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脊柱骨
——「我看也是, 小兔崽子, 活膩歪了。」
兄弟倆喋喋不休, 害的曲悅連元化一又說了些什麼都聽不清。
曲宋平時一副高冷樣,不談公事,隻談家事的時候, 特別熱衷和曲唐抬杠。
幸好曲宋瞧不上曲明和曲清, 由著兩人結伴在外界遊歷,有難題從不找他倆商討, 不然今日湊在一起圍觀元化一,一線牽可能會短路著火。
在異人學院上學時,經常有師姐妹羡慕曲悅有好幾個哥哥,卻不知她也有苦惱。
整天聽幾個大老爺們鬥嘴,感覺也是很酸爽的。
所以曲悅被罩在家裡的那十年,可一點兒都沒覺得寂寞。
認識九荒以後,她簡直將這個自閉不愛說話的男人當成罕見的寶物。
元化一覺著她眼神飄忽,舉止有些怪異:「曲先生, 不知本座的提議如何?」
曲悅收回心思, 點點頭:「不過晚輩還是先吃口飯吧。」
浪費可恥, 而且她還真有點兒餓。
吃飽之後,兩人換了個地方, 去往河道旁。
當金魚船停靠在河邊,曲悅準備上船時, 倏然轉頭朝斜對岸的樓臺望去。
三樓紅漆欄杆後, 佇立著一位衣飾華麗的男人。
正是白天在宮門外見過的唐贏, 神識依然是往她法衣裡鑽。
醉酒便罷,曲悅不與醉漢一般見識,可如今瞧他的神態分明是清醒的,唇角還帶著一抹挑釁的笑。
人多雜亂,元化一未能及時察覺,曲悅望過去時,他才穿過重重阻礙看到唐贏,眼眸一沉,旋即準備將他刺向曲悅的神識力掃回去。
曲悅快了元化一一步,從儲物鐲內取出一張貼紙,撕開一面,「吧唧」拍在肩頭。
這是謝無意發明的防公狼符,感受到唐贏的神識力,符籙立刻自行解開封印。
排山倒海的力量自符籙裡湧出,順著唐贏的神識力追上去。
唐贏猛地抱住頭,目露驚恐,像是受到了什麼精神上的衝擊。
元化一狐疑,看一眼曲悅肩頭奇怪的貼紙。
一次性用品,已被她揭下來了。
防公狼符裡頭是一段「撿肥皂」的幻象,專治這種神識不規矩的雄性生物,讓他們親身感受一下被其他雄性生物按在地上摩擦的「性福」。
當然此符隻針對直男。
「妖女!」唐贏清醒過來以後,怒不可遏的朝曲悅一指,一團火焰旋轉而出,化為火刃攻向曲悅。
附近的人見狀不妙,紛紛逃離。
「誰這麼大膽子,敢在天街動手?」
「快去通知巡城官!」
「通知什麼啊,沒看到動手的是唐家少主嗎!」
眼見那道火刃朝自己殺來,曲悅動也不動,元化一黑著臉反掌向上托起,河水似簾子一般被掀起來,結成水幕,攔下那道火刃。
水火在半空相撞,「嘶」,火舌熄滅,水幕落下,唐嬴也向後趔趄著吐了一口血。
巡城官來的極快,原本瞧見是唐贏還有些猶豫,再看對岸站著是國師大人,立刻將唐嬴「請」走了。
——「小妹,怎麼回事?有人欺負你?」
「沒事。」並不是怕哥哥擔心,曲悅是真沒當成個事兒。
「抱歉。」元化一毫不在意這段插曲似的,興致不減,依然請她上船。
曲悅也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施施然上了金魚船。
……
唐嬴被帶去天街官署,但沒人敢拿他怎麼樣。
才不過小半個時辰,太后便派人將他押回了王宮裡去。
唐贏剛走進去他姐姐的寢殿,就被一道掌風劈的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唐愫芸忙慌去扶:「爹,您下這麼重的手幹什麼?」
唐贏這才看到打自己的人是誰:「爹,您怎麼過來王都了,不用去給老祖護法麼?」
唐家主惱怒的指著他:「我和你說過多少遍,不准你找元化一麻煩,你倒是好,吃飽了撐的,一天到晚盯著他幹什麼?」
唐嬴咬咬牙。
唐愫芸扶著他起來,也嗔怪道:「你挨打也不虧,元哥對咱們唐家勞心勞力,你是不是腦子有病,總針對他。」
唐贏冷笑一聲,不說話。
唐家主瞥他一眼,也是恨鐵不成鋼:「若不是你們這些小輩裡沒一個頂用的,也用不著指望著他,滾出去!」
等將唐贏轟出去以後,唐家主又對唐愫芸道:「看好你弟弟,別讓他再惹事。」
「芸兒知道了。」唐愫芸點頭,又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爹,那個姓曲的小女修,真是元哥的親妹妹?」
「老祖是這樣說的。」唐家主道。
