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零八章恩怨糾纏
轟!轟轟轟!!
神界之內,祥雲四散,飛塵遍野。
本該山靈水秀的福地,頓時成了殺聲震天的修羅場。
【景天老匹夫!到了神界你也還是改不了以多欺少的陰損手段!呸!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今日本神就給你個痛快!】
轟!
噗!
幻瑛手中浮世輪沖出混沌塵埃,一道耀眼金光指天而出。
悶哼聲接連響起,趁亂圍上來的眾神人倒下一片,其中自然少不了景天天師。
【哼!敢來瑛暝星搗亂,就該做好喪命的準備!】
衣袖一甩,毫髮無傷的幻瑛冷哼說道。
然而下一刻,幻瑛卻是臉色驀地一變,撇下狼狽坐在地上的景天,驀地回頭看去。
【將暝!!】
撕心裂肺一聲低吼由幻瑛口中發出,身子轉成一個詭異角度,而後身形一閃便已來到將暝身邊。
原本意氣風發的幻瑛此刻身子抖若篩糠,一雙紫眸緊緊盯著面前臉上逐漸失去血色的男人。櫻粉色的唇瓣被咬成了嫣紅一片。瞬間變得冰冷的雙手顫巍巍伸向對面那個依舊站得筆直的人,卻又好似擔心輕輕一下碰觸便會令對方煙消雲散一般,遲遲不曾再向前半分。
【哼。】
冷笑一聲,原本還狼狽非常的景天抬手抹去嘴角血絲,眼中閃爍著的是瘋狂報復的快意,【沒想到如此輕易便能得手。將暝世侄,看來你飛升成神之後身手反而退步了。】
被景天毫不客氣奚落著的人卻好像全不在意一般瞥了一眼自己胸前迅速濡濕的一片。雖然身上的玄色衣衫使得胸口不斷湧現的濕熱液體不曾十分顯眼,但,體內迅速流失的力量,丹田內神嬰萎靡不振模樣都讓將暝心知肚明,自己所受創傷,絕不尋常!
然而,即便意識到傷口有多嚴重,將暝依然是淡淡模樣。
仿佛事不關己一般的態度,薄涼更勝從前,只因乾坤訣又到達了更高的高度。天地覆滅也不過一念之間,更何況一人生死?
【沒想到天師會與通天妖帝聯手對付於我。】
淡淡的陳述,沒有半分驚訝之意。仿佛一切盡皆在他的意料之中。
而景天天師似乎也早料到將暝會是如此反應,同樣不動聲色說道,【初入神界,將暝世侄體內仙妖魔三嬰初成一體,最是虛弱之時。本天師原不願趁人之危。但大義當前,顧不得許多。】
【呸!】
景天的話激怒了臉色蒼白如紙的幻瑛。一雙紫眸中燃燒著熊熊火焰,【通天是妖,你與他串通一氣,拿了他的毒液對付將暝,就是‘大義’了?!】
幻瑛快要咬碎了一口銀牙——通天妖帝真身乃是穿山甲,仗著皮糙甲厚練就了一身毒功。別看他滯留在妖界多年不得突破飛升,但那一滴毒液卻足以使得神人散去一身功力。
想到此處,幻瑛忍不住又啐了一口,【呸!老妖怪糾纏不休,本神早已拒絕了他,他竟還不死心,居然還敢加害將暝!看本神不將他扒皮拆骨!!】
但,說是如此說,心系身後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將暝,幻瑛再顧不上敵人當前,竟是當眾現出原形,毫不防備吐出體內混元珠!
看到那潔白瑩潤靈珠現世,景天雙目放光,同來眾人也個個面露貪念。
同樣為之動容的,還有方才一直面無表情的將暝。
只不過,看到散發柔和光芒的混元珠,將暝表現出的沒有半點貪念,只有眼底,難以讀懂的深沉光芒。
似曾相識的場景,千年前,下界之時同樣曾經上演。那時將暝雖然已經人事不省,神魂卻並未完全失去知覺。
逆天而行篡改了生死簿的幻狐,被他毀約重傷的幻狐,卻仍是無怨無悔為了他承受雷火天劫。
混元珠何其珍貴,或者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而這只唯我獨尊的九天幻狐,卻是一次又一次為了他動用到這命之本源。
為什麼……?
何苦……?
