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二章漫長一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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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了，更近了。

　　隨著手掌愈靠近眼前淡然微笑的男子，御紫炎努力壓抑著的、發自靈魂深處的悸動便愈加明顯。

　　面前的人沒有一絲掙扎反抗。

　　引導著自己的手堅定而有力。

　　溫涼的觸感透過手背深入肌`膚、擴散到四肢百骸，支撐著御紫炎堅持下去、不要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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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的幾息時間，御紫炎卻覺得有數百年一樣漫長。

　　咫尺的距離，御紫炎卻希望永遠不要到達。

　　即便已在心中做過無數次自我暗示，御紫炎卻無奈的發現，自己並沒有這方面的才能。即便心中完全可以瞭解燕昭皇帝等人作出這一選擇的理由，但，仍舊無法控制腦中萬千思緒閃過。

　　取走了燕昭皇帝維繫生命的土靈玉，琉璃當真不會傷心難過麼？明明，父女二人是那麼的有說有笑、感情十分深厚。

　　還有晴妃娘娘。那個讓他初次見面便生出一份莫名熟悉感的女子，他奪去了她夫君的性命，那個溫柔婉約的女子，會記恨他的罷？

　　最後想到晴妃那一抹溫柔和煦的笑顏，御紫炎心中突然一陣鈍痛。驀地，手再也無法繼續伸向前。

　　“……”

　　注意到御紫炎的停頓，御天行沉默片刻，方才低聲喚道，“炎兒——”

　　“當真沒有別的法子了麼？”

　　御紫炎喃喃念了一句，“也許……”

　　“炎兒早已清楚答案不是麼？”

　　握住愛人冰涼的手，御天行心中亦是一陣心疼。

　　燕昭皇帝是生是死與他無干。不過為了土靈玉，他也確實希望燕昭皇帝能夠主動放棄體內土靈玉，哪怕，那也是對方繼續活下去的唯一倚仗。

　　但，瞭解愛人至深的他也同樣明瞭，愛人此刻心情絕不會好。

　　並不急著逼迫愛人繼續手上動作，御天行溫聲耐心開解著愛人，“炎兒也清楚，若是還有其他法子，被老八遣來此的韻薰與秦殤便該知曉。而燕琉璃，也便不會親自前往豐城迎接，將你直接帶入皇城了。”

　　“我也知道，可是——”

　　他也知道，可是，他卻依然希望還有挽回餘地。

　　就在御紫炎如此想著的時候，燕昭皇帝再次出聲，“三殿下，其實，朕已是身患不治之症。便是靠著體內寶貝維繫生命，這孱弱病體卻已是無法復原。”

　　“可……”

　　御紫炎還想出言反駁，卻見燕昭皇帝微笑著搖搖頭，繼續說道，“三殿下宅心仁厚，自是難得。然而，三殿下有否想過，與其讓朕死守著一個虛假的生命、孱弱的身體，不若當機立斷，死後重新投入輪回道，一切重新來過，迎接另一個鮮活的開始，如此，不好麼？”

　　“……”

　　燕昭皇帝的話使得御紫炎無言以對。憶起前世夜禹橋得知自己癌症晚期，也有著類似的想法。

　　“並非不畏死，只是不貪生——”

　　喃喃說出一句話，換來燕昭皇帝粲然一笑，“好一個‘並非不畏死，只是不貪生’！三殿下果然好胸襟、好氣度！”

　　燕昭皇帝全無芥蒂的真心讚賞使得御紫炎苦笑搖頭。然而對方卻好像對他的無奈與掙扎全然未決，笑意盎然說道，“三殿下，就是這股氣勢，不要猶豫，當機立斷就好。你放心，琉兒他們早已做足了心理準備。而且你瞧琉兒這副模樣，不會因為朕的逝去而傷心難過的。所以殿下你完全沒有必要感到內疚或是不忍。”

　　“……”

　　先前以為對方並未看出自己心中掙扎，卻沒想到，自己已是被看得如此透徹。

　　面對著與前世的自己生得幾乎一模一樣、與今生的自己也有八成相像的人，御紫炎有種恍若隔世、身處迷霧夢魘中的感覺。

　　然而，手心傳來的微涼溫度卻時刻提醒著他，一切，都是不容忽視的真實。而面前之人，並非浮世輪幻境中已成過往的假像，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鮮活的生命。

　　於是，御紫炎心中的退意愈發明顯強烈了起來——即便曾經的自己也是如此淡然面對死亡，但如今的他卻已不同。生命中有了留戀的理由，此世中有了深刻的羈絆。於是，對於生命的消逝，他也多了幾分不忍與軟弱。

