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結婚
謝顏和傅青在一起過了認識後的第二個年, 也是談戀愛後過的第一個年。
以後還有很多個年,可只要他們在一起,無論過多少次都是新鮮而快樂的。
吃完年夜飯後,謝顏先洗了個澡, 穿上傅青的T恤,睡在傅青的牀上, 枕着傅青的枕頭, 渾身上下全是對方的氣息。
沒過一會,傅青也從浴室裏走出來, 他的身材太過高大, 站在牀邊時幾乎遮住了所有的燈光,謝顏的個子並不小,只是瘦, 又縮着身體,就像是籠罩在他的影子裏似的。
他掀開被子, 仰頭望着傅青, 似乎有些猶豫, 但又想到在傅青面前又沒什麼好隱瞞的, 還是很認真地開口,“我現在拍這部戲,感覺狀態不太好,要不然等到拍完再結婚,好不好?”
他從前沒想過要和誰結婚,甚至連和另一個人在一起的想法都沒有過。現在有了傅青, 又想要將全部的自己,不保留分毫地交給對方。可現在還不行,在拍戲的過程中,謝顏將自己的一部分鎖了起來,替換成了顧雪文,只有等徹底拍完這部戲,才能拿回完整的自己。
傅青倒不怎麼在意,他俯身吻了吻謝顏的額頭,裝作開玩笑地說:“這都沒什麼要緊的,就是有一件事很想問謝先生。”
謝顏撐着半邊身體,坐在牀上,露出大半修長的脖頸,皮膚雪白,他怔了怔,才點了下頭。
傅青將腰彎的更低,湊在謝顏的身邊,溫熱的呼吸全落在他的耳側,開玩笑似的說:“請問謝先生,睡了自己的粉絲,又和對方求婚,做下了這麼驚天動地的事,有什麼感想?”
謝顏經過許多歷練,已經不會輕易地爲這些話而臉紅了,他鎮定自若地瞥了傅青一眼,慢吞吞地說:“沒什麼好想的。很開心,今天是我成爲傅哥未婚夫的第一天,再過三分鐘就要是第二天了。”
傅青比他年長很多,臉皮也厚,講什麼都不會害羞,反而調戲似的說:“未婚夫嗎?那我是該叫顏顏甜豆還是老公呢?”
不過是開玩笑說的“老公”,都足夠叫謝顏面紅耳赤,心跳加快了。
可惜並不能做過分親密的事。
過年休息了幾天後,謝顏又回劇組繼續拍戲了。而此時《再見,玫瑰》的拍攝進程幾近到達尾聲了。
可吳雲對演員的要求並沒有放鬆,反而是更加嚴格。
顧雪文消失後,陳雲生很快就查到了他從小到大的全部檔案。他並不是顧家夫婦親生的,顧太太患有不孕不育,年近三十還沒有孩子,於是,他們通過特殊渠道買來了一個孩子,裝作是親戚送來的,那個孩子就是顧雪文。
陳雲生猜測,當年顧雪文可能的確和父母在山上走散了,出了那件事後,沒人再關心顧雪文,他就被人拐走了,最後賣給了顧家。
收養顧雪文後,夫妻兩個對他要求嚴格,事事都要做到最好,而顧雪文在學業上很出色,就是和同齡孩子合不來,總是孤獨一人,甚至患過一段時間抑鬱症,在校醫院問診過。可這只是很短暫的一段經歷,顧先生知道後立刻就給顧雪文轉到了新學校。
然後就是顧雪文人生的另一個轉折點。顧雪文在高二暑假參加夏令營的時候,顧先生顧太太被人殺害在家中。
陳雲生仔細地看了一遍當時的案卷,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又看起了這件連環殺人案的案卷,終於找到了怪異點。
太像了,這兩起案子的手法,顧家夫婦的死就像是一種發泄和嘗試,而連環殺人案的第一起案子的手法已經很成熟了。
陳雲生沒和任何人說這件事,一個人去了顧雪文的住處,沒找到什麼線索,又找老領導要了夫妻倆生前住所的鑰匙,在顧雪文的房間裏找到了他的日記。
顧雪文只有一個日記本,記錄了他從九歲到高二時發生的所有事。
