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無相寺
聽完曲悅的解釋, 雪裡鴻好半響才理解其中的含義, 但也理解的似是而非。
雪裡鴻看向九荒,確實像是在認真吃飯的模樣。
他又細看曲悅一眼,本想與曲悅聊一下,但又忍住了。旁人的感情問題, 哪怕是自己的徒弟, 也輪不到他插嘴。
雪裡鴻便又專注的看向九荒, 留意著他的狀態。
戮天渾身麻痹, 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哀嚎叫駡,罵的卻不是九荒,而是天道:「你為何如此不公!不是說眾生平等嗎!為何我生來就是充滿劇毒的惡果, 免不了被人吃拆的命運!」」
眾生平等是佛說的, 又不是天道說的,九荒在心裡回應著,但食不言寢不語, 他安靜吃著。
他慢慢吃,雪裡鴻幾人就慢慢看, 伴隨著戮天的哀嚎叫駡聲, 整整看了半個多時辰。
九荒將合道惡果以及果樹吃的乾乾淨淨,一根鬚都不剩,最後終於聽戮天罵了他一句:「九荒, 你這不人不鬼的怪物莫要得意!今日之仇, 他日我勢必悉數討回來!」
曲悅聽了這話, 心頭升起一些不好的預感,可以當成「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來理解,但她總覺得戮天可能還有什麼後招。
曲悅問道:「他會不回事先藏了一些根莖在別處,等等又重生了?」
雪裡鴻不是很確定,看向宗權:「應該不會吧?能令他再生的樹枝,得是有靈氣的,剛才他手臂被砍斷之後,他立刻便吸收掉了,若早早砍下一截藏起來,不得本體供養,很快就會枯萎,不然他豈不是能複製無數個自己?」
宗權微微頷首:「恩,他再生也是將他打散之後立刻再生。」
曲悅心頭稍安:「但也不能排除,他找到了辦法可以保存自己的一截根莖這種可能性?」
多年來致力於研究怎麼魔化天人,震懾天人,戮天的本事不容小覷。
宗權點頭:「不能排除,可即使他再複生也不足為懼。」
雪裡鴻的徒弟已經找到克制他的辦法,再複生無非是再被吃一次,「他對天人最大的威脅,還是這柄天邪劍。」
「不止。」曲悅想起那些小怪物,「還有能令天人變異的魔蟲。」
「不是全都殺死了?」宗權蹙眉。
「依照晚輩的經驗,必定是有母蟲的,必須找出母蟲殺死才行。」曲悅看向了雪裡鴻,語氣耐人尋味,「母蟲不在戮天手上,那就應該在顏家主手中……」
宗權第二次從曲悅口中聽到「顏家主」這三個字:「是此人與戮天合謀?為何針對我們?」
雪裡鴻置若罔聞,詢問九荒:「感覺如何?」
九荒比了一個「沒問題」的手勢,除了丹田發熱以外,沒有半點不適感。
吃完之後還取出一條手帕擦了擦嘴,看向一旁的天邪劍。
戮天消失,天邪劍的威力並未減少半分,依然不斷向外逸散黑氣。
他想將劍撿起來,然而手一碰到劍柄便如同觸電:「師父,這劍我撿不起來。」
「你去。」雪裡鴻示意辛鷺過去,在場就他一個普通人。
「好嘞。」辛鷺跐溜飛過去,落在九荒身邊,將天邪從地上撿起來。試圖封印,但沒有用處。
宗權對雪裡鴻道:「此劍必須銷毀。」
雪裡鴻推他一把,譏諷道:「去去去,你去銷了去。」
宗權眉峰一蹙,本想出手扣住他的肩胛骨,履行自己抓他回去的責任。
可雪裡鴻逃都逃走了,不知從何得知他有難,又帶著他這奇奇怪怪的徒弟回來救他……
雪裡鴻瞧見他這糾結的模樣,猜到他在想什麼,旋即道:「少自作多情,我是來救她的。」指了下曲悅。
宗權沒就此事多言,繼續說天邪劍:「這柄劍已經不是一柄單純的邪魔之劍,陰煞之氣極重,估摸著得請佛修來處理。」
雪裡鴻難得不反駁他:「送去大無相寺。」
宗權點頭:「那走。」
宗權對凡人界知之甚少,但對凡人界內幾個大佛寺還是有一定瞭解的。
佛克制魔,他們這些容易化天魔的天武人,平日裡打坐時都要先念幾遍佛經。
「送個劍而已,用不著我倆出馬,讓我徒弟他們三個小輩兒去就行了。」雪裡鴻眼睛裡閃過一絲掙扎,「你得隨我去一趟顏家。」
曲悅忙不迭問:「不讓九荒去顏家?顏家主手中可能有母蟲……」
「沒了天邪劍,這些魔蟲並不可怕。」雪裡鴻下一句是傳音,「我徒弟雖不開竅,對親情還沒有太多知覺,但顏烽畢竟是他的舅舅,可能還要牽連到他母親,他還是不在場的好。」
曲悅點點頭:「晚輩知道了。」
顏家的事兒,已經有一群大佬去處理了,曲悅自己體內還有天魔氣,去一趟大無相寺看看也好。
*
兵分兩路。
雪裡鴻與宗權去往西海洲,曲悅、九荒和辛鷺則去往大無相寺。
大無相寺並不在十九洲,偏僻得很,但十九洲內恰好有個小無相寺,兩寺之間存在傳送法陣,他們先去小無相寺。
辛鷺拿著天邪劍飛在前,遠離兩人百丈,省的天邪劍影響到九荒。
曲悅則與九荒一同坐在她的飛毯上。
