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變異體
此時屋外。
一隻仙鶴飛上浮空島, 落在江善唯居住的正屋房頂上。
驟然一股陰森冷意襲來,被綁在廊柱下的皮皮突地打了個寒顫,看門狗一般, 警覺得睜開眼。
它最近每天被江善唯牽進房間,綁在床頭。
今兒知道它是母的以後, 受到歧視, 這待遇便沒有了。
誰?
皮皮被綁的很結實, 纏著繩子的那條細長腿停留在廊下,另一條可以活動的長腿劈叉出去, 橫起脖子歪著頭,才能勉強看到房頂。
瞧見是自己的同類,放下心來, 它扇扇翅膀打招呼:「喂,兄弟,你大半夜不睡覺,蹲房頂上瞅啥呢?」
那隻仙鶴低頭看它,一雙漆黑的眼眸,在黑夜中宛如兩顆黑曜石。
皮皮腦海裡瞬間漂浮過一長串的詞語:淡然,沉靜,睿智, 英俊……
總之, 好與眾不同的一隻公鶴。
它又問:「小哥哥, 你也是學院裡的, 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呀?」
那隻仙鶴卻沒有理會它, 朝九荒所在的房間看一眼,稍後慢慢垂下頭。雙眸穿透層層禁制,看到了正抱著枕頭流口水的江善唯。
似乎做著什麼美夢,時不時彎唇傻笑。
——「我終於找到你了。」
察覺有道神識從隔壁島上遞了過來,仙鶴驟展雙翅,未在停留,飛離了這座島。
飛走的時候,爪子故意磕碰到瓦片,發出聲響。
房間有禁制,這一點小小的聲音被無限擴大。
江善唯自美夢中驚醒,確定是仙鶴的聲音,他氣衝衝跳下床去往門口:「你這賤鳥,又幹什麼?」
皮皮:???
江善唯瞧見它這怪異的姿勢,認定這聲音是它發出來的,想要揍它。但大半夜怕吵著師姐,便將它拖進屋裡,關起門再揍。
……
曲悅聽到外頭的響動,沒有多心。
她現在,正處於尷尬至極的場景中。
說起來,最後悔的就是扮瞎子,看不到表情根本無法做出判斷,不知他是不是認真的。
曾經,她覺著和九荒已經足夠親近以後,想要早點結束任務,便拿出殺手鐧,與他一起喝靈酒。
結果她自己先醉倒了,迷迷糊糊間,似乎與他擁吻在一起,回想起來,還真是如同天雷勾地火。
她當時的感覺,與一些小說裡寫的一模一樣,心裡想著「不要」,但腦子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意識消失的時候還在悲歎,自己可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案子還沒頭緒,先把自己給搭上了。
結果昏睡幾天醒來,她發現自己除了宿醉後的虛脫無力以外,仍是完璧之身,連衣裳都好端端穿在身上。
他更是沒有任何反應,仿佛之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不過是被一頭小豬崽子拱了拱。
曲悅慶倖過後,對於自己身為「女人」的自信,被打擊的一點兒不剩。
儘管那時候她剛十六,真稱不上「女人」。
然而這些年過去,看樣子她也沒有任何長進。
曲悅嘗試調整一下自己的狀態,擠出一個比較難看的笑容:「韭……」
許久沒有下文。
人在做非常事時,僅有一口氣,這口氣一旦泄掉,那就鼓不起來了。
曲悅擺擺手,鬱悶道:「沒事,我繼續睡了。」
「那你睡,我去外面坐著。」九荒站起身。
曲悅本想說不用,但他動作麻溜的很,已經開門出去了。
「真是從未見過如此不解風情的男人。」一條鯉魚從海水裡躍出,變成一個小雪人,趴在耳墜邊沿,「小月亮,這樣的男人也要不得,往後天長地久過日子,還不得悶死。」
「有您在,我想悶死都不容易。」曲悅無語,在學院裡它本該去後頭林子裡住,卻不肯走,非得賴在她耳朵上,跟著湊熱鬧。
「你千萬不要這樣說。」幻波突然很擔憂,「不然我還是回盤龍海去吧。」
「怎麼了?」曲悅聽它聲音惆悵。
幻波歎口氣:「優秀如我,相處久了,我怕你往後會嫁不出去。朋友一場,我不想害你。」
曲悅翻白眼,論「自信」,幻波真是她見過最優秀的:「前輩,您休養好了沒有,能不能帶我去海底了?」
「現在?」幻波往門口探一眼,「不怕你的蓋世英雄發現?」
「他要坐就坐一夜,不會進來的。」
「那行,走吧。」
曲悅忙解開目識,將耳墜摘下來,放在屋子裡的空地上。
耳墜變大,成為一個半人多高的農家樂花瓶,爾後搖搖晃晃的,恢復成水缸的模樣。
曲悅掐了個避水咒,跳進水缸裡。
「前輩,您在哪兒?」避水咒凝結出的防護罩流光溢彩,宛如一個水母。她漂浮於罩子內,成群結隊的小魚好奇的從罩子旁遊過,試探著觸碰這個奇怪的水母。
曲悅四處巡睃,沒有瞧見疑似幻波的物種。
