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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曲》第69章
第69章 一條狗

  ——「縱觀老三幾次劍隱, 最長不過十八年。」

  曲宋:「想必是骨中劍被封印住了, 將近三百年。」

  ——「好, 好,好。」

  曲唐一連說了三個「好」字,語氣與先前和曲宋抬杠時截然不同,冷的仿佛一出口就凝結成道道冰錐, 要往敵人心窩裡紮。

  連曲悅都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在她的印象中, 大哥向來感性又灑脫,從未見他和誰較真過, 更別提動怒。

  曲宋也悶悶一笑:「有意思。」

  隨後,一線牽突然中斷了, 沒頭沒尾的,沒給曲悅提出任何意見。

  曲悅也不在意,上岸之後,老老實實跟在元化一身側, 時不時抬頭看他一眼。

  確定是自家親哥哥以後, 像是自帶濾鏡,從頭到腳怎麼看怎麼順眼。

  元化一自然察覺到了,假裝不知。

  他本懷疑她的企圖, 但任憑怎樣觀察也瞧不出端倪。她對他有些親切感,這種親切感不是裝出來的, 他分辨的出來。

  於是, 元化一因那首《海月江潮》生出的煩躁感逐漸消減, 心中不免添了幾分自得,自己果然是魅力不凡。招攬她,似乎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但也不能操之過急,欲擒故縱方為良策。

  思慮間,他的儀態更是優雅,正要與她攀談,卻聽幾道街外傳來靈氣爆炸的聲響。

  緊接著爆炸之地的上空升騰起陣陣靈煙,且還穿插著幾道彩色的靈氣光波。

  巡城官迅速往事發地趕去,曲悅耳畔湧入許多甲胄摩擦發出的獵獵聲響。

  「看來晚輩找您來引路,還真是找對了,天街並沒有傳聞中的那麼太平。」曲悅調侃一句。

  起初以為是幻波惹事,她頗緊張,再一瞧上空升騰起的靈氣屬性並無水系屬性,才安下心。

  「惹先生見笑了,平時並非如此,大概是掃把星來了我天風,將黴運也帶了來。」的確是丟面子,元化一笑了笑,將鍋推出去。

  「前輩是說覆霜攝政王?」曲悅直接問出來。

  「看來先生也感受到了掃把星的威力?」元化一倒是找到了知音人,「但凡他出現的地方,准沒有好事發生。」

  當兩人走過去事發地一瞧,君執真可謂是掃把星本星了,出事兒之人正是他。

  曲悅去找妲媞借用面紗,提到要去逛天街,妲媞便也生了心思,求著君執也陪她來天街逛一逛。

  豈料突然從暗處衝出十幾隻變異蝙蝠,撲著就朝君執的脖子咬去。

  曲悅聽到一些竊竊私語。

  「這位是覆霜攝政王君執?」

  「肯定是,聽說今兒才剛到的,天風國師這就迫不及待的開始整治他了。」

  「胡說八道,我家國師是與他有仇不假,但豈會如此明目張膽,在自己的地盤上刺殺他?你當我家國師是傻子嗎?」

  「你懂什麼,這正是你家國師真正高明之處,因為多數人都會像你一樣想,他又不是個傻子,豈會在自己地盤上動手?」

  「咦。此言有理……」

  聽著這些議論,元化一冷冷一笑。

  曲悅皺緊眉頭。

  看元化一先前的反應,根本不知這裡出了什麼事情,行刺君執的人應該不是他。

  但一盆髒水就這樣潑到了他頭上,而他顯然以為這是君執自導自演的,刻意抹黑他。

  君執與元化一之間的矛盾固然一開始就存在,但似乎有人在暗中將之擴大。

  巡城官來到之後,捕獸網一張張拉起來,很快抓住了這些變異蝙蝠。

  巡城官驅散圍觀人群,爾後向君執道歉,君執並不在意的模樣。

  「偽君子。」元化一摩挲著護甲套,喊了一聲,「君師兄。」

  君執朝他望過來,瞧見曲悅在他身邊時,頗感意外。

  妲媞站在原地沒有動作,獨君執一人走上前:「元師弟。」

  元化一嘴角勾起一抹嘲諷:「我前前後後遞給你多少戰帖了?你何時才答應與我一戰?

