“我跟門士英與妙香君之間的恩怨全屬男女私事,也希望第三者不要插手,在姑娘的立場而言,似乎沒有干預的理由對不對?”
“有理由。”花靈以斷然的口吻說。
“噢,什麼理由?”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這便是理由。其實,江湖中無論做什麼事並不一定需要理由,可以用沒有理由的理由,也可以隨便說出一千個理由,總而言之一句話,高興做什麼就做什麼便是最佳的理由。”花靈這幾句話確實代表了江湖人率性而為的處事態度。當然,事實上由於江湖事的複雜,很難說出理由,有時是不能說出理由。
“那姑娘現在的目的是什麼?”
“把你交給古二少爺。”
“古二少爺找我是為了妙香君,而妙香君現在已經失蹤,這理由便自然消失了,姑娘還要堅持麼?”
“對。如何處置是古二少爺的事。”
“嘿!事逼處此,有句話我本不想說現在非說不可了,不管姑娘聽了之後相不相信,我還是要說。”
“你就說說看。”
“妙香君原本是在我控制之下,而且我們已經有了肌膚之親,也就是說有了夫妻之實,我並非有意輕薄,而是想證實她與門士英之間是否發生過親密關係,結果證實他們還是清白的。”
“他們是清白的?”花靈的聲音微見顫抖。
“不錯。”
“而你玷辱了妙香君?”
“那是不得已,坦白說,我本來就愛她。”
“後來呢?”
“在孟家別業的地下室,突然有人闖入,我迴避,妙香君便失了蹤,依我的判斷,古二少爺是唯一熟悉地下室機關密道之人,所以……”
“所以你判斷妙香君是被古二少爺帶走?”
“我只是如此判斷。”
花靈默然,一時芳心大亂。
“花靈姑娘,你可以慢慢查證,在我的過節未了斷之前我不會離開此地,我們隨時會再見,我並不在乎誰,所以也不會逃避,後會有期!”說完,電閃而逝。
花靈沒加以攔阻,因為她正處於心情紛亂之中。
望山集客棧。
夜已深沉,月光寒如水,整個集子浸在絕對的淒冷裡,沒有任何聲息,連一絲絲的微風都沒有,一切都在沉睡中。突然,一條人影從客棧的屋頂冒起,劃破了靜止的畫面,投向後山邊的一個小山崗。緊接著,又是一條身影投射向同一方向,先後像兩縷淡煙,迅快地溶解在月光中,境地又歸於死寂,似乎什麼情況也沒發生過。
山崗上半土半岩,疏疏的佔松襯映著西斜的月,景物如詩如畫,一條人影兀立在松下,使畫面更完美。
這種地方,是誰有此雅興?
如果近看便瞭然了,這畫面中人正是客店的掌櫃,他站立的地方正對著一座積苔的老墳。這也怪,深更半夜他來憑弔墓中人麼?墳裡躺著的又是誰?
“老友,看來我得另覓枝棲了,不過,有生之年我會常來看你。”掌櫃的對著墳墓喃喃祝禱。“老友,這些年我伴你度過無數個花辰月夕,雖然幽冥異路,但我們心靈相通,請恕我不得不拋下你,以免你泉下不得安寧。”
驀然,一個聲音道:“搬家大可不必,在一個地方定了根何苦再折騰。”人隨聲現,是古二少爺。
掌櫃的霍地回身,目露寒光。
“是你?”
“不錯,房客古二少爺。”
“你什麼意思?”
“想來閣下就是‘天眼客’了,其實又何必藏頭露尾,彼此坦誠相見不好麼?放心,我不會洩你的底。”古二少爺在距對方八尺之處停住。“我現在先聲明,此來探訪閣下,不是尋仇,也不是了怨,只是向閣下打聽一個人,這人是閣下的好朋友,希望閣下能坦誠相告,就這樣,沒有任何別的意圖。”
“天眼客”默然了許久。
“你想打聽誰?”
“天煞星。”
“天眼客”臉上的肌肉抽動了數下。
“找他則甚?”
“實在說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是查證一樁公案。”古二少爺儘量把聲音放緩,表示並非什麼大不了的過節。
“什麼公案?”天眼客不捨地追向。
古二少爺成竹在胸,答話毫不遲滯。
“他既然是閣下生平摯友,當然明白他在江湖上的作為,他奪了人之所好,想把那東西討回,交出來就沒事。”
“他偷了你二少爺什麼東西?”
“這要見到他本人才能說。”
“那就不必說了,說了也是多餘。”
“此話怎講?”
“你看。”天眼客手指眼前的墳墓。
古二少爺似有所覺,上前數步,目光掃向墓碑,頓時涼了半截,墓碑上刻的是“故亡友天煞星之墓”八個字,後面立碑人是“天眼客”。想不到“天煞星”竟然已不在人世,自己此番的任務落空了,師父對成王爺保證半年之內尋回“碧玉蟾蜍”的諾言也成了泡影,現在該怎麼辦?盛放“碧玉蟾蜍”的空盒子在孟家別業的地下藏寶室中找到,東西落入何人之手?“狼心太保”孟飛一家被滅門,別業也已付之一炬,而“天煞星”也死了,莊亦揚又以別業地下室為巢穴,這三方面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是巧合而牽連麼?
他呆住了,心頭一片凌亂。
“二少爺,‘天煞星’辭世已經五年。”“天眼客”又說。
“你看這墓上的青苔痕跡就可以知道這不是虛語。”
“不可能!”古二少爺目露寒光。
“為什麼?”
“兩年前他還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