「前輩?」她又喊一聲。
罩子忽然不受她的控制,被海水漩渦席捲著向下沉,她眼瞳緊縮一瞬,旋即放鬆下來。
聽見幻波歡快的聲音。
你問我在哪
我是一朵小浪花
飄呀飄呀
擺呀擺呀
在你心間發了芽
你問我是誰
我是千秋酒一杯
歲歲年年
年年歲歲
不知人間醉幾回
聽它念著詩,唱著歌,曲悅被罩子托著垂直下落。越往海底深處,越是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令人窒息。
巨大的海獸衝撞過來,但都在距離她一丈遠處停下來。
像是撞上一道氣牆,撞的海獸暈頭轉向。
聰明點兒的海獸,遠遠就繞著她走。
根據父親寫的手劄,汐妖這種生物在陸地上弱的可憐,但只要一入水便是海中霸主,連主宰上古世界的龍族都不是對手。
海洋生物必須靠水活著,而汐妖本身就是水,是它們的主宰者。父親曾遇到過一隻渡劫期的汐妖,翻手之間,便能令諸海倒灌,逆轉天地。
當然這種沒有真身的靈體修煉起來實在太難,妖物三百年化形,靈體則需要一千年左右,修成後,進階也非常緩慢。
父親遇到的那隻渡劫汐妖,起碼也有上萬歲了。
「到啦。」
幻波落在海底廢墟上,化為人形,君舒的模樣。
伸出手臂,曲悅所在的避水罩子縮小成皮球,被它托在手上:「你不能離開我左右,不然海底的壓力會瞬間將你擠成一團血霧。」
「我知道。」曲悅站在罩子裡,打量著周遭的殘垣斷壁,「這不像一座龍宮。」
似乎是一座人族的廟宇,不知因何緣故坍塌,被埋進海底。
「奇怪,我何時說是一座龍宮了?」幻波在海底走的比在陸地更穩,憑著記憶來到一塊兒斷壁前,「小月亮,就是這幅畫,你瞧,像不像韭黃口中的果子精?」
曲悅隔著透明罩壁看過去,這面牆斜著斷裂,上半部分已經沒有了,但因為合道神樹很矮,倒是保存了下來。
果然有兩個一模一樣的,蘋果狀的果子。
「前輩,往左邊走一走。」
「再走一走。」
「拐過去。」
曲悅指揮著幻波移動步子,她認真看著這些殘存的壁畫,雖有很多已經分辨不出來了,但依然能夠看出,畫的是些天地靈寶。
就像父親編寫的《三千界見聞錄》一樣,且還都是非常古老罕見之物,譬如合道果,大部分曲悅從未見過。
父親的手劄裡也沒有。
曲悅皺了皺眉,總覺得哪裡有些奇怪,若是先有魔種,爾後魔種內分天地,衍化出了生命體,那這裡與外界該是隔絕的才對呀。
怎麼會有三千界內的古老文明存在?
莫非水缸裡裝著的這片海,並不屬於魔種世界?
或者,魔種本身就像水缸一樣,是個容器寶物,並非生出了一個世界,而是,裝下了一個世界?
誰有那麼大的本事,封印一整個世界??
曲悅被這個念頭震住了,控制自己不要隨便腦洞大開,回頭將君執也帶下來瞧一瞧。
她繼續觀察海底壁畫,目光突然鎖在其中一幅上,指了個方向:「前輩,過去那裡。」
……
九荒沒有偷窺人的習慣,他從房間出來,就在門外的臺階上坐下了。
獨坐很久以後,手掌一攤,玉盒浮現。
看著裡頭玲瓏剔透、形態各異的珠花,九荒的臉色慢慢變的很差。
方才九荒是真沒領悟過來她的意思,見她說著話還用指甲摳他手掌心,擔心是不是自己雕珠花的聲音吵著了她。
儘管有消音咒,但她耳力一貫好,想著來外面坐著也好。
但說出口後,她表情凝固的一瞬,九荒明白自己似乎會錯意了。
比起聽話,他更擅長看她的臉色。
他的心跳立刻快了幾拍,隨後,如遭雷劈。
在那一刹,九荒終於想起自己為何沒有繼續雕下去的原因。
自從咬過一口果子精,他的體質變的特殊起來,木系靈氣屬性裡帶有毒,小時候渾身往外冒毒霧,具有很強的腐蝕性,修為高了以後可以操控,倒沒什麼影響。
不過,體液一直是沒有毒性的,哪怕是小幼崽咬了他,也不會中毒。
但他沒想到,有一回和六娘喝酒,六娘喝醉了抱著他親了起來……突然臉色黑青,陷入昏厥。
若非他反應快,及時封住她周身氣穴,她當場就死了。
耗費將近五十年修為,才撈了她一條命回來。
九荒這才知道,原來自己不能興奮,一興奮起來渾身是毒,連靈氣裡的毒都會暴漲十數倍。
這還怎麼提親?
他本想將她送走,卻又捨不得。
此後,他開始找尋去掉這一身毒的辦法,即使會折損自身壽元與修為,使他變弱,也在所不惜。
而且,他似乎找到了辦法,是什麼?
玉盒自手中掉落,珠花散落一地,劈裡啪啦的聲響中,他弓下腰,雙手緊緊抱住頭。
痛不欲生。
不過這種體質帶給他的,似乎也不全是煩惱。
九荒想起來有一回遇到一位強敵,險些敗於此人之手,於是他突發奇想抱了一下六娘,令自己興奮起來,一巴掌就把對方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