  君執搖了搖頭:「師父臨終留有遺言,希望我們南儒劍宗與你們北儒劍宗往後再無爭鬥。」

  「那倒是,你們南儒劍宗已經贏了,不再比就永遠不會輸。」元化一嘲諷道,「然而究竟是不是憑實力得來的勝利,你心裡比誰都清楚。」

  「元師弟,我依然是那句話,兩位先師之間的約戰並無任何不妥,我當年不過是去遠遠看了一眼,什麼都沒有做。」君執拱了拱手,「先走一步。」

  君執也不是第一次和元化一爭執這些,明白解釋不出個所以然來,轉身朝妲媞走過去。

  出了這檔子事兒,天街是逛不下去了,兩人準備回王宮去。

  「前輩,晚輩也一起回去了。」曲悅在旁道。

  「曲先生是不是也認為,這些蝙蝠是本座放出來害他的?」元化一突然問。

  然而不等曲悅回答,他微微頷首,「那本座就不送了,先生好走。」

  言罷,他丟下曲悅獨自離開。

  一直遠遠守著他的護從北陌,默默從黑暗中走出來,傳音詢問:「大人,需要屬下徹查一下嗎?」

  「查什麼?」元化一齒冷,「君執這偽君子,要保住南儒劍宗的名聲,不敢接本座的戰書,總私下裡搞這些有的沒的,讓人誤以為是本座怕他,暗中使手段殺他害他,如此無恥小人,根本就不配用劍!」

  北陌心中亦是惱怒,他們家大人有時行事雖也無恥沒下限,卻在劍道上比誰都光明磊落,約戰君執,也是想要以劍道堂堂正正贏過他,為師門揚眉吐氣!

  曲悅看著元化一的背影,直到徹底看不見了才收回視線。

  並沒有去追君執和妲媞,她還要等著幻波。

  但在天街轉了一圈又一圈,始終不曾找到人。幻波是追著那些美人蛾進來的,她又四處去找擺賣美人蛾的攤位,也沒找見。

  怕錯過了,她去往分別的天街入口處等待。

  ……

  元化一回到國師府,剛要推門,便察覺到門禁被人動過。

  他蹙了蹙眉,揚起手臂:「都下去吧。」

  「是!」院中的護衛魚貫而出。

  元化一推門入內,看到唐愫芸坐在窗前,眉頭緊緊皺起:「你跑來做什麼?若被人瞧見,又是一堆的風言風語。」

  唐愫芸起身,嫋嫋婷婷的立在窗下:「如今天風上下都是咱們的,還畏懼什麼風言風語?」

  「你除了是天風太后,還是唐家嫡女。」元化一走去桌前坐下,手肘抵著桌沿,有些疲憊的支著頭,「芸兒,你也不小了,該懂些事了。」

  「我哪裡不懂事了,我若不懂事,先前便不會聽父親的話嫁給先王。」唐愫芸上前來,小心翼翼的坐在他身側,委屈道,「元哥,你知道的,芸兒自小就心悅你。」

  「無論你心悅何人,在你出嫁之前,身為義兄,我曾勸你考慮清楚,你卻說此乃你身為唐家嫡女應盡的責任。」指尖輕輕點著額頭,元化一淡淡道,「既做了選擇,那就盡好本分,將心思用在為天風,為唐家謀取利益之上。」

  唐愫芸垂頭聽訓:「芸兒知道了。」

  又問,「聽聞今晚你去與覆霜那位曲先生同游天街了?」

  元化一悶悶「嗯」了一聲:「她是個人才,再瞧她的談吐氣質,背後勢力不俗,我有招攬她的心思。」

  唐愫芸仔細觀察他的神態,並無不妥,寬了心:「那芸兒回去了。」

  「恩,小心些,莫被人發現。」

  「芸兒懂得。」

  唐愫芸這邊剛走,元化一連一杯茶都不曾喝完,外頭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

  是唐嬴。

  「二爺,您不可……」

  元化一面無表情:「放他進來。」

  唐贏一腳將門踹開,走進去指著他罵道:「元化一,你長能耐了啊,在天街上竟敢朝我動手!」

  元化一不見惱色,提壺也為他斟了一杯茶:「坐。」

  唐贏將茶杯捏起來,「啪」的摔在地上:「你一條狗,敢當眾咬主人,也不給主人個說法?」

  「坐。」他摔一杯,元化一再給他倒一杯。

  對於唐嬴整天給自己難堪,元化一並不生氣,且與他是唐家少主無關。

  唐嬴從前並非如此張狂,小時候是個謙恭有禮的好孩子,還時常黏著他求教劍術,待他親昵的很。可自從他大哥被魔人刺殺以後,他受了刺激,性格也慢慢變的令人難以捉摸。

  元化一隱隱覺著,他整天羞辱自己,針對的並不是自己,是唐家。

  元化一隻將他當做成一個彆扭的孩子看待,自然不會生氣。

  「你怎麼這麼賤骨頭呢?」唐嬴看他無動於衷的模樣,冷笑了兩聲,「你就是一條狗,你明白嗎?」

  怎麼就是罵不醒呢?