「那就這麼放心讓他們兄妹相聚,不怕元哥想起什麼來?」唐愫芸擔憂。
「老祖說無妨,不必理會。」唐家主也不是很清楚具體情況,元化一是唐家老祖唐淨從世界外帶回來的。
……
八條魚尾歡快擺動,曲悅也不浪費時間,直接祭出了自己的本命琵琶,抱在懷中。
她與元化一面對面,分坐頭尾,問道:「晚輩聽聞您雖為劍修,但在曲藝造詣頗高。」
元化一挑了挑眉:「和樂修自然是不能比的。」
——「這話什麼意思?承認自己造詣高了?呀呀呀,好不要臉。」
曲宋:「我今兒才發現,老三劍隱時,倒是有你們幾個的德行了。」
「我準備開嗓子了,求你們安靜一下。」
曲悅傳音警告著他們,面上依舊淡然,看著元化一笑道:「那晚輩且唱一曲,由前輩品評一下。」
元化一點頭,也笑道:「曲先生人長的美,聲音必定更美。」
——「呀,這臭小子!」
曲宋:「我是不是該點亮一下老四和老五的珠子?」
曲悅忽視掉他們,醞釀情緒,撩了下弦,隨後《海月江潮》傾瀉而出,前奏過罷,前半段的思鄉曲被她跳了過去,直接唱起了後半段。
海上月明兮,月上海。
潮心戚戚兮,戚心潮。
披霜露,聽門扉,望子歸,盼妻還,然數度春秋,只得夢中見。
元化一原本只是隨便聽聽,心中在合計著旁的事情,心道一個五品的小女樂,能有多高的造詣。
可他慢慢變的心無雜念,認真聽著她彈琴唱曲。
明明是第一次聽,卻有著揮之不去的熟悉感,胸腔異常沉悶。
元化一有時候也搞不懂自己,他對音律苦手,可音律總能影響到他的心境。
當年會傾慕妲媞,並不是從愛慕妲媞的容顏開始的,是去山上找君執時,恰好聽見她在彈琴唱歌。
他從未聽過這樣好聽的曲子,撩人心弦。
曲悅彈唱著,眼尾餘光一直掃在他臉上,看他坐的端正,微垂眼睫,神色隨著曲子有些心有戚戚然。
曲悅心中也添了幾分說不清的意味,元化一是她三哥的幾率,已經越來越大了。
等這一曲唱完,她要找個機會敲一下他的脊柱骨。
正尋思著,耳畔傳來低低的抽泣聲。
——「小妹,你唱的真是太好了,你瞧,大哥都被感動哭了。」
曲宋:「你原本就是屬烏雲的,誰唱你都哭。」
——「是你沒良心,父親將咱們兄妹六人一個個的拉扯大,教養好,多不容易啊……」
曲宋:「是你們五個不省心,不包括我。」
——「所以你有沒有懷疑過你不是親生的?」
曲宋:「你是不是認定父親合道一定失敗,不會出來揍你了?」
曲悅快要吐血了,原本醞釀來的好情緒,瞬間被抽空,差一點兒忘詞。
趕緊看一眼元化一,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她靜心唱完,爾後抱著琵琶問:「前輩,如何呀?」
元化一呆愣了一會兒,才漸漸從曲子裡走出來,調整心情微微笑道:「此曲隻應天上有。」
「只是曲麼?」曲悅歎口氣,「詞乃家父所填,是家父所填之詞裡,最無文采,卻最令晚輩感動的。因晚輩有一個哥哥,失蹤了三百年,直到家父閉關合道,也沒能找回來,家父合道成功便罷,若失敗,那將是他最大的遺憾。」
「人生總有遺憾。」元化一的心情突然變得極差,原本所想的事情全都失去興致,道,「時候不早了,本座送先生回去吧。」
曲悅點了點頭。
金魚船靠岸時,曲悅一直都在想怎麼去敲他脊柱骨,最後索性在跟著他上岸時,拿著琵琶直接朝他後背戳了過去。
因不曾使用法力,他逸散在外的防護靈氣並沒有阻擋。
元化一轉身看她:「先生何事?」
「沒有站穩。」曲悅趕緊道歉。
「無礙。」元化一又回過頭。
曲悅站在左右搖晃的船頭上,望著他挺拔的背影,半響沒有動作。
方才,她聽到了天賢劍的嗡鳴之聲。
隱忍又低沉。
「是三哥沒錯了。」一時間曲悅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等著曲唐兩人說話。
兩人卻紛紛沉默。
曲悅知道比起自己從未見過三哥,他們與三哥分別三百年,內心情緒肯定更為複雜。
尤其是大哥,八成又要哭了:「大哥?你在想什麼?」
——「哦,我想起來老三好像還欠我六百八十顆靈珠沒有還我。」
曲宋:「也欠了我四百三十五顆靈珠。」
曲悅:??
她真要吐血之時,又聽見兩人先後輕輕笑了一聲,如釋重負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