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命運線
表情微微一滯, 凝霜道:「你認為帶個外人入神殿,如此容易的麼?」
寒露:「不容易, 所以我才覺得你瘋了。」
「那你找啊, 找到人儘管帶走。」凝霜比了個「請便」的手勢,唇角勾起一抹揶揄, 眼底不帶一絲溫度。
「我不找, 走,隨我去見姑姑。」寒露對她的挑釁無動於衷, 語氣輕描淡寫, 「我女兒是天女之身, 無罪,姑姑自會保護她。此一去, 頂多你與我玉石俱焚。」
寒露已將態度擺的極為明顯:我無所畏懼, 也不在意曲春秋的死活, 只看你怕不怕牽連到你背後那個人。
凝霜面色冷沉,與她四目相對。
長久的僵持,兩人一言不發。
最終凝霜退了一步:「冤有頭債有主,我沒想過傷害你女兒。」
若寒露不出來,她已經打算將曲悅放回去了。
指尖點在眉心上,凝霜抽出一團白霧。
曲悅原本緊張的看著兩人對峙,眼前忽然陷入黑暗混沌,就像凝霜一開始將她從身體裡抽離時一樣。
看不到無妨, 聽不到才會恐慌, 她小心翼翼地喊:「娘?」
「娘?」
——「我在, 莫怕。」
曲悅定下心來。
慢慢的,眼前再次出現一道透著光的縫隙。
她適應的很快,此時,她應該已經來到了母親的意識裡,換個位置,看到了凝霜。
凝霜與母親相同的打扮,同樣冷若冰霜的氣質,只不過唇上抹了口脂,為她添了幾分色彩。
寒露問:「你是如何將她拘上來的?」
凝霜不語。
寒露也不再問,轉身離開。
凝霜喊住她:「我已經請示過姑姑,這段日子都會在這裡看守天命晷,你死了這條心。」
寒露不曾回頭:「隨你,我從來不曾想過私用神器。」
凝霜不信:「你是真不在乎曲春秋的命數?」
寒露淡淡道:「他若真是在劫難逃,你還會不惜自損,使用禁術拘我女兒上來?」
經過片刻啞然,凝霜笑道:「我也不瞞你,他本是在劫難逃,但不知為何,突然又有了一線生機,但依然是九死一生。你瞭解我的性格,我較真,哪怕這一線生機極為渺茫,我也要提前找出來,將其斬斷,以求心安。」
「那你努力。」寒露依然是面不改色。
殿門緩緩開啟,凝霜又道:「我一直以為,你是因為想成為大祭司,才捨棄一切入了神殿,而今知道原因,我反而沒那麼憎恨討厭你了。」
寒露道:「你的厭惡與喜歡,於我而言,毫無意義。」
言罷,她走出宮殿,殿門自行闔上。
殿外是通往下方的、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階梯,曲悅想看看天人境的模樣,但被茫茫大雪覆蓋,只餘滿眼的白,透著一股子高處不勝寒的意味兒。
寒露右拐,沿著長廊直行,一路上曲悅見到許多天女,紛紛行禮問安,口中喊著「姑姑」。
寒露問:「你現在叫什麼?曲華夏?」
「曲悅,喜悅的悅。」母親對她,還真的是一無所知。
寒露點了點頭:「我只感受到你爹在渡合道天劫,如今發生什麼事情了?」
「十九洲顏家,爹告訴我,此事也許和風槐有關係……」
曲悅完完整整講了一遍。
寒露慢慢走,曲悅講完很久之後,她一直處於沉默中。
母女倆生分的很,曲悅幾次三番想要開口,又不知該說什麼:「娘,您在想什麼?」
寒露停在一座空曠的露臺前:「看來風槐應該還活著,我本以為,凝霜只是恨我當年害死了風槐,才查出了你爹,想要你爹死於天命,我才一直不理會她……這些年,是我失職了。」
又喃喃自語,「魔種,火魔種竟還存在,不曾湮滅,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曲悅聽她說話,心中混不是個滋味。
她本以為會聽到這樣的回答:我在想你爹的那一線生機。
但從母親口中,父親渡劫成功與否,好像與她沒有任何關係似的。
曲悅不是個能忍的性格,尤其在親人面前:「娘,天命晷是不是真的有用?」
「自然。」
「我想試試,為爹改命。」
「不行。」寒露斷然拒絕,「此乃違規之事。」
曲悅稍作沉默:「娘原來這麼守規矩的麼?」
寒露嚴厲道:「莫非在你看來,既然做了一件惡事,再做十件八件也無所謂是不是?」
「不是。」曲悅自然不是這樣的意思,「我只是不明白……」
寒露打斷她:「規矩與規矩不同,天命晷的價值,不是拿來窺探命數的,是用來預測三千界禍福吉凶的。」
在上古初時,天人的存在,是代神族守護眾生。
天地眾生、包括世界在內,生而有劫。