  我們唐家將你當成一條狗啊,元大哥。

  ……

  天街黑夜如晝,熱鬧不減。

  曲悅等了整整一夜,又進去每個犄角旮旯裡轉了一遍,沒有幻波半點兒音信。

  曲悅心裡著急,但想起幻波臨走時說的那句話,它都快一千歲了,又不是三歲小孩,哪裡用得著她來瞎操心。

  再想起它先前算計君執的事情,幻波並不是沒有腦子,只是懶的動腦子罷了。

  曲悅逐漸將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去,折返回王宮。

  片刻不閒著,直接去找君執。

  君執請她進屋,剛鎖上門禁,便聽她在背後道:「君前輩,元化一是我失蹤三百年的親哥哥。」

  君執像是沒聽懂似的,精神恍惚了一下:「他不是魔種世界的人?先生確定?」

  曲悅篤定點頭,原本一直沒告訴君執自己再找三哥的事兒,是因為君執至今還是嫌疑犯,怕暴露三哥的存在。

  但現在,明顯是唐家不對勁兒。

  她將劍隱一事講述給君執聽,爾後道:「按照您說的,沒人可以隨意出入魔種,那三百年前,我三哥是如何進來的?」

  「現在晚輩有理由懷疑,唐家老祖就是那個能夠自由出入魔種世界的存在,是他將我三哥帶進來的,毀了我父親留下的骨牌,沒收了一線牽,封印了他的骨中劍,甚至還灌輸了一段假的童年記憶。」

  君執沉吟:「唐淨估摸著是閉關合道時,跳出了世界,發現了魔種的秘密。」

  曲悅問道:「前輩,您知道唐家老祖在哪裡閉關嗎?」

  君執微微一怔:「先生為何有此一問?」

  曲悅不遮不掩:「晚輩要去找他,當面質問他。」

  君執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仿佛在問:你是認真的?

  「他為我三哥取名『元化一』,定是看到了骨牌,知道我們曲家。那麼,他八成也知道晚輩的身份,如此放心晚輩與三哥往來,說明兩點。」

  「哦?」

  曲悅解釋:「第一,他留著我有別的用途,暫時不會朝我下手,我去找他,他應該不會殺我,安全不成問題,我也有保命的手段。第二,他有恃無恐,穩如泰山。他在暗,我在明,他佔據主動,我則是被動,除了等沒有別的辦法。那我必須化被動為主動,不管他圖謀什麼,先跑過去攻他個措手不及,打亂他的陣腳。」

  君執稍稍沉吟:「你說的有道理,但似乎太過冒險,唐老祖可不是韋三絕,不如仔細想想,從長計議?」頓了頓,「你查案經驗豐富,應是收放自如,如今牽扯到自己的親人,難免……」

  話說半茬,被曲悅截住:「前輩,無論公事私事,時長時短,晚輩抓的向來是時機,絕對不會拿自己的命衝動妄為。」

  君執相信她判斷局勢的能力,也就不勸了:「現在就走?」

  曲悅點頭:「事不宜遲。」

  君執微微頷首:「我帶你去。」

  曲悅拒絕:「只需告訴晚輩地點就行,這是晚輩的家事,莫要牽連到您身上去。」

  君執笑道:「若先生猜的不錯,他都可以在我身上開一道口子,隨意帶人進來了,我還怕被先生牽連?」

  曲悅:「但是……」

  君執又笑:「唐老祖閉關的地方,可沒那麼好找,我即便畫個圖給你,你也未必能找到。」

  想想也是,曲悅拱手:「那多謝了。」

  君執與她一起出了門,找了個由頭離開王宮,甩開一些窺探的眼睛,潛出了王都。

  乘蛟西行,君執看她氣定神閒的模樣,忍不住道:「若非已知先生根底,真不敢相信先生還不到三十歲。」

  曲悅取出琵琶,抱在懷裡暖著:「正是因為年輕,有句俗話叫做初生牛犢不怕虎。」

  君執提醒:「唐家老祖可不是虎。」

  曲悅撥了下弦:「晚輩也不是牛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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