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靈珠花
說到底,不是年少無知害了她, 是年少無知看的那些言情小說和偶像劇害了她。
原本曲悅每天忙著修煉, 很少看那些, 被選中前往十九洲調查九荒以後,她心裡沒底,就有師姐贈送她一堆「資料」提升演技,其中甚至還有三級片和霓虹國愛情動作片。
大概是那位師姐的個人偏好,給她的小說和劇,女主一個比一個作精。曲悅讀書少,真記住了這些,以為霸總們就好這口, 霸道山大王也該一樣。
先扮作瞎子小可憐, 說自己是個孤兒, 自小被賣進樂坊,沒有名字,「六娘」也是坊主給起的,令九荒感同身受。
等混熟之後, 就開始一步步試探他的底線,要星星要月亮, 覺得自己越作越能與他套近乎。
九荒原先並不是這樣,整天做手工,玩雕刻, 三五天都不見得說一句話的自閉邪修, 硬生生被她給「作」成了這樣。
在九荒被抓進天羅塔後, 曲悅從十九洲界回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過日子了,吃口魚都會被刺卡到喉嚨。用了整整半年時間,才慢慢緩過來。
在曲悅的認知裡,不管九荒有多罪大惡極,待她是不是像他養的那些小幼崽,並非真的愛,除了父親和哥哥們,他是這世上唯一無條件寵著她、為她拼過命的男人。
不然,當消靈箭紮進他心窩,他發現她不是個瞎子時,看她的那一眼,不會成為她的心魔劫。
想到這裡,曲悅原本「好丟臉」的情緒慢慢消失,愧疚感又攀上心頭,伸手去摸索他的手臂:「別挑了,我不想吃了。」
九荒習慣她的說風就是雨:「那想吃什麼?」
曲悅搖搖頭:「不吃了,這裡有房間沒,我困了。」
「好。」九荒淨淨手,抱她起來。走到櫃檯前,看了掌櫃一眼,又看向二樓的房間。
先敬羅衣後敬人這句話,在修道者遍地的九國城市內是不存在的,掌櫃也是個練家子,看九荒就知道不是個善茬,親自在前引路。
曲悅傳音給君執:「前輩,今夜麻煩您調查一下牧星忱的蹤跡。」
君執道:「會的。」
曲悅:「咱們隨時保持聯繫。」
君執應了聲是。
等房間門關上,雲劍萍瞪大了眼睛先八卦起來:「殿下,先生和這人什麼關係?」
君舒也道:「瞧著很不一般。」
連夏孤仞也忍不住好奇心:「甚至住同一間房?」
君執提醒他們:「今日之事最好忘掉,往後不要在先生面前表現出來,不然的話……」
三人看著他。
君執慢條斯理的提起壺,幫他們都滿上杯:「曲先生瞧著好說話,卻並非多大度的個性。想一想胖成球還劈叉的皮皮,相信我,你們只會更慘。」
三人立刻噤聲,雙手捧杯,低頭喝茶。
君執滿意點頭,又問:「你們在找逐東流?」
君舒道:「是啊,我們擺脫那些雪靈雕的時候,越好在山脊道匯合,但沒見他來。」
君執頗為不解:「此地與山脊道背道而馳。」
「是這樣的。」夏孤仞從腰間取出一個玉牌,「我們原本怕再走散,留在山脊道等他,可我們身上的同氣連枝牌突然亮了。」
同氣連枝牌造價不菲,學院精英弟子才有,無論身在何處,只要打碎這個玉牌,方圓三千里內持有玉牌的其他弟子就能感應到。
根據覆霜學院的門規,收到信號者必須前往。
君舒有點兒頭疼的模樣:「不過,逐師弟不該有同氣連枝牌才對啊。」
雲劍萍撇嘴:「他都進劍閣取劍了,同時領了牌子有什麼奇怪。」
夏孤仞點頭:「即使不是逐師弟,也必是咱們的同門,總得來看看,但我們追蹤到這裡之後,感應就中斷了。」
「給我。」君執尋思著或許與天魔教有關係,朝他們三人伸出手。
三人連忙將自己的牌子遞過去。
君執將三個玉牌撂在手心裡,閉上眼睛,似在感應。
「走。」一刻鐘後,君執拿起玉牌起身,往外走去。
君舒第一個跟上。
夏孤仞提劍起身,朝二樓看去,遲疑道:「咱們不管先生了?」
雲劍萍將他拽走:「先生用的著咱們來管?你也太把咱們當回事了。」
*
二樓房間裡。
九荒將曲悅放去床上之後,自己在屋中央席地而坐,從鐲子裡抽出棺材,攥起刻刀接著雕花。
指尖纏繞著一簇黑霧,用來消音。
曲悅翻了個身,枕著手臂看向他:「韭黃,往後在外頭,你不要再喂我吃飯了。」
九荒手一頓:「為何?」
曲悅道:「旁人會笑話你。」
「我又不在乎。」九荒鬆口氣,忽地眉一蹙,「是方才的幾個小劍修惹你不開心了?」
曲悅板起臉:「怎麼,你要去拔了他們的舌頭?」
九荒將臉躲在棺材後面:「不會。」
她再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沒一刻鐘,又翻回來:「韭黃,我問你個事兒。」
九荒轉頭看她:「恩?」
曲悅猶豫:「倘若有一天,你發現我有些事情騙了你……」
九荒問:「何事?」
曲悅想了想:「比如我吃西瓜從來不吐籽,就是故意折騰你。而且我走路很穩,根本不會平地摔。我還很有心機,我……」
九荒等著她繼續說,等了半響確定沒有下文了,才邊點頭邊「哦」了一聲,「你開心就好」,繼續雕他的花。
曲悅:……
罷了,現在問這些都是白搭,不想起來那穿心一箭,他是不會知道疼的。
曲悅服下一顆可自行吸收的丹藥,真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今日消耗過度,的確需要休息。
睡夢中,她打了個噴嚏,下意識揉了揉鼻子。
九荒停下動作,視線在屋內巡睃,看到屏風後的多寶閣上擺著個花瓶,裡頭有一束梅花。
他一揮手,梅花悉數枯萎凋謝,變成粉質殘渣。
九荒突地一怔,蹙了蹙眉,放下刻刀,從儲物鐲裡取出盛著果子的玉盒,看著第二層裡那些珠花。
他想起來了,她曾說過,在她的家鄉,男人提親的時候,會送很多很多花。
他問她:「你也喜歡?」
她的表情有些無奈:「哪個姑娘不喜歡花,但我對花粉過敏,碰不得。」
他不知過敏為何意,卻清楚她從來不碰活的植物。於是他就想拿靈珠雕很多很多花送她,將他在十九洲見過的所有花種全部雕出來,等攢夠了以後,就問她願不願意嫁給他。
可後來……
後來怎麼了?