裏面的敘述是斷斷續續的,甚至都不是一個完整的本子,而是夾了許多被揉皺了的小紙條。陳雲生大概能從中推測出當時發生的事情。當年顧雪文被山腳下村莊裏的人家收養了,可不久後那家女人懷孕生子,就不願意再養着顧雪文了,順勢把他賣給顧家夫婦。
顧雪文的確過了一段好時光,幾乎叫他忘了童年時的陰影。
顧先生表面人模人樣,實際卻對顧雪文這樣年幼的小男孩有興趣,總是對他動手動腳。顧太太雖然早已察覺,但礙於她不孕不育,在自己的丈夫面前沒有底氣,反而覺得收養顧雪文是引狼入室,有的時候會刻意虐打他。
顧雪文一步一步地向深淵淪陷。
陳雲生看着那些字跡時忍不住發抖。他做過很多年警察,知道人性之惡會到什麼程度,可他沒想過這些事會發生在顧雪文的身上。
顧雪文沒辦法擺脫,他只有忍耐,唯有忍耐,卻還是想着等長大了,肯定能離開這裏,一切都會變好。那時的顧雪文還很天真似的,因爲壓力太大,又聽班主任說校醫很會開解學生,沒有忍住去了那裏,吐露了一部分實情,僅僅與顧太太的責罵和要求過分嚴苛有關。
那個校醫確實很溫和,也很會開解人,不過他並不會保守祕密,而是很快將顧雪文的心事告訴了班主任,再由班主任轉告了他的養父。
那次顧雪文差點被打死,他們原來都不打算放他出來唸書了,後來礙於面子,還是替顧雪文轉了學,可看管更加嚴苛。
再長大點時,顧雪文逃跑過一次,被養父抓回來了。
他對顧雪文說,這輩子也別想逃脫自己。
日記到這裏戛然而止,大概是顧雪文不再需要書寫和記錄發泄感情了。
他有了更有用的法子了。
陳雲生是在顧雪文親生父親的住處找到他的。
這一次不同,顧雪文的膽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房門是虛掩着的,甚至都沒合上。
陳雲生一推開門,迎面而來的是濃重的腥臭味,有點像是置身於屠宰場。
他擡眼望過去,顧雪文站在一堆爛肉殘骸裏,周身滿是飛濺的血液,連雪白的臉上都沾染上了幾點,他卻毫不在意,添了一圈嘴脣,朝陳雲生一笑,似乎並不意外對方會出現在這裏,“隊長來晚了,我殺了他啦。”
那具屍體,或是殘骸,是屬於顧雪文的生父的。
陳雲生不知道該說什麼,實際上他無話可說。
顧雪文扔掉那柄鋒利的刀刃,很清脆的一聲,他伸了個懶腰,很輕鬆地說:“終於做完了。我一直最想要殺掉的人就是他,不過對我來說,最想要的,最喜歡的事,要放在最後做才最開心。”
陳雲生大概能猜到顧雪文這麼做的原因,他在第三個案子被害人的保險箱裏找到了一疊封存已久的老照片。當年在奇靈山上,那個富二代看中了顧雪文的母親,她太漂亮,好像這就是最大的錯誤,引誘着對方犯罪。富二代帶走了顧雪文,丟在山上,趁她去尋找自己的孩子的時候□□了她。他並不想坐牢,也想好了應對的方法,用錢收買了在場的每一個人,讓他們用刀割開顧雪文母親的血肉,拍下照片。而最結束她生命的那一刀,是她的丈夫捅的。
他是個懦弱的男人,纔開始並不願意,只是哭泣着求富二代放過自己一家,可沒有辦法,富二代告訴他,如果他不願意捅死妻子,就讓他一起下去陪她。可如果他願意捅了,不僅不會死,還會得到一大筆錢,可以再娶一個漂亮妻子,生一個漂亮孩子,以後的生活只會更好。
他同意了。
可是從頭到尾都沒人知道,她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孩子,將顧雪文放在了一個草堆裏。
顧雪文在日記裏形容過那個草堆很像母親的懷抱。
陳雲生並不害怕這樣的顧雪文,即使他殺了許多人,手上沾滿了血,還是走到了顧雪文的面前,輕聲問他:“沒關係,那你現在不再害怕了嗎?”