不是不清楚這幻狐對自己日漸深沉的情意。
但是,生性薄涼的他註定無法回應對方情意。
初遇時的野性難馴,而後的奸詐頑劣;粗俗無禮的山狐狸,才學滿腹的美男子;孤傲離世時,整日纏在他左右;吸引了形形色色眾人目光時,仍舊一心只放在他身上。
跟隨在他身邊,明明沒有什麼耐性的幻狐卻偏偏一直不曾改變心意。
跟隨在他身邊,明明得不到任何回應卻從來不肯放棄。
甚至失去了主從契約的束縛,甚至幾次三番險些因他而賠了性命。
但這只幻狐,卻從來不曾真正對他生出過半點怨恨之意,只是如此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暗地裡卻總是想方設法,只為博他多看一眼。
他不是不懂情,只是他沒有情。
他不是歧視對方身為異類,實際上,他除了一副肉身凡胎的皮囊,沒有一處比對方更容易容于世人。
為什麼……心裡此刻——隱隱的有些揪痛?
【噗!】
又一聲悶哼,卻是出自幻瑛之口。
將暝飄遠的神思被那一聲悶哼拉回。即便自己身中劇毒也不曾變過半分的臉色,此刻卻是眉頭深鎖。
定定瞧著那個滿眼無怨無悔的傢伙,明明在他眼中還是一隻毛茸茸的碩大狐狸,但心底,卻好像有什麼無形中產生了變化。
看著那原本淡粉色的唇瓣逐漸變得與那雙紫水晶般深邃神秘的瞳眸相同顏色,將暝的眉峰,愈鎖愈深。
【嘖!】
嫌惡一聲,幻瑛吐出口中血沫,毫不在意自己同樣被景天暗算,不多說一句廢話,橫跨一步擋在將暝身前。
飛升神界之後神嬰初成,原本天賦異稟的將暝卻比任何一個剛剛飛升神界的神人都脆弱百倍。只因仙妖魔嬰合為一體,壓制平衡,耗盡了將暝所有神力。
關於這一點,幻瑛比景天更加清楚。因而此刻維護之意昭然若揭,只為讓剛剛清除了劇毒的將暝有更多時間調息恢復,甚至——趁機逃脫。
看著那毫無戒備對著自己的背影,將暝怎麼也想不明白,對方怎能夠如此捨己為他?
【人妖相戀,古來不得善了。執迷不悔的,是你,非我。】
與將暝、幻瑛恩怨糾纏了數千年的景天自是知曉二人之間怪異關係,此刻見幻瑛不顧自身安危也要保全將暝,微眯了眼似笑非笑,語帶嘲諷與不屑。
然而那話聽在將暝耳中,卻微微的,有些刺耳。
【本神就是喜歡他這塊木頭疙瘩你管得著嗎?!】
毫不掩飾自己心意的幻狐,說出的話使得眾神人紛紛竊竊私語、嘲笑譏諷聲此起彼伏。
吵死了——
將暝蹙眉心想。
但是,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沒有幻瑛那般能耐,可以幫那只頭腦不好的笨狐狸解去體內劇毒。
頭一遭,心底隱隱傳來陣陣焦躁不安之感。
【真是不知羞恥。】
景天似是認准了幻瑛命不久矣,無所畏懼斥責著幻瑛的真心直言。
而將暝也知道,對方的自信理由充足。
【哼。】
脾氣火爆的幻瑛這一回卻沒有理會景天的奚落嘲諷。但下一刻,擋在將暝面前的身影卻是猛的爆發出無限力量。
深不見底的眼眸之中掀起一陣波瀾。身中劇毒的幻狐竟是打算——自爆?
不等將暝做出任何反應,浮世輪突然啟動,便要將將暝收入其中。
已是擁有神力支撐的浮世輪,即便幻瑛自爆也能將將暝毫髮無傷的轉移至其他安全地帶。
但或許幻瑛自己都沒有想到,就在將暝被浮世輪收起前的一瞬間,將暝周身也突然迸發出驚人神力。
!