宗權走後,曲悅感知了下,這柄天邪對她也有影響,但同樣沒有那麼嚴重,不像宗權和雪裡鴻舉步維艱。
飛了沒多久,辛鷺的聲音從前頭傳了過來:「蓋世兄,你傷口上的黑氣已經消散了,可以上藥了。」
九荒:「哦。」
被天邪傷過之後,劍氣未完全散發出來,不適宜上藥。曲悅一直盯著呢,正準備等劍氣散乾淨後幫他上藥,豈料被辛鷺搶先一步。
辛鷺:「你有藥嗎?我看你這個人很不懂得愛惜自己啊。」
九荒:「有。」
九荒從儲物鐲裡取出一瓶傷藥,這還是十來年前曲悅拿給他的。以前他有外傷從來依靠自愈,後來曲悅給了他一瓶藥,他依然依靠自愈,因為捨不得用。
他拿給曲悅看:「六娘,你還記得它麼?」
曲悅盤著膝蓋打坐:「不記得。」
聽她聲音突然冷淡下來,九荒不知怎麼回事,連忙閉了嘴,將藥瓶收了回去。
隔了一會兒,曲悅問:「我從紫星城離開沒多久,你和辛姑娘混的挺熟。」
「不怎麼熟。」九荒只是不討厭辛鷺,「六娘,你怎麼了?是體內的天魔氣令你不舒服?」
「沒事。」曲悅看他身上多處劍傷,雖不再流血了,可依然觸目驚心的,便取出傷藥,「來,坐我前頭,我先幫你處理背上和肩上的傷。」
九荒愣了愣,受寵若驚,立刻挪了個身,背對著她。
曲悅先挑開他傷口處黏著的衣裳碎片,冰涼的手指時不時從他皮膚掠過。
九荒將脊背繃直。
曲悅停下動作:「疼?」
「不疼。」原本還是會痛的,現在九荒一絲也感覺不到,滿心溢滿歡喜,「我想天天受傷。」
「呸,亂說話。」曲悅朝地「呸」了一口,才開始幫他上藥,「還有,有件事我得問問你,你總學我大哥做什麼?」
被發現了?
九荒閉口不答。
「你覺著我大哥像個榜樣,想要學習他?」這不太可能,曲悅微微翻轉右手,指尖在瓶口敲了敲,粉末傾灑而出,「莫非是因為我最喜歡大哥,你才想學他?」
聽不到九荒回應,那肯定是了。
曲悅發現猜測九荒的黑腦洞,只需堅持一個大方向,那就是十有八九與她有些關係。
粉末撒在傷口上以後,她又用嘴吹了吹,讓粉末更均勻些:「但我最喜歡大哥,並不是喜歡他的喜好,除了我爹之外,大哥與我相處的最多,最疼愛我。」
「實際上我大哥真不是什麼好榜樣,我大嫂曾因為他太多賤毛病,實在受不了,將他給拋棄了。直到今天還嫌棄他嫌棄的要命,覺得自己是被牛屎糊了眼睛,才會看上他。」
九荒扭頭:「可她最後終究成為你的大嫂。」
曲悅笑了笑:「那倒是,畢竟人無完人,我大哥其他許多方面還是非常優秀的……」
話匣子一打開,句句都是「我大哥」怎麼怎麼好。
九荒默默聽著,他就知道跟著曲唐學絕對不會錯,六娘只要一說起自己家裡人,向來都是滿滿的驕傲。
……
去到小無相寺,將天邪劍拿給主持看,曲悅又出示了金光琉璃罩,主持這才開啟了傳送陣。
當曲悅與九荒從傳送陣出來之後,如主持所言,他們身在山腳下,而大無相寺坐落在山頂上。
山勢陡峭,只有一條石梯直上,一眼望不到頭。
而他們的法力被一股氣場禁錮住,想上山,必須依靠自己的雙腿爬上去。
故而拿著天邪劍的辛鷺要等半個時辰再傳過來,以免影響到九荒。
九荒見曲悅站在石梯前神色鬱鬱,說道:「六娘,我抱你上去。」
「不用,我走的動。」曲悅說著話提步往上走,放出她過人的耳識,窺向山頂,只聽見木魚聲,「我只是心中感慨。」
「感慨什麼?」石梯容納不下兩人並排,九荒走在她身後,低著頭,如個虔誠的信徒,踩著她的腳印,隨著她拾級而上。
「我告訴過你沒?我的金光琉璃罩,是我父親冒著大雪從山底沿著石階跪上山頂去,從大無相寺高僧一念佛尊手中借來的……
曲春秋說一念佛尊起初是不肯借的,畢竟此物乃是鎮寺之寶,從未借出去過,但最終被他的誠心打動,同意借給他一百年。
曲春秋以此來教育曲悅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故而今日一見這石梯,她腦海中就浮現出父親當年在紛飛大雪中一步一叩首的場景。
踩著父親當年跪過的路,曲悅只覺得自己的眼眶微微發酸。
父親在她心目中,始終是如神明般的存在。
尤其是遇到這麼多不靠譜的大佬們之後,曲悅更覺得父親難能可貴。
這時候,山頂一個聲音傳入她耳朵裡:「太師父,您怎麼出來了?」
那位「太師父」道:「我感應到金光琉璃罩了!」
曲悅心道這位「太師父」應該就是父親口中的一念佛尊。
那位「太師父」似乎拍著手哈哈大笑起來:「來的不是曲春秋那個奸賊,哈哈哈哈哈,那殺千刀的騙子奸賊肯定是死了!」
曲悅:???
九荒見她抬起來的腳半天不落地,歪頭看她:「六娘,你怎麼了?」
「沒。」曲悅抬著的腳始終不落地,皮笑肉不笑,「只是突然不是很想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