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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曲》第27章
第27章 第五人

  江善唯帶著曲悅去了東北角的一處浮空島, 島上沒有建築,栽滿翠竹, 隨風微微傾倒。

  一行行仙鶴低吟啾啾, 在竹林間來來往往, 有起有落。

  「學院八角有八座這種島,專供仙鶴棲息。」畢竟學院面積廣闊,層次分明, 動輒需要仙鶴代步。

  江善唯因為臉腫,說話不利索,連比帶劃, 「鶴群都有各自的地盤,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那隻糟蹋我藥田的壞傢伙。」

  解釋著,他的眼睛又濕潤了,「師姐,就是這裡!」

  曲悅望過去, 他所指的竹林裡,一群仙鶴正金雞獨立著站在地上睡覺。有一隻明顯不太合群, 站在樹杈子上,睜圓了眼睛注視著他們,目光炯炯有神。

  筷子似的右腿上, 纏繞著曲悅先前隨手綁的紅線。

  神識打量過去,她稍稍有些訝然, 這隻仙鶴的靈氣明顯增強了, 靈智也開稍許, 已經築了道基。

  怪事,前天騎著它的時候,分明還是一隻普通仙鶴。

  僅僅築了道基的仙鶴,也就是個二品,不可能在她面前隱藏修為啊。

  曲悅會很多種動物的語言,但不包括禽鳥,不然真想問問它。

  忽地,她想起那片被糟蹋的藥田,那些江善唯不分晝夜催熟了大半個月的白月草,正是煉製築基丹的一味藥。

  可築基丹需要十二味藥材,白月草是其中一味。

  而仙鶴將白月草刨出來,隻吃了草根。

  退一萬步,莫說生吃靈植了,直接吞一瓶成品築基丹,也未必會使一隻仙鶴築基。

  但是,只能是那些白月草的緣故。

  曲悅正想問江善唯哪裡來的白月草種,卻見樹杈上的仙鶴驟然亮翅,俯衝而下,直奔江善唯殺來。

  呀,好凶的鶴!

  曲悅下意識想要出手,被江善唯制止:「師姐,這是我與賤鳥之間的恩怨,你答應不出手的!」

  曲悅連忙收勢,施展輕身術躲去一邊,以免被殃及到。

  她遠遠觀戰,見江善唯併攏兩指,默念法訣,指尖冒出一小簇綠光。

  綠光拉長,幻化成一條荊棘鞭,氣勢洶洶的朝那仙鶴抽去。

  仙鶴身形一閃,步伐輕盈,趁著江善唯收鞭再打的時候,已經繞去江善唯身後,在他後腦勺啄了一下。

  曲悅更詫異了,這隻鶴確實厲害,腳下走的竟然是一套蘊含易數的罡步。

  就算得到機緣築了道基,也不可能在兩天內學會這般精妙的罡步吧?

  江善唯沒有鬥法經驗,不可能贏它,隻啄他的臉,沒將他啄瞎,都算仙鶴嘴下留情了。

  然而下一刻,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明明佔據優勢的仙鶴,突然反守為攻。還特意留出空隙給江善唯,讓他鑽到空子,抽了它一鞭子。

  荊棘刺勾過,仙鶴的羽毛雪片般撲簌簌飛舞。

  仙鶴試圖反擊,但力不從心,江善唯的勢頭越來越猛。

  曲悅沉吟,莫非它要以退為進,誘敵深入,再一招指敵?

  曲悅想提醒江善唯小心,但想起自己不能插手,又乖乖閉嘴。

  事實證明她的猜想是錯誤的,仙鶴沒有任何反攻,被江善唯跳上它的背,狠狠拿荊棘鞭抽了一頓。

  仙鶴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其他圍觀的同伴被嚇的四散奔逃。

  「讓你啄我!」江善唯一雪前恥,激動萬分,越打越起勁。打完之後又開始拔它的毛。

  其他仙鶴抱在一起瑟瑟發抖,人類太特麼兇殘了!

  唯有曲悅搞不懂,原本穩贏的仙鶴,為何要收勢挨打呢?

  「我的羽兒啊!」突然一聲暴喝從頭頂壓下,聲音微顫,充斥著震驚和不可思議。

  話音落下,一人禦風而下。拂袖間,一道光刃攻向江善唯,將他從仙鶴背上擊飛!

  曲悅忙不迭祭出琵琶,信手一撥,音波交織成一張彈力十足的網,兜住江善唯。

  曲悅疾步上前,將驚魂未定的江善唯護在身後,躬身拱手,先下嘴為強:「徐前輩,為何在學院內隨意出手傷人?」

  此人名叫徐勵,也是學院裡的老師,她沒見過本人,但看過手冊。

  學院內有規定,除了比試和授課,不能私下裡動手——當然,居不屈和韋三絕兩人有特權。

  仙鶴已被江善唯打暈,腦袋也禿了,徐勵為它檢查過罷,直接逮著曲悅罵道:「我倒要問問你,為何虐待我的靈寵!」

  靈寵?

