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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曲》第173章
第173章 師徒倆

  天仇與天慟的力量不斷拉鋸。

  然而正如彌殷所說, 同等修為下, 正道十劍敵不過魔道雙劍, 但這拉鋸一時半會兒並不能停歇。

  相比較被折磨到快要精分的大佬們,曲悅更慘, 因為她腦袋裡充斥著三個聲音。

  除了「給我恨」與「給我哭」之外,還有幻波在嘰嘰喳喳。先勸她多想快樂的事情,發現沒用之後,開始唱歌。

  聲音不大, 卻依然是魔音貫耳。

  曲悅受到的影響並未減弱, 眼珠愈發渾濁。

  「咦, 詩歌怎麼沒有力量了呀。這劍意影響人的意識, 類似於陣法,明明先前都能令勾黎破陣而出的。」幻波試了又試, 不起任何作用,「是小月亮修為太低, 還是缺了小雕兒伴奏?」

  幻波化成一個生有蜻蜓翅膀的小精靈, 圍繞著曲悅的腦袋轉了一圈又一圈, 自言自語,「應該是缺伴奏, 看來我得雇個小弟隨身帶著了。」

  它說話曲悅都聽得見,分心是沒用的,陣法是迷惑意識, 劍意是同化情緒, 兩者的機制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神劍釋放出的劍意, 來自劍本身收集到的七情六欲,只要「對手」生出情緒,無論是哪一種情緒,都會成為神劍劍意的突破口。

  至於九荒和幻波不受影響,估摸著是他倆太奇葩,幾乎沒有「恨」與「哀」的情緒。

  倘若換成天怒劍,而天怒劍的大神通是釋放怒意,他倆一樣逃不過。

  曲悅突然有些領悟到十二神劍中,情緒劍的機制了。

  劍本是殺伐利器,但入我劍門的神劍不同,劍本是道,攻心與攻身相輔相成。

  曲悅咬牙取出先前一念佛尊贈她的佛珠,默念靜心咒,令自己消百念,滅情緒,如同格式化,

  果然,她慢慢平靜下來。

  上頭那些大佬們經驗豐富,肯定都明白怎麼回事,但他們正在戰妖獸,戰意也是一種情緒,沒辦法停下來。

  曲悅撚著佛珠,保持心境平和,看向正與女魔修打架的九荒。

  兩人品階不相上下,九荒還不受天仇劍意影響,都僵持不下,已經可以說明這女魔修的強悍。

  當然,曲悅也看出了九荒修為退步的厲害,本該越戰越強的他,氣場居然在逐漸減弱。

  也不再像從前一樣強攻,有進有退。

  曲悅看到了他神情中流露出的苦惱,心頭也有些不好受,但很快被自己壓制住,避免生出情緒再被劍意影響。

  曲悅看向女魔攥在手裡的天仇劍不斷釋放出黑氣,劍勢剛猛,步步殺機,直指九荒的咽喉。

  仰起頭,又見漫天晶晶亮的水珠,滴落在黑氣上時,嘶的一聲,變成一縷蒸汽,蒸汽又反過來包裹住黑氣。

  曲悅微微蹙眉,正魔劍之間似乎相通又相克,只是天慟與天仇之間相克的不那麼明顯。

  那麼克制天仇是什麼?

  仇恨的另一面是……愛?

  曲悅在心中推敲出一種可能性,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她喊道:「九荒,等我爹渡完最後的命劫,你就讓你爹提親,我們早點成親吧?」

  九荒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挨了女魔修一劍。躲開之後,抽空看向曲悅,滿眼的擔憂與迷惑。

  這個節骨眼上,六娘說這些,不是被劍意影響了心智,就是想到了辦法對付天仇劍。

  曲悅見他險些受傷,眼皮兒重重一跳,硬著頭皮繼續道:「你幹嘛這樣看著我,你不喜歡我,不想娶我?」

  不管她有什麼目的,九荒都趕緊回應:「喜歡,想。」

  曲悅嫣然一笑,眼睛裡像是滴了蜜:「那你想不想抱抱我?親親我?」

  「小月亮,你中邪了?」幻波有點想吐。

  「你不要回答了,認真打這女魔修。」不等九荒開口,曲悅先制止。她發現天仇的鋒芒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更厲害了。

  是她猜錯了,還是仇恨的另一端,並不是愛?

