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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曲》第58章
第58章 心魔劫

  這是在強調什麼, 還覺著自己很委屈?

  曲悅無語, 倘若他說的是實話,能夠做到這一步, 的確是很不容易了, 但想讓她誇獎他「做的好」, 「辛苦了」, 那是不可能的。

  她板著臉繼續問下去:「然後呢, 你抓了人以後, 實驗的怎麼樣?」

  未曾得到任何安慰的九荒略顯低落, 答道:「這個辦法真的有用。」

  曲悅想起當時收繳來的蛇:「所以你就養了很多……」

  九荒打斷了她:「沒有很多。」

  曲悅不與他爭論:「那些蛇有沒有放出去過?」

  他搖頭:「沒有, 我反反復複一直猶豫,半年時間養了三窩蛇都沒有放出去過,養到第四窩, 小蛇剛出殼, 那個拿琴的就帶人上門了, 哪裡來得及。」

  「只是因為沒來得及?」曲悅轉頭看著他,「若我二哥來晚了, 你就做了?」

  「沒機會發生的事情, 不確定。」九荒實話實說, 「但在那時候,我真沒做。」

  他根本沒這個膽子, 總覺得曲悅在盯著他。

  後來才知道不是做賊心虛, 曲悅的確是一直都在盯著他。

  見曲悅不說話, 他試探著問:「六娘, 你是不是不信我?」

  連忙又補充,「我沒有別的意思,我瞞著你養了那些吃人的蛇,不誠實,你不信也是應該的。」

  說實在的,曲悅的腦袋有一點兒懵,處於本能相信,然而理智不斷提醒不能輕易相信的邊緣。

  但她還是強忍住不適感催動一線牽:「二哥,派人前往十九洲界的南蠻洲,去抓鹿鳴山上的毒醫,韭黃學的功法是他給的,不知他和那顆惡果子之間有什麼關係……」

  曲宋聽她講完:「十九洲界是什麼地方,能由著咱們隨便抓人?」

  自從三千界之間的屏障消失,經過多年混亂,早已形成了固定的規矩。即使要抓的是邪修,也不允許你外界人跑來我界抓捕。

  當年抓九荒,也是先調查,爾後證據拿到十九洲界大聯盟處,得到他們准允後才動的手。

  如今僅憑著九荒一個邪修隨口一說,算不得證據。

  曲宋敲打她:「你有心魔劫在身,你的心魔會令你不理智,偏向於韭黃。」

  曲悅啞了啞,不否認。

  曲宋道:「這其實也是一次好機會,令你正視你的心魔劫。」

  「我知道了。」曲悅這會兒不想聽他說教。

  掐斷一線牽,丹田一陣翻湧,她感覺到精疲力盡,再問九荒:「那會兒我二哥拿你新養的蛇做實驗,你為何不辯解?」

  九荒又不吭聲了。

  曲悅皺眉:「是因為換血的原因,令你覺得難堪?」

  九荒:「不是。」

  得了,曲悅也不再追問了:「韭黃,若你真是被冤枉的,我們辦錯了案子,我們錯了,一定會給你補償。但也不是我們不盡心去查……」

  一個是幕後黑手套路太深,針對著九荒連環算計,算計的滴水不露,他們當時根本想不到這麼多。

  一個是九荒這顆與眾不同的腦袋,有時空洞,有時黑洞,偏偏又兇殘的嚇人。

  若有君執千分之一,他也不會進去。

  她當年在去執行任務之前,不該惡補什麼言情小說,她該去精神科或者心理科找些專家諮詢一下,如何走進自閉症患者的內心世界。

  「會補償我什麼?」九荒聽到「補償」兩個字,雙眼莫名亮了亮。

  「補償你……」曲悅也不知道,因為自特殊部門成立,從來沒出過這種事情,「說這個早了,現在還不能證明你是冤枉的。」

  「哦。」

  曲悅聽見隔壁島上傳來妲媞的琴音,她思忖半響,從臺階上起身:「我去趟隔壁。」

  ……

  她先扔下九荒,去往妲媞島上。

  熟悉的後山瀑布,君執依舊是盤腿坐在石頭上,新傷舊傷,臉色慘白慘白。

  曲悅發現君執真是個災難體質,自從認識他以來,走到哪裡他都要受傷。

  見到她來,妲媞的琴音停了下來,微微頷首:「曲姑娘。」

  曲悅察覺到她對自己的態度有幾分冷淡,九荒打傷了君執,她心裡沒怨氣才不正常。

  曲悅拱手躬身:「晚輩是道謝,順便道歉的。」

  稍後還得去給居掌院致歉,至於竇長老就不必了,他出手偷襲九荒的事兒,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曲悅祭出了琵琶,打算給君執療傷。