沒料到將暝此刻竟還有爆發出如此驚人力量,本就已經因為幻瑛自爆之舉震驚不已的景天更加呆愣在當場。
熠熠金光迷了所有人的眼。往生鑒照下,竟是阻擋了幻瑛自爆的舉動。
神魂被縛,幻瑛面露不甘顏色,但即便自爆不成,方才一番折騰也早已催動了劇毒加速蔓延。有些氣悶的瞪著那面無表情的罪魁禍首,幻瑛氣急敗壞的吼道,【將暝你個混`蛋!白白浪費了本神一番心血!本神就算自爆也不會讓你受傷啊!!!】
淡淡看了一眼吼聲震天的幻瑛,一向性情剛烈的幻狐,此刻竟是……微微紅了眼圈。
【我知道。】
雲淡風輕回了一句。將暝心中,卻是微微一動。
【你知道?!你知道還——】
因將暝一句話愈發瞪大了雙眼,幻瑛仍然心有不甘的嚷嚷著,卻在下一刻,話音僵在唇邊。
【你若自爆,便是往生鑒也無法阻止你魂飛魄散。】
仍是沒有什麼感情蘊含其中的解釋,卻使得幻瑛頓時喜形於色、心花怒放。
【你捨不得我魂飛魄散?!?!】
【……】
但可惜,回應他的,一例還是將暝慣常的沉默。
有些氣悶的嘟囔著無人聽到的話語,幻瑛一雙紫眸卻是滴溜溜轉著,不知在盤算著什麼。
只有將暝知道,這只劇毒攻心,註定喪命的幻狐,此刻卻仍在盤算著如何打退更多圍攻神人,好保他全身而退。
心中暗自歎息一聲。這只幻狐,為何直到此時仍一心一意只為他著想?
但,這句問話,卻永遠也不會問出口。
頭頂金光愈發強盛,原本因為煞氣而四處消散的祥雲竟是重新聚攏。
缺少血色的蒼白容顏在七彩祥雲映襯之下,竟有種別樣的病態美感,舉世無雙。
微眯著一對狹長鳳眸,將暝口中法訣熟練念出。
無法阻止這只幻狐以命相護,至少——了了他此生一直耿耿於懷的那個心願吧,也算回報他三番兩次相救之恩。
【來世,讓我來愛你。】
淡淡的話語,沒有一絲溫情可言。若不聽那話中含義,還以為是公式化的宣讀文書,沒有半點趣味愛意可查。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令幻瑛驚得瞪大了雙眼,連歡喜都已忘記。
【……】
過了半晌,直至幻瑛再也承受不住體內劇毒侵蝕,魂魄開始裂散,承受著非人痛苦的幻瑛卻是後知後覺的大喜過望,【將暝!你剛剛在說什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將暝!哈哈哈!什麼叫做‘皇天不負苦心人’?!看你一塊萬年冰山還不是被本狐給融啦!!!】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即便下一刻就要魂飛魄散,幻瑛仍是喜上眉梢。
【雖然這話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實現,不過本狐可是記下了!你自己說過的話若敢反悔,本狐絕不會善罷甘休!】
默默點頭,算是允諾。
然後,再不多說一句話,耀眼金光之下,幻瑛滿足的闔上了雙眼。
【……】
口角淌下血跡殷紅,將暝眉峰微蹙。
即便是往生鑒,也無法完全留住那狐狸的三魂七魄麼?
同樣的,頭一遭萌生懊惱情緒,還是因為那闔了眼仍舊傻笑著的幻狐。
唇瓣輕抿,不動聲色靜靜燃燒起幻瑛剛剛治癒的神嬰。
如今之計,也只有盡人事、聽天命了吧?
將暝心中默念一句,再不去關心結果如何。
但,原本一副聽天由命模樣的幻瑛,卻在下一刻驚得瞪大了雙眼。
【將暝你——】
看著將暝丹田內的神嬰已燃燒了大半,幻瑛微紅的眼眶終於完全失去了束縛,豆大的淚珠如斷了線的珍珠般顆顆滾落,【笨蛋!蠢貨!你怎麼——!】
話僵在唇邊,再也沒有機會說完。只因,景天天師再次趁人之危,在將暝胸口又是一記重擊。
於是,往生鑒微微一晃,束魂之力受到干擾,幻瑛魂魄頓時兵解散開。三道白色光芒流星一般墜落天際。而將暝也再無力凝聚神體,身子後傾,追隨著那天際流光,共同墜落。
而覬覦寶物方才惹出諸多事端的景天天師正要抓住遺留在原處的往生鑒與浮世輪,卻見兩件法寶如同有著靈性一般,躲開了包括景天在內所有人撲來的身形。下一瞬,天際又是兩道流光劃破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