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那位客人堅持要在貴賓室,說必須有人見證,他還主動邀集了許多住在城裡的客人旁觀,現在貴賓已經擠得水洩不通。”喘了口大氣又道:“我告訴他主人尚未返城,請他改日,但他不肯等,說有例在先,可以請大小姐做主或者委託別人替代,我費盡唇舌解釋,他就是不聽。”
“太沒道理,什麼有例在先?”丁大小姐上了火。
“所謂的例就是上次古二少爺跟那豪客……”
“胡說,上次古二少爺並未以土城代表立場上桌。”
“他不聽這個。”
“好,我答應,由古二少爺代表出面應戰。”
“是,我先告退。”佟總管轉身離去。
“一嬋!”古二少爺苦苦一笑:“你真的要……”
“二少爺,老實說,家父已經厭倦這生涯,就算輸了也不在乎,我早已派人請示,他老人家指示由我處理。”
“我說過我不是此道中人。”
“有我在你身邊。”
“要是輸了,豈不貽笑江湖?”
“二少爺,依你的為人作風,應該不會在意這個。”
“可是我剛才說過除非對方指名向我挑戰,否則我不接招,而現在對方已經明白表示目的是要贏得土城,就算我不在乎江湖同道的風評,依情理我也不能那麼做。退一步說,我贏了,這賭局將無了無休,對不對?”
“二少爺,是我賭,你只是出面。”
“你自己出面豈非名正言順?”
“二少爺,我是女人,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古二少爺默然。的確,一個黃花大閨女出面做震驚天下的豪賭,不管輸贏,傳揚開去絕不是好事。可是怪的是丁財神何以避不出面而交由女兒處理,太不近情理了。這當中難道又有什麼文章?深深一想,若有所悟:“自己滯留土城的目的是要偵查‘碧玉蟾蜍’的公案,判斷蒙面客方面必有行動,看來這先後兩個來路不明的賭客破天荒的豪賭,說不定就是行動的一部分,丁財神不出面便有道理了。”心念及此,立即下了決斷,介入其中伺嘗不是件有利的事,也許這就是完成任務的契機。
“一嬋,你讓我沒有話說。”
“你答應了?”丁大小姐連眉毛都帶笑。“太好了,二少爺,你替我解決了難題,我會永遠感激你。”
貴賓室。
擠滿了形形色色的賭客,每一個都引頸而待,那份期待與焦灼之情就像他們才是主角。大凡賭徒都有共通的心態,一是僥倖,都希望自己是贏家,不勞而獲,錢財進口袋只在轉眼之間。一是刺激,有的人賭是為了尋找刺激,輸贏放在其次。而現在,是滿足刺激的最佳機會,終賭徒之一生,這種場面可能只從想像中得之。
“主人到!”不知是誰高叫了一聲。
全場鼎沸起來,那份喧騰無法以言語形容。
美髯客坐在賭檯的一端,狀頗悠閒。
賭檯的雙邊椅子全空著,不賭當然不能入座,所有等著看熱鬧的全都是站著,層層錯落,生怕擋了視線。
上一次在此展示驚人手筆的豪客也在其中,不同的是他只能站著,此一時,彼一時,同一個人截然不同的身份。
人群裂開,古二少爺與丁大小姐擠了進來。
美髯客坐著拱了拱手,表示迎迓。
古二少爺在另一端坐下,與美髯客相對。
丁大小姐緊傍著古二少爺站立。
場面靜了下來,好戲即將上場。
“二少爺,你現在是什麼身份?”美髯客開口問。
“財神的全權代表。”古二少爺帶笑回答。
“等同丁財神本人?”
“一點不錯。”
“話說在頭裡,區區的賭注是五百萬兩,已經由此地總管估計過,這數字應該可以抵得過土城的全部資產。”
“本人同意。”古二少爺點點頭。
“一寶定輸,如何?”
“可以,誰當寶官?”
“請這位閣下,應該絕對公平。”美髯客手指豪客。
“閣下同意麼?”古二少爺轉望豪客。
“榮幸之至!”豪客欣然答應。
“如此請了!”美髯客抬手比向賭檯右側中央位置。
豪客入座,正當兩人之間。
佟總管親自送上寶盒骰子。
豪客把骰子合在掌心裡搓了搓,審視一番。
“兩位要檢視骰子麼?”
“不必!”古二少爺與美髯客幾乎是同時回答。
骰子放入碟子,扣上寶盅。
全場頓時靜得落針可聞,每一對眼珠子都鼓得似乎要脫眶而出,有的已緊張得直冒汗,空氣彷彿凍結了。
“咯!咯!咯!”清脆的搖寶聲,只三聲,但每一個在場的心弦隨之震顫了三下。這三下值五百萬兩,換句話說值一座土城。
佟總管臉皮繃得很緊,直擦汗。
“二少爺還有話要說麼?”美髯客問。
“有,只一句,閣下的名號。”
“可以,但要在開寶之後,區區要是輸了,便沒有留名的必要,因為這不是什麼榮耀的事。要是僥倖押中,自然需要亮招牌,因為爾後必須跟各方朋友交往,總得有個稱呼,二少爺意下如何?”美髯客的神態半絲不變。
“有理,我不反對!”古二少爺也同樣神色自若。
“二少爺認單還是雙!”美髯客抬手。
空氣已緊張到了極限,不輸於武林超級高手的對決。
丁大小姐在古二少爺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雙!”古二少爺吐出了一個字。
“好!請開寶。”美髯客極有風度地朝豪客點了下頭。
爆炸性的一瞬就要來臨。
所有在場的全停止了呼吸。
寶盅揭開了。
“單!”呼聲暴起如雷鳴。
雷聲響過之後沒有餘音,場面立趨靜止,勝負之數已分,沒有任何可資議論的餘地,各人面上的表情是一致的——就是驚愕。不同於眾人的是——丁大小姐粉腮下沉,佟總管是僵硬,而古二少爺與美髯客則是自若如恆,像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當寶官的豪客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心意不明。
美髯客面無得色情有可原,因為他有聽“骰音”之能,則古二少爺認定“雙”之後,他便已知道結果。
古二少爺的自若倒是令人費解,他是丁財神的代表,現在輸了,而且輸的是辛苦經營建立的基業,難道他是不屬自己不心疼麼?
當然,這賭局是非常公平的,寶官是第三者,同時也是曾經想要贏得土城的人,他不會偏袒任何一方。而古二少爺是聽丁大小姐的指示而下注的,他先認定,美髯客雖能聽骰音但卻無用武之地,因為他不能旋乾轉坤改變事實。
“該閣下說話了!”古二少爺打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