  君執禮貌的微微笑:「無妨,不過是小事。」

  妲媞收了琴,將位置讓給曲悅,仍有些小脾氣的模樣:「曲姑娘,既知道您那位朋友容易走火入魔,就請多盡些心。」

  「一定。」曲悅虛心認錯。

  妲媞也沒有咄咄逼人,朝君執微微欠身,離開後山。

  走遠了還回頭看了一眼,曲悅瞧她的神情,這可不是有一些愛慕那麼簡單。

  但瞧著君執,估摸著完全不知,原本以他的通透不該看不懂,然而君執似乎對男女之情完全沒有任何感覺,看誰都是晚輩。

  他估計是當妲媞閨女來養,所以壓根不會想到親閨女會愛慕自己。

  「先生?」見她跑神,君執喊了她一聲。

  曲悅回過神,抱著琵琶去到自己常坐的石頭上,剛要運氣撥弦,喉頭一陣腥甜,險些一口血噴出來。

  君執蹙眉:「先生這個狀態,瞧著不比我強到哪裡去。」

  曲悅確實難受,丹田絞痛:「虛耗過渡了,抱歉,怕是沒辦法幫您療傷了。」

  「無妨。」君執關切道,「回去歇著吧。」

  曲悅點點頭,不過既然來了,便說一下案子的進展:「前輩,您知道學院門口那個大水缸底部,有很多壁畫嗎……」

  聽她說話,君執詫異:「我進去過,見與尋常海域沒有什麼不同,又出來了。」

  曲悅提議:「回頭讓幻波帶著咱們一起下去瞧瞧。」又道,「但您先前算計了幻波,它未必肯帶您玩兒。」

  君執笑道:「相信先生有辦法,幻波應是比較好哄的。」

  曲悅點點頭,卻又聽他說,「不知是幻波好哄,還是蓋世前輩更好哄一些。」

  曲悅無奈:「都差不多吧,這奇奇怪怪的人,都讓我給遇見了。」

  君執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是有道理的。」

  曲悅瞄他一眼,是說她也不正常?

  她道:「所以晚輩才會認識了您。」

  君執笑了笑,沒繼續與她玩笑,說回了正事:「原來魔種世界,與你們的天羅塔有關係。可你們的天羅塔,聽上去是個正氣之地,為何能夠增強魔種的力量?」

  「不清楚。」曲悅也想不通這一點,回頭還要下去海底研究壁畫,直覺告訴她,那些壁畫中隱藏著很多的秘密,「至於其他的,等我二哥審問完犯人再說。不過晚輩有件事想問問您,您能帶晚輩離開魔種世界,去外面嗎?」