  曲悅恍惚回憶起,剛才隱隱約約間,似乎感受到天仇在痛斥「天地不仁」,天地不仁的意思,並不是說天地不仁慈,而是說天地無所謂仁慈不仁慈,可在天仇的影響之下,她滿腔悲憤,只覺得天地無情。

  天仇在意「仁」字?

  聽飲朝夕提過,十二神劍中有一柄「天仁劍」。

  莫非天仇最忌諱的,是仁慈?

  曲悅扭臉看一眼葉藍鈞,顯然被兩柄劍意給折磨的失去意識了,她才道:「九荒,你可知道你出生時那些搶走你的魔人,是你母親招來的?是想利用你,來讓你爹愧疚,這麼狠心的母親,你恨嗎?」

  她問話之前,九荒腦子還在想她前一個問題,吞了下口水,側身避開女魔修一劍,搖頭:「不恨,她給了我生命,自然也有權利處置我的生命。兩清了,剛剛好。」

  曲悅又問:「那她現在待你好,想要彌補你,你願意給她機會麼?」

  九荒攻勢不減,不假思索:「用不著彌補,她待你好,我就待她好。」

  語氣平常,當真是無愛無恨的。

  「怎麼回事?」女魔修感覺到九荒的力量似乎增強了,不,是她手中天仇劍的氣勢竟然開始衰減?!