  仙鶴在學院內是坐騎,屬於共用的,成為「靈寵」,則代表著歸屬個人所有。

  江善唯躲在曲悅身後打了個哆嗦,曲悅皺皺眉:「前輩,是您的靈寵先動手的。」

  「胡說!」徐勵怒道,「我的羽兒出了名的好脾氣,豈會先動手!」

  曲悅側身,將江善唯推出來:「您自己看。」

  徐勵一怔,他臉上的傷確實是被仙鶴啄出來的。

  他橫眉:「這不是今日的傷!」

  提起來江善唯也惱了:「是它前天啄了我,昨晚上還偷襲我,今日我才來報仇的!」

  「胡說八道!昨天一整晚我的羽兒都跟在我身邊,豈有空閒去偷襲你?」徐勵被氣的發抖,指著周圍的仙鶴,「這麼多鶴,都長的一個樣子,你分辨的出來嗎?」

  「它腳上綁了紅繩。」曲悅隱隱覺得哪裡不太對,「前兩天晚輩與韋師尊比試,曾騎著它回了趟住處。它毀壞了我師弟的藥田,晚輩那會兒心急比試,於是綁了條紅繩上去,需要一些法力方能打開。」

  「什麼紅……」徐勵低頭一瞧,仙鶴腳上果然綁著紅繩。

  他又是一怔,旋即搖頭:「絕無可能!」

  曲悅問:「為何?」

  徐勵冷笑:「它是我的靈寵,隻馱著我,豈會聽你差遣?」

  曲悅遲疑:「請問您這隻鶴築道基多久了。」

  徐勵答:「四十年整。」

  「的確不是它。」曲悅呼出口氣。

  「師姐……」江善唯瞪圓眼睛,「我認錯了?」

  徐勵厲聲道:「承認了吧,我知道原因,我將韋長老從大雪山請回來,你惱我!」

  原來是他,他不說曲悅還真不知道。

  她就沒想過去調查,不在意。

  她笑道:「前輩誤會了。的確不是它,但並不是我家師弟認錯了,是您的靈寵故意來挨打的,與我家師弟無關。」

  「你……!」徐勵指著她,氣的手抖,「走,咱們去長老院說理去!」

  *

  天上城,長老院內。

  長老們恰好正在開會,坐了一屋子的大佬,獨缺韋三絕。

  當徐勵將禿頭仙鶴抱進去時,眾長老都不忍直視。但瞅一眼江善唯的臉,又覺著仙鶴被打死也是活該。

  畢竟人和鶴比,當然是人更重要。

  聽徐勵講完始末,坐在右一的竇長老點點頭:「平時連我們都使喚不動白羽,不可能去給曲姑娘當坐騎的。」

  長老們紛紛附和。

  坐在上首的居不屈則指著江善唯的臉,好笑道:「那你認為,江小友會為了報復,將自己臉搞成這樣?」

  長老們又紛紛附和。

  竇長老望著房頂呵呵一笑:「那就不清楚了,鶴心亦猜,人心難測啊。」

  曲悅知道竇長老討厭她,先前就是他一直反對自己留下來。

  因為九國試煉原先是由他主要負責的,是個大肥差,能撈許多好處。

  曲悅來了以後,等同搶走他的收益進項。徐勵會去大雪山請回韋三絕,八成也是受了他的指使。

  曲悅並不打算反擊,自己空降來此奪了別人的利益,被記恨是正常的。但想將江善唯送去戒律堂受罰,想太多。

  她拱手道:「各位長老,毀壞藥田、啄我師弟的,的確不是白羽。那隻賊鶴沒有白羽的修為。」

  竇長老一眯眼:「你承認是你們蓄意報復了?」

  曲悅沉吟:「晚輩以為,是那隻賊鶴欺騙了白羽。知道我師弟今天會去報仇,處心積慮騙白羽過去故意挨打。主人與靈寵間存在感應,徐前輩尋著感應而來,恰好看到這一幕……那隻賊鶴,是想陷害我師弟。」

  徐勵聽的發笑:「真能胡扯,鶴若這般聰明還是鶴嗎?我的阿羽已經是全學院靈智最高的鶴了!」

  曲悅面向居不屈:「晚輩猜的對不對,等白羽醒來問一問不就知道了?煩請居掌院將咱們學院負責教養仙鶴的前輩請來。」

  居不屈特別配合:「去請周夫子。」

  一刻鐘後,周夫子來到長老院。

  瞧見地上躺著的禿頭白羽,猛吃一驚,狠狠剜了江善唯一眼,與徐勵同仇敵愾的模樣。

  但當周夫子將白羽喚醒,與它交流過後,他的面部表情相當精彩。

  「怎麼說?」一眾長老好奇的很。

  「是這樣的……」周夫子頗有些哭笑不得,「白羽呢,它夜半時見到一只叫做皮皮的仙鶴,原本非常不起眼,忽然築了道基。它很好奇,詢問皮皮原因,皮皮便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得了機緣……」