  「我不知道,我在上一具身體裡時試過,不行。但已經很多年了,我成長了不少,不清楚行不行。」君執搖搖頭,又狐疑道,「你不是有傳家寶可以出去?」

  「實不相瞞,晚輩是從琵琶裡回去的。」曲悅將手裡的琵琶舉高一些,「可晚輩能回去,琵琶回不去,而且也沒辦法帶人出去,現在想要帶著九荒去一趟十九洲界……」

  三千界的規矩是外界修道者不能擅入,但九荒是十九洲界人,讓他自己去鹿鳴山找那毒醫調查,她隨著他一起去,就能規避規則。

  君執應允下來:「容我修養幾日,試一試。」

  「多謝前輩。」

  ……

  曲悅回到自己島上,推門進屋,見到九荒坐在地上,眼前放著許多木頭,一看便是準備做棺材,做給江善唯的。

  她背著手走過去,江善唯的身份已被拆穿,並不是看眼睛的神醫。

  但九荒答應的事情,是一定要辦到的,於是她也不出聲阻止。

  除了棺材板,旁邊還有個水缸。

  昨日幻波將她送上來之後,又下海底修養去了,肯定沒有偷聽,不然以它的性格一定會出來湊熱鬧。

  曲悅坐去床上打坐,穩固自己奔湧的氣血。

  九荒從木料裡抬頭:「要不要我來幫你?」「

  「不用。」

  「哦。」

  曲悅的心靜不下來,半個時辰過後,收氣睜眼:「韭黃,你真的一點都不恨我?一點都不生氣?」

  她害怕了這麼多年,感覺走向完全與預想的不同啊。

  「有點兒生氣。」九荒沒抬頭,「但很快就想通了。」

  她若不是來調查他,他也遇不到她。

  師父常說,想要得到比別人更好的,就必須比別人付出的更多。

  就像師父想讓他早些學會飛行,就將他一次次從懸崖扔下去,全身骨頭不知摔斷多少回,他才比別人學得快。

  這是代價,他接受。

  曲悅又忍不住問:「那你現在與我相處,是什麼感覺?不覺得奇怪嗎?」

  九荒不懂:「奇怪?」

  曲悅道:「你從前面對的那個我並不是我,是虛假的,是我演出來的。」

  九荒不是很理解的樣子:「除了你不是瞎子,有什麼不一樣麼?」

  曲悅逐個數道:「我性格強勢,一點也不柔弱……」

  九荒更難以理解,反而很驚詫:「你以前……柔弱?」

  曲悅一愣,這話什麼意思?

  九荒小心翼翼:「我剛才說我學了涅槃訣,你想脫了鞋子打我的神態,和先前我起名字時,殺人割舌頭以後,你咬牙生氣的神態,幾乎一模一樣。」

  曲悅:……

  曲悅又問:「那只是個別情況,我平時難道不像你養的小幼崽一樣嬌弱可愛嗎?」

  九荒閉嘴不敢說。

  曲悅黑著臉:「說,我不怪你。」

  九荒愈發小心翼翼:「我起初留你下來,其實是覺著你有點兒像我師父,愛管我,還很凶。」

  曲悅:???

  他的話簡直是致命一擊。

  自己當年的演技,原來這麼差?

  九荒見她表情詭異,岔開話題:「六娘,十來年了,你的修為怎麼沒有一點長進?」

  此話將曲悅的思緒拉回來:「我生了心魔劫。」

  「心魔劫?」九荒緊張起來,他是邪修沒有心魔劫,也知道道修的心魔劫有多厲害,「是什麼心魔?」

  「一個是我父親,一個,是當年你看我那一眼。」曲悅索性說了出來,「你的那一眼,對我的影響還更重一些。」

  九荒皺眉:「我那一眼?」

  曲悅微微垂眸:「就是我紮你一箭時,你看我的那一眼。」

  那一眼充滿了太多情緒,爾後他便轉開了視線。

  「這算什麼心魔?」九荒仔細回憶,慢慢想起來了,「我忘記我當時是什麼眼神,那會兒與他們打紅了眼睛。就在我快將那拿琴的打死時,你突然衝出來,朝我心口紮一箭。我不懂你為什麼要紮我,想要和你解釋,是他們先動手打我,我才會反擊。」

  頓了頓,不太想說,為了曲悅的心魔,他硬著頭皮道,「但我發現你的眼睛竟然複明瞭,有點兒開心,以為是神醫的藥起了作用。突然又想起來,我與他們打了十來天,不曾洗臉也不曾洗頭髮,肯定很……不體面,所以才將臉轉開了。」

  曲悅脊背一僵,刷的看向他:「你說真的?你當時那複雜的眼神,不是因為我欺騙了你?」

  九荒發誓:「真的,我那會兒哪知道你與他們是一夥的,是被抓回去,你二哥說起來,我才知道的。」

  曲悅聽的兩眼發黑,現在想來真的是,那一刹的光景,以他的腦子哪能立刻想明白啊??

  所以,她會從那一眼看出諸多情緒,是因為她內心的愧疚?

  所以,是佛看眾生是佛,魔看眾生是魔?

  丹田內息愈發紊亂,她感覺自己有突破的跡象。

  噗的一聲,曲悅吐出一口血。

  九荒驚的起身:「六娘,你怎麼吐血了?!」

  曲悅揮手制止他靠近,哭笑不得:「不,吐血的不是我,是我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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