  曲悅目光微亮,隔著九荒布下的保護屏障,望著他繼續道:「那我當年朝你心窩紮的那一箭,你當真從來不曾恨過我?」

  原本九荒全力以赴,都有些應接不暇,此時被曲悅分了心,回答著她的問題,居然更加遊刃有餘起來。

  以他的對敵經驗,慢慢也明白過來曲悅的用意,他只用實話實說就好:「從來不曾恨過,死在六娘手上我都情願。」

  「可你說過,你恨我二哥。」

  「是惱怒不是恨。」九荒解釋著,他平時情緒雖不多,卻是會動怒的,「不過我已經不惱了,只是有點點討厭他。不過六娘若是不喜歡,我會努力去喜歡他的。」

  「那支岐呢,他將你毒的只剩下半個腦子和一顆心臟。」

  「是我自己貪吃,與他何干?」

  「那戮天和風槐麼,他們一套連環計,害你修為跌了一個大境界,又坐牢十年,至今還被天羅塔制裁。」

  「不恨,甚至還想謝謝他們,若不是他們陷害我,六娘便不會來到我身邊,他們是我們的媒人。」

  「那韭黃,在你將近五百年的人生裡,可曾恨過誰?」

  「不曾,值得我去恨的人,我喜歡還來不及。」

  「閉嘴!」女魔修魔氣爆發,揮劍朝曲悅斬去。

  九荒輕易便將她攔截在半路。

  她掙扎不出九荒以毒物結成的網,她的氣場越來越弱,只覺得周身有股無形的壓力,手裡的天仇越來越像一條鹹魚。

  逸散出去黑氣不斷回流,曲悅打量謝無意和葉藍鈞,兩人都在逐漸清醒中。

  她不由彎起唇角笑起來,仇恨的另一面是仁慈。

  九荒不恨,並非因為仁慈,只是腦回路不同而已,但天仇畢竟只是一柄劍,分辨不出來啊。

  劍門老祖再鍛造這些劍的時候,的確是考慮了很多,正道十劍中的天仁劍,便是天仇的剋星。

  曲悅禁不住好奇起天仁劍主來,得是個什麼絕世聖父或者絕世聖母。

  幻波聽完九荒的回答,頗感動的拍拍巴掌:「韭黃,波爺決定原諒你了!」

  因為《小月亮與大魔王》劇本的失敗,幻波充滿了挫敗感,一直惱著九荒呢。

  但九荒關於仇恨的想法,頗得它的歡心:「本來就是,這個人世美麗又可愛,歌頌都來不及,哪有時間去仇恨呢?」

  它拍著手念道——

  你瞧這花花世界多美好

  羊吃狼

  狼吃草

  小貓馱著老鼠跑

  「咦。」好像不是很符合邏輯,幻波立刻換了個韻腳。

  白的雲

  藍的天

  仇啊恨啊扔一邊

  眉平展

  心放寬

  跟著辛鷺轉圈圈

  它快樂的念著詩,天仇劍再遭一暴擊,越發鹹魚起來,連帶著那女魔修都開始精神不振。

  被收縮的毒網割到,痛叫一聲。

  剛清醒過來的謝無意,已然明白曲悅抓到了天仇劍的弱點。

  「韭黃!」曲悅提醒他速戰速決,不知對天仇的壓制是不是暫時性的,畢竟「情緒」這玩意兒,轉變的速度原本就快。

  九荒目光一凝,決定給她致命一擊。

  但感受到九荒蓄力,女魔修想到了什麼,力量再度暴漲,竟猛地撐破了毒網,收了天仇,以掌去接九荒的毒掌,口中厲喝的竟是:「我不能死!」

  「小心!」

  幻波沉浸在詩歌的世界,曲悅一眨不眨的看著九荒與女魔修的戰況,謝無意則不知在發什麼待,這一聲是葉藍鈞喊出來的。

  竟是那女魔修的徒弟,不知何時繞到了一邊,在女魔修破網而出的瞬間,出手攻向曲悅。

  被葉藍鈞提醒之後,曲悅和謝無意幾乎是同步一撩袖子,消靈箭飛出。

  曲悅隻射出一支箭,謝無意的消靈箭簡直是天女散花。

  饒是如此,也沒有一支射中那男修,只是逼著他不得不閃避,無法在靠近。

  謝無意祭出法寶傘來,他的修為比這劍修差些,但滿身的法寶,九品以下根本沒再怕的。

  葉藍鈞的氣海剛剛解開,修為尚未恢復,只能眼睜睜看著,瞧見謝無意佔據上風,便全神貫注的注視九荒。

  幾十招過罷,那女魔被九荒重創,葉藍鈞猶豫了下:「大哥,能不能不要殺她?」

  九荒似乎沒聽見。

  曲悅以眼尾餘光,悄悄打量葉藍鈞,這小子看著女魔挨打,一副於心不忍的模樣,莫非也被女魔給俘虜「芳心」了?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這位姑娘。」葉藍鈞還不知曲悅的身份,卻能看出他大哥很聽她的話,用僅恢復的法力傳音,有些赧然道,「這魔女並不是個壞人,她天天嚷著報仇,可她從不下殺手,不然要報復我爹,直接殺我就行了,卻跑來搶劍。」

  曲悅沉默不語,這才是真聖父。

  葉藍鈞繼續道:「她九歲那年父母死於強敵,顛沛流離,受盡苦難,為了報仇入了魔道。她的師父正是天仇劍上一任劍主,天仇劍與其他劍相比,有一點與眾不同之處。」

  曲悅這才回應一句:「恩?」

  葉藍鈞:「十二神劍的其他劍主一旦死亡,或者合道,劍的力量便會回到原點。唯獨天仇不同,天仇會保留師父掙來的一半恨意,等同傳功給徒弟。據說劍門老祖曾有言,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仇恨是唯一可以傳承給子孫徒弟的情緒。」

  曲悅好奇:「傳功?」

  葉藍鈞點頭:「但這種傳承需要提前與徒弟牽下血契,一般他們都會選取一個身懷滅門之仇的徒弟,等師父合道或者死了之後,天仇便會尋著徒弟而去。」

  曲悅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若殺了這女魔,這男劍修便會成為下一任主人。」

  「是。」葉藍鈞猶豫著道,「這女魔早就厭倦了,也醒悟了,仇歸仇,未必要滿心的恨。而每一場殺戮,都有可能會給旁人帶來仇恨,仇恨太折磨人,故而她凶歸凶,已多年不曾殺生了。」

  「她曾想過自盡,可她不敢死,她這徒弟亦是自出生起便歷經坎坷,至今心中仇恨未滅。她不知道該怎麼教導,怕自己死了之後,徒弟拿著天仇劍,會走上她的老路。於是她整日裡忙碌於報仇,由著仇恨將自己折磨瘋癲,想讓徒弟看看她的下場,有個警惕……」

  曲悅沉默片刻:「葉公子,你如何會知道?那女魔告訴你的?」

  葉藍鈞搖搖頭,看了那正與謝無意過招的男劍修一眼:「是他私下裡告訴我的,他向我道歉,讓我別怕,說她只是瘋著玩的,根本不會傷害我,希望我們葉家往後不要針對她。」

  曲悅微微一怔,也朝那男劍修望過去:「他早已領悟了他師父的良苦用心?」

  葉藍鈞嗯了一聲:「其實他心裡早就沒有仇恨了,可他也要裝出一副兇狠的模樣,陪他師父到處發瘋,因為他怕他師父一但了無牽掛,便會拔劍自刎……」

  曲悅半響沒有說話,第一次相信了入我劍門那位奇葩老祖,真的挺有想法的。

  你愛恨,便讓你恨個夠,恨到你想吐,爾後推己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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