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六
突地——
一個反穿羊皮襖,頭戴風帽的中年漢子,匆匆擠到身邊,低聲道:“少主請留步!”
甘棠心中微微一震,轉目望去,這人陌生得很,但他口稱少主,不知是“天絕”屬下還是“奇門派”的人,不由一皺眉,道:“你是誰?”
“卑座‘天威院’屬下地壇香主斐一鳴!”
“哦!什麼事?”
“請少主移至道旁。”
“好!”
兩人擠出人叢,到了路旁僻靜之處,香主斐一鳴重新施禮道:“卑座接本院通知,少主由此道北上,候了一日,終於……”
“有事嗎?”
“是的,太夫人令諭,請少主代表本門參加‘生死大會’。”
“什麼?”
“生死大會!”
甘棠驚訝又茫然地道:“你從頭說清楚!”
斐一鳴尷尬地一笑道:“失禮,卑座以為少主業已聽到江湖傳語,所以沒有陳述詳情……”
甘棠因自卑感作祟,一路之上儘量避開人群與熱鬧處所,是以耳目不靈,當下歉然一笑道:“我只顧行路,倒不曾聽人提及什麼‘生死大會’,你且說說看!”
“這‘生死大會’是西門嵩發起……”
“又是他?”
“武林各門派與知名之士,均已接到武林帖,請各門派掌門或能代表掌門的人士參加,時間是下月十五……”
“還有十八天!”
“是的,地點‘玉牒堡’後‘疊石峰’之麓!”
甘棠心中一動,道:“疊石峰?”
“是的!”
“這大會的主旨是什麼?”
“西門堡主向‘死神’挑戰,在峰頭決戰,以中原武林為賭注!”
“西門嵩挑戰‘死神’?”
“不錯!”
“以中原武林為賭注是什麼意思?”
“雙方決鬥有一方死亡為止,如西門堡主不幸落敗,中原武林並尊‘死神’為主,不許背信反悔!”
甘棠意念一轉,道:“西門嵩憑什麼代表各門派答應這條件?”
“據卑座所悉,西門嵩曾事先徵求各大門派意見,均獲得支接同意,都認為‘死神’如不除滅,武林非步上末日之途不可,六十年前的故事不能重演,西門嵩以天下為已任,只見一義,不見生死,武道同欽。”
甘棠心想:西門嵩真的是這種典型的武士嗎?他是“白袍怪人”的敵手嗎?他是否知道“白袍怪人”並非六十年前的“死神”?
他聯想到西門嵩的長子西門慶雲假扮死神,被揭穿後自決而亡的那一幕,當初懷疑玉牒堡與“白袍怪人”之間必有關係,但後來由於“血帖”光顧“玉牒堡”,這判斷不能成立……
“斐香主,太夫人對這事可有什麼特別指示?”
“除了請少主屆時參加之外,別無指示!”
“好,我知道了。”
“請少主示知行止?”
“我赴太行探查當年殘害上兩代掌門人的凶手!”
“卑座敬候差遣!”
“沒事了。”
“卑座告退!”
斐一鳴施禮告退。
甘棠重返渡頭,過河之後,兼程疾馳太行山區,一路之上,他心情沉重得像鉛塊,西門嵩邀集的“生死大會”自己能參加嗎?自己有面目見天下群豪嗎?他深悔應該告訴斐一鳴轉稟太夫人他不能參加,請另派適當人選,但這話不便向一名屬下開口。
他恨,恨自己為什麼有這種奇醜的身世。
他也恨自己的母親,給他這罪惡的生命。
距“生死大會”之期,還有半個月以上,如果辦事順利,還可以來得及請太夫人改派其他人選。
但,如何向老太夫人開口呢?坦承身世,抑是藉詞推托,這兩樣他都不願,可是,又沒有第三條路可供選擇。
一晝夜功夫,到達了太行山東麓。
這是他第三次重臨,第一次,為了林雲而闖長陰谷,初逢“魔母”,第二次踐“魔母”之約徒勞往返,現在第三次,他下決心不達目的不罷休。
輕車熟路,毫不費事的直趨“魔母”隱身處的峽谷。
入谷裡許,一幕驚人的景象呈現眼簾。
兩個人影,倒臥在地,一男一女正作拚命之斗。
甘棠逼近鬥場,看出倒地的兩人,一個是“百毒”掌門馮少丹,一個是“百毒公子馮奇”,受傷極重,已在生死邊緣。
正在拚鬥的一個是白發紅顏怪女人“魔母”,另一個是上次與“魔母”拚鬥內力,幾乎同歸於盡,而被甘棠分開的枯瘦老者。
雙方口血殷殷,身形不穩,腳步踉蹌,似乎都已到了筋疲力竭之境。
又是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甘棠停身五丈之外,心中駭震不已,這枯瘦老人莫非也是“百毒門”中人?記得在土谷祠中,這形如鬼魅的老者,被“白袍怪人”稱為老毒物。
奇怪,“魔母”與對方同居太行山之內,彼此有甚解不開的冤結?
作殊死之斗的雙方,似乎都不曾發覺有人來臨。
雙方久久才攻出一招,說是一招,其實已不成為招式,只能稱是出手而已,彼此都想致對方於死命,誰也不採守勢,全是以攻應攻。
“砰!”
“砰!”
彼此各中了對方一掌,雙雙栽了下去,喘息之聲,數丈之外可聞。
雙方淒厲如鬼,全失去了原形,鮮紅的血,不斷從雙方口角溢出,這種忘命的殊死搏鬥,看來令人怵目驚心。
足有半刻光景,雙方搖搖欲倒地站起身來。
枯瘦老人手中多了一柄長劍,踉蹌舉步前欺。
“魔母”顫抖的手,戟指對方,口裡“啊!啊!”的說不出話來。
身形接近,從兩丈到五尺……
“呀!”
鬼號似的喝聲中,枯瘦老者的長劍疾刺而出。
甘棠到此刻方發覺情況不妙,他不能讓“魔母”死在對方手中。
“住手!”
挾著喝話之聲,身影電撲而前。
遲了,分秒之差,慘哼已傳,枯瘦老者的長劍,業已刺穿了“魔母”的左胸,劍尖直透後背。
枯瘦老者氣力已竭,竟無法拔回長劍,手一鬆,跌坐在地。
“魔母”手握劍柄,晃了兩晃,仰面栽倒……
什棠正好趕到,一把扶住她即將倒地的身軀,急聲道:“前輩,你……你……”
他也不知該說什麼好,眼看“魔母”生機已絕,神仙難救。
“魔母”雙眼一閉,再度睜開,失神地盯住了甘棠半晌,聲細如蚊的道:“你……來踐約的?”
“是的!”
“好!好!”
“前輩,恕我遲了半步!”
“這……這是……命,扶我到那邊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