　　定定看著眼前滿是鼓勵笑顏的燕昭皇帝，御紫炎心底有個聲音叫囂著，若是可以選擇，他寧可希望自己眼下不要有如此的胸襟氣度，面對要親手了結好友爹爹性命的境地。

　　可是……世事又豈能件件順遂他的意志？

　　眼前人熱切期盼的眼神，身後人伴隨著溫涼掌心觸感一齊傳遞而來的擔憂與在乎，都是束縛著他不得放手不管的理由。

　　正如燕昭皇帝所言，其實很簡單，只需自己隨心而動，一切，很快就會結束。正如天所擔心的，若是此刻不將土靈玉取出，自己不知何時又會面臨危險。

　　不錯，只要咬咬牙，一切便會結束了。琉璃他們也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就如同前世，夜禹橋得知自己身患癌症且已回天乏術之時，不也是與清以及思容達成共識，微笑著渡過最後的日子麼？

　　如今，心軟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也不能有任何實質性幫助。若是對方心中卻是已經生無可戀，那麼，他此刻能為對方做的，便只有聽從對方的心願，取出燕昭皇帝體內土靈玉。

　　不錯，“結束”，是燕昭皇帝、燕琉璃、晴妃……他們所有人共同的選擇。而他，是這個選擇的執行者，無權干涉他人決定。

　　心中一番掙扎，御紫炎咬住下唇，沉默不語。

　　“哎……”

　　突然，歎息聲悠悠響起，幾乎是同時，一隻帶著溫涼觸感的手輕輕滑過御紫炎的唇瓣。

　　“炎兒，莫要如此。”

　　歎息一般的話語直接傳入御紫炎心底，使得眉峰深鎖的人兒身子一僵。

　　“若是炎兒當真不願，我們便再想想其他法子。”

　　對於心愛人兒，御天行永遠都是無法狠下心來。

　　“天？！”

　　愛人突然之間態度的轉變使得御紫炎驚奇不已，猛的回頭，撞入愛人滿是寵溺雙眸。

　　“雖然我確是十分擔心炎兒身子，但炎兒若是因為此事而結下心結我會更加心疼。”

　　御天行一字一句緩緩的說著，字裡行間，盡是濃濃的疼寵與愛憐。

　　“呵，睿思帝陛下，雖然你心疼愛人無可厚非，但也不能因為如此便將朕的心願置之不理吧？”

　　在一旁已是等待了許久的燕昭皇帝有些委屈的開口說道。

　　“——”

　　聞聲淡淡瞥了一眼身穿龍袍的男子，御天行對此人並無太大好感，皆因這一副容顏。

　　見御天行盯著自家父皇的臉，周身氣息有愈見冰寒的趨勢，燕琉璃也站出來打著哈哈道，“呵呵，御陛下心中不郁是人之常情。想當初琉璃看到紫炎時也著實驚訝了許久。但，這張臉已是生成這樣了，陛下大人有大量不要與他計較。快些送他上路，陛下也不必看著這張與紫炎酷似的臉覺得礙眼了。”

　　聽燕琉璃這麼一說，御天行雙眸一眯，帶著御紫炎的手竟是一同收了回來。

　　“咦？？”

　　對於御天行突然的舉動，燕琉璃反應十分強烈，甚至驚呼出聲。

　　燕琉璃的反應愈發使得御天行鳳眸微眯，話語之中帶了幾分冰寒之氣，“關於土靈玉，你們尚有所隱瞞。”

　　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御天行的話不止使得御紫炎訝異抬頭，便是燕昭皇帝等人亦是面露驚色。

　　“睿思帝此話因何而起？”

　　燕昭皇帝到底是為帝多年，隨機應變、情緒收放自如的功夫自是爐火純青。較燕琉璃更快反應過來，燕昭皇帝微笑問道。

　　“赴死過於急切，不自然。”

　　御天行惜字如金說出一句匪夷所思之言，並且顯然不打算多做解釋。

　　然而，只是一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已然足夠燕昭皇帝與燕琉璃不約而同瞪大了雙眼。

　　“……”

　　而原本思緒紛亂、掙扎矛盾的御紫炎，聽到愛人簡單一語，心中靈光乍現，頓時明白了愛人此言來由，臉色不由得也是沉下幾分，低聲問道，“琉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見父子二人皆是一副嚴肅模樣，燕琉璃終是聳聳肩有些遺憾的說道，“哎，原本還以為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令二位出手幫了這個忙，沒想到還是不能這麼容易便過關啊。”

　　如此說著，燕琉璃倒也僅止於些微遺憾，並無太多驚慌失措或是絕望情緒顯露，反而嘻嘻一笑說道，“呵呵，不過真不愧是睿思帝，如此情況之下仍能夠覺察出不對來，實在令琉璃甘拜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