天命晷始終處於運轉狀態,能夠自行預測劫難,發出預警——天女感知,隨後天靈商討出對策,交給天工製造應劫工具,再由天武來實行。
天命晷的運轉,有一定的規律,公器私用,會擾亂命晷的正常秩序,需要好一陣子才能復原。
在復原的日子裡,便難以正確預測劫難。
聽母親說完,曲悅不吭聲了。
「但我不去使用天命晷,也不許你用,卻與此無關。」寒露看向遠方幾乎被厚雪掩埋的殿宇,「天命,從被知悉的一刻,就會潛移默化的影響思維,反而會被局限住,不如以不變,應萬變。」
「怎麼個以不變應萬變?」曲悅問她。
「等你父親渡過雷劫出關,接下來百日內才是關鍵,是他要渡過的命劫。」寒露垂了下眼睛,「魔種是個很合適的藏身之地,他的一線生機,我會想辦法。」
聽到這裡,曲悅突然有些明白,曲宋的性格是打哪兒來的了,母親也是個瞧著冷漠,實則是不善於表達之人。
曲悅正要說話,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寒露。」
「刑族長。」寒露沒有回頭,曲悅看不到那人的相貌,聽著他踩著積雪上前來。
「你一人站在這裡做什麼?」刑攸停在她背後半丈遠處。
寒露道:「我是否需要向你交代?」
刑攸笑道:「自然不需要,我不過是有事去找大祭司,恰好路過……」
寒露道:「那就繼續走吧。」
曲悅沒聽見那位「刑族長」的腳步聲,估摸著尷尬著杵在那了。
寒露見他不走,自己提步繼續往前走,換個地方。
接著與曲悅說話:「她強行將你拘來,對你的意識也是一種損傷,我先為你養一養,再送你回去。你心脈裡的蟲子,你爹會有辦法的。」
「謝謝娘。」曲悅這才知道,母親在雪上漫步,應是想多吸收一些靈氣。
她心裡流淌過暖意,覺得和母親之間的距離縮減了許多,問道:「娘,我很好奇?」
「好奇什麼?」
「凝霜姑姑這麼盯著您,您怎麼還能去凡人境見爹?」
「我身為神殿守護,大祭司時常派我離開天人境外出處理事務,誰能攔我?」
原來如此,曲悅笑著道:「娘您真美,可惜我沒有遺傳到您的美貌……」
她也不差,眉毛與鼻樑細看之下,像極了寒露。
但曲悅整體與寒露看不出相像之處,是氣質相差太多的緣故。
「難怪父親當年對您一見鍾情,追著您跑了好幾個世界……」
「是麼?」寒露飛到了雪山上,從這個角度,曲悅可以俯視大半個神殿,「你爹是這樣說的?我怎麼記得,是我一路追著他?」
曲悅聽的一怔。
寒露道:「我剛下界,站還沒站穩,便被他打暈,搶走我的天人翅跑了……」
曲悅:???
「娘您可真會開玩笑。」父親再離譜,也不可能這麼對一個仙女吧,曲悅哈哈笑了兩聲,又問,「對了娘,您給爹生了這麼多孩子,是不是想要生出一個女兒出來,好驗證一下,天女必須嫁給天武,才能延續後代這話,是個謊言?」
「謊言?天女嫁天武,原本就是最合適的。」寒露盤膝坐在雪中一塊兒石頭上,「天武是天人族最鋒利的劍,承擔著保護整個天人族的重任,然而過剛亦折,天武最容易魔化。與天女結合,會降低他們魔化的風險,而天女與天武生出的孩子,相對而言,的確是最優秀的,所以談不上謊言。」
曲悅點點頭,若不是強行配對這一點頗令人不解,天女與天武,就像公主與騎士,的確是最為般配。
曲悅想了想,又笑道:「我明白了,您是怕您不在爹身邊,爹會寂寞,對吧?」
「我是……」寒露話語微頓,她似乎不善於說謊,「我是想給他找些事情做,多在家帶孩子,少出去禍害人。」
曲悅:???
這讓她怎麼接?
曲悅趕緊岔開話題:「娘,那個天命晷,您真的一次也沒有用過?」
寒露再是一陣沉默:「其實很久很久以前,我境界不夠時,偷偷用過。」
曲悅問:「您用來做什麼?」
寒露回道:「想找一條命運線,究竟我該怎樣做,才能避開你父親……」
曲悅:……
寒露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然而我耗盡精氣神,一連窺探了十幾條命運線,指向的,皆是你爹。那時候,我徹底相信了你爹說的,他有一樣東西,是超越命運的存在。」
曲悅忽然想起九荒曾在論道會上的話,即使他死了,愛也依然存在的那句話。
曲悅微笑:「是愛?」
寒露:「不,是你爹的厚臉皮。」
曲悅:……
這天聊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