他為何停了下來?
甚至,忘記了?
九荒的意識海再是一陣劇痛,他闔起玉盒,額頭抵在棺材上。
便在此時,外面忽然傳出一聲震天響,如同積蓄許久的悶雷。
曲悅從睡夢中驚醒,當即明白是君執找到了那一夥天魔教徒,忙坐起身:「外面怎麼了?」
九荒頭痛著走去窗邊,揭開門禁放出神識出去。
以他的修為,可窺探的距離很遠。
曲悅的耳力雖與他同步,可外頭亂糟糟的,她根本分辨不清,不如看的仔細。
九荒研究了一會兒:「是那體面劍修,和下午被咱們趕走的魔修們打了起來。」
他說完,繼續回來雕花,「我得加快速度,稍後去為他收屍,不能讓他魂飛魄散,浪費我的棺材。」
曲悅摸索著去撿鞋子:「我們去救他。」
九荒坐去床邊幫她穿鞋子:「又救?」
聽他語氣裡伴有疑惑,曲悅道:「他死也不能死在那幾個魔人手裡,不然,咱們下午不是白救他了?」
「你說的對。」九荒想想是這個道理,幫她穿好鞋子後,翻窗就要跳出去。
「等等,我也去。」曲悅出聲喊住。
「那裡有不少血屍,危險。」九荒道,「血屍像是剛剛出土的,未經馴化,連魔人也一起打,不然那體面劍修一早死了。」
曲悅一愣,血屍?
血屍算是介於鬼與妖之間的物種,本體是人。若埋葬之地上方曾經發生過屠殺,大量血液滲透土裡,埋在下面的屍骨就容易變成血屍。
當然,其中也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血屍並非常見之物。
天魔教來此,是發現這裡有個血魔屍巢穴,前來抓捕回去當戰寵的?
「我也去。」曲悅強調一遍。
九荒動了動唇,沒再勸她,回來帶她一起走。
……
本是夜半靜謐時分,城中已被這爆炸聲驚成了萬家燈火。凡人緊閉門窗,居住城內的修道者們則紛紛外出。
城市已經開啟了防護陣,守城衛兵也前往支援。
事發地就在城外不遠處的樹林裡,曲悅過去的時候,衛兵、修道者和夏孤仞他們都在對付血屍和魔人。
即使這裡不是覆霜,九國之間再怎樣爭鬥,面對共同的敵人時,步調總是出其的一致。
半空中,牧星忱則在與君執正面對決。
君執不是他的對手,但雪蛟龍伴在身側,短時間內也能與他戰個平手。
曲悅聽不到紅翼的聲音:「九荒,那紅髮魔人在麼?」
九荒打量:「不在。」
曲悅豎耳聽,腳下竟然也有些雜亂的聲音。
她瞳孔一縮,魔人的目標可能不是抓血屍,而是血屍塚裡藏有寶物。
她道:「別管上面了,下去看看。」
「好。」九荒背著她從地洞往下沉。
如個老鼠洞似的,深且窄。但落地之後,突然開闊起來。
紅翼獨自一人在這地洞中,正與一隻四肢彎曲成蜘蛛模樣的幼童血屍鬥法,一看到九荒,他驚了一跳:「怎麼又是你?!」
九荒周身散出毒霧,逼退試圖上前的小血屍:「不想看到我,你可以滾。」
險些被吸乾的一幕令紅翼心有餘悸,惱火的據理力爭:「此地已在你九荒分山五千里之外了,憑什麼又讓我滾?啊?你憑什麼?」
九荒在心裡計算距離,的確超過了五千里。
曲悅連忙拽拽他的衣襟:「改成一萬里。」
九荒點頭:「那我改成一萬里,滾吧。」
紅翼震驚,險些失手被血屍咬到:「堂堂一個八品巔峰的大邪修,竟然出爾反爾,你要不要一點臉啊?」
看他這幅氣急敗壞的模樣,九荒納悶道:「你我又不熟,我要不要臉,你很在意?」
紅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