  皮皮將腳抬高,讓白羽瞧瞧自己腳上的紅繩,說自己被曲悅的師弟挑中,每日陪他練功。

  只要假裝和他打架,打輸了,被他揍一頓,就會賞它一顆丹藥療傷。

  它吃了三顆就築了道基。

  曲悅的父親是渡劫期大佬,她的師弟看著蠢蠢的,但手裡肯定有好東西,於是白羽相信了。

  它也想得到一顆靈丹突破三階,就拿出一瓶珍藏許久的固靈水,和皮皮交換一次。

  好說歹說了半天,皮皮勉強答應了。白羽便施法將它腳上的紅繩解開,給自己綁上,跑去皮皮的窩裡蹲著,等著江善唯上門。

  才有了剛才那出。

  眾長老:……好雞賊的鶴!

  江善唯嘴角抽搐,怪不得自己今天能打贏!

  禿頭白羽可憐巴巴的看向江善唯,淚眼汪汪,自己都沒毛了,被打的這麼慘,丹藥呢?

  騙子哦。

  「好聰明的鶴。」周夫子哈哈笑著離開,招呼門外守著的道童,去尋找那隻仙鶴。

  曲悅攤手:「看吧,晚輩說了,是它自己送上門來挨打的,不能怪我師弟吧?」

  徐勵窘迫,在白羽光禿禿的腦袋上錘了一記:「蠢貨!」拖著它走了。

  竇長老的臉色也黑如鍋底。

  居不屈想要拍桌子大笑,但還得保持莊重,撫著小鬍子淡淡道:「一場誤會,沒事了。」

  曲悅準備帶著江善唯離開時,被竇長老喊住:「曲先生留步,我們正好在商討與你有關的事情。」

  曲悅駐足,給江善唯一個眼神,示意他先回去。

  竇長老問:「九國試煉團隊賽的人選,你還差一人吧?」

  曲悅答:「是的。」

  竇長老看向居不屈,居不屈清清嗓子道:「竇長老推薦了一人,本座和諸位長老都覺得合適。」

  曲悅點了點頭,她原本就在發愁第五人,聽聽學院長老們的推薦也好。

  「行知。」竇長老喊道。

  自殿外走進一人,身穿滾了兩道藍邊的弟子服,提著一柄銀雕劍穩步上前:「掌院,各位師尊。」又轉身正面朝向曲悅,「先生。」

  「這位是?」第一眼給曲悅的印象不錯。

  「晏行知,竇長老的親傳。上一屆九國試煉,他是劍道比試單挑組的魁首,一劍敗了炙炎學院選送的弟子,就一劍。」居不屈豎起一根手指,特別驕傲,「同時,也參加了團隊比試。」

  輸得很慘就不提了。

  曲悅點頭,個人實力很強,不輸給夏孤仞。同時很有經驗,的確是個好人選。

  但九年前能拿到魁首,說明已是三品巔峰,怎麼沒突破?

  居不屈知她疑惑:「他七年前就突破了四品,在外遊歷,豈料遭了天魔教攻擊,受了傷,修為又跌回三品了。」

  竇長老接著道:「昨日回到學院裡來修養,我突地想起,你恰好還需要一個人。」

  居不屈目露慈愛:「行知是我們看著長大的,無論各個方面,都絕對符合你的要求。」

  竇長老的話曲悅不聽,但看居不屈的態度,以及一眾長老滿意的模樣,此人的來歷品性應是靠得住。

  但曲悅沒有立刻應下:「晚輩這兩日有些私事需要處理,過幾日吧,過幾日晚輩需要考核一下。」

  居不屈道:「沒問題。」

  ……

  曲悅出了長老院,立刻去往妲媞島上為君執療傷。

  一待就是一整夜。

  第二日清晨當她回來時,見到江善唯手裡提著柄劍,卷髮上滿是晨露,看來站在院中等了她很久。

  一見著曲悅,他便迫不及待地道:「師姐,周夫子說找了一夜沒有找到,學院裡的仙鶴少了一隻,那壞傢伙一定是畏罪潛逃了!」

  曲悅不解:「那你提劍做什麼?」

  江善唯眼神堅定:「我要出去找它,天涯海角,與它不死不休!」

  曲悅瞧他這副「不破樓蘭終不還」的英雄氣概,忍不住想笑:「別慌,它沒有離開學院,師姐今晚就幫你逮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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