顧雪文的生父不僅做了這件惡事,還有一件。顧雪文出逃的那一次,是去找他了,可那個懦弱的男人又娶妻生子了,他現在過得很好,不願也不敢再提起從前那件可怕的事,連夜趕走了顧雪文。
顧雪文歪着腦袋,很天真似的,“隊長看到我的日記了嗎?我就知道,你會看到我送給你的禮物。”
他就像是個小孩子似的,又急匆匆地問:“隊長很可憐我嗎?我也覺得我很可憐。”
陳雲生搖搖頭,他似乎是想要擁抱這樣的顧雪文,又猶豫了,只是說:“沒有,小顧很厲害啊。”
顧雪文忽然不笑了,“從殺掉第一個人開始,我就是爲了自己的快樂罷了。”
他不再想怎麼才能好好地活着,而是想在通往地獄前多得到些快樂。
顧雪文擡手抱住了陳雲生,他的身體很冰,對方卻很溫暖,他滿足地嘆了口氣,繼續說:“他們都死光了,以後不會再有快樂了,我也該結束這段人生了。”
他很捨不得陳雲生,一想到要離開對方,連死似乎也沒那麼值得快樂了。大約是因爲他這輩子沒遇到過以一個好人,一件好事,所以在遇到陳雲生之後,便很貪戀對方。
可惜這不是他的。
有一瞬間,陳雲生幾乎以爲顧雪文在已經放下從前了。
直到耳畔響起一聲槍響,血液飛濺,染紅了他的半邊臉。
陳雲生聽到顧雪文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明明很喜歡隊長……但是,還是別有下輩子了。”
臨死前,顧雪文也想過他和母親做錯了什麼,纔會一步一步變成現在的樣子。
好像什麼都沒錯,也好像什麼都錯了。
他想到了,他們錯在了生爲玫瑰。
不過現在可以說再見了。
《再見,玫瑰》正式殺青,這一場戲拍完後,謝顏有大概三天都不太能緩過來,後來還是傅青抱他,吻他,才讓謝顏走出來了。
拍完這部戲後,謝顏休息了半個多月,又到了《白鯨》快要上映的時間了。孫懷君打電話過來和謝顏說過很看重這次上映,路演一場都不能不來。
謝顏掛斷了電話,發了條消息給傅青。
他說:“傅哥,我們明天結婚吧。”
時間匆忙,肯定是來不及舉辦婚禮,不過倒是可以先領證。
謝顏和傅青兩個人還不着急,倒是傅爺爺急得差不多一晚上沒睡着,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叫他們倆起牀去民政局排隊。
兩個小年輕黏黏糊糊,膩膩歪歪地磨蹭到了快中午纔到。
今天似乎是個好日子,有很多結婚的人,臨近中午還有人在排隊,不過大多數是異性夫妻,像謝顏傅青這樣的同性夫夫很鶴立雞羣似的。
他們都不是那種會在乎別人目光的性格,即使知道有人在偷偷打量也不在意,再加上傅青面相太兇,額角有疤,即使有人嘀嘀咕咕也不敢說出聲。
終於排到了他們。工作人員頭也沒擡,客氣地向他們討要相關證件,拿出了一個大紅的本子。
傅青偏過頭,替謝顏摘下口罩,順手理了理他鬢角的頭髮,輕聲說:“今天小謝真好看。”
工作人員看着證件上的姓名,心裏想着這人正好和自己愛豆撞名,再一擡頭就看到謝顏的臉。
她真的是很剋制自己才能不尖叫出聲。
謝顏似乎察覺到異樣,低頭問她:“怎麼了?”
那名工作人員捂住嘴,聲音很輕,卻滿是遮掩不住的歡喜和興奮,“沒想到真的是顏顏,我好高興,你都談戀愛結婚了。顏顏別擔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誰也不會講,也不會讓別人講出去的。”
她粉謝顏挺久的了,每當過女友粉,就是希望經常被黑的鹽系愛豆能順順利利,開開心心,沒想到卻親眼看到了這一天。
謝顏從口袋裏掏出兩枚喜糖,是早晨傅爺爺塞給他的,說是要沾沾喜氣,現在遞給了祝福他們的人,笑了笑,“謝謝。”
她瞬間覺得死而無憾了。
有了愛豆光環的加持,這次的手續辦的飛快,沒過一會,他們就拿到了兩本紅色小冊子。
翻開來第一頁就是剛剛拍下的照片,他們倆的臉緊緊靠在一起,映在大紅色的背景板上,都笑得很傻,卻是謝顏覺得自己拍過最好看的照片。
他們交換看着彼此的結婚證,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雙手卻一直是緊握着的,十指相扣,謝顏能感受到傅青掌心的溫度,很平常地擡起頭,吻了吻傅青的下巴。
傅青望向他,琥珀色的眼瞳裏滿是溫柔,“嗯?”
謝顏很認真地說:“我今年二十一歲,如果不出意外,還能活好幾十年。不知道以後會遇到什麼事,碰到什麼人,人生際遇如何,一切都說不準。可有一件事已經可以確定了。”
傅青停在了謝顏的面前,等待着他接下來所說的話。
謝顏抿着脣,沉默着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才輕輕抓住傅青的手腕,靠在了自己的左胸心臟所處的位置。
他的心臟跳得比尋常要快半拍,大約是因爲和傅青靠的太近,便會加速燃燒自我。
謝顏咬着嘴脣,貼着傅青的耳朵,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話,“傅哥感覺到了嗎?就像是我愛你。”
傅青明白他沒說出口的話。
“我確定從現在到死亡來臨前,會一刻也不停歇地愛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