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四章 陌生熟悉

　　祈憐卓再三懷疑追問使得御雋兗臉上掠過一絲不耐之色，冷笑一聲說道，“我方才也說過一次了，我的話皇帝陛下你可以選擇不信。”

　　“——”

　　御雋兗攸然變冷的語氣與那不容侵犯的氣勢使得祈憐卓心底暗自一驚。雖然先前幾次言語之間暗中交鋒，但此刻御雋兗表現出來的威壓竟連他一瞬間自心底生出幾分敬畏之意。

　　深深看了一眼面前不及弱冠的少年，祈憐卓收起所有的疑慮，竟是欠身一禮說道，“祈憐卓一時心急，失言了，抱歉。”

　　聽到祈憐卓竟然主動道歉，御雋兗眼中掠過讚賞之意。

　　而御紫炎也對祈憐卓為人愈發瞭解了幾分。不以貌取人、不妄自尊大、能屈能伸，還有，確是一心關心愛人。

　　“好了，既然皇帝陛下你沒有別的話要說，我們這回可是要真的開工了。”

　　御雋兗撇撇嘴，對祈憐卓說道。

　　“請。”

　　祈憐卓眉峰深鎖，似是下了極大決心一般由唇齒之間吐出一字。

　　注意到祈憐卓緊張情緒，御雋兗燦爛一笑，擺擺手道，“哎呀皇帝陛下，你也不要這麼緊張嘛。我們一定會不遺餘力的。這樣事後才能討來報酬不是？”

　　雖然御雋兗這一句話乍聽上去很是唯利是圖、玩世不恭，但祈憐卓心底卻莫名添了幾分信心。

　　看向御雋兗，祈憐卓無言的緩緩點了點頭。

　　祈憐卓反應使得御雋兗滿意一笑，而後便不再廢話，口中念起咒文，“天上文殊啊，以汝之力照亮此處！”

　　隨著御雋兗話章，只見他雙手之間驀地出現一團金光。

　　那金光在昏暗的房間內顯得尤為扎眼，原本籠罩在敖染周身的瑩藍光芒被那璀璨金光完全蓋過，尋不著痕跡。

　　御紫炎被金光晃得眯起雙眼，只隱約看到傲雲也已開始盤膝而坐，雙手卻是上下飛舞似是佈置著什麼。

　　幾乎是同時，御紫炎感受到一道靈識覆蓋了整個房間。熟悉的氣息讓他立刻判定，那正是祈憐卓放出的靈識。

　　勾起唇角，御紫炎從容鎮定在原地盤膝坐下，並未像祈憐卓一般將靈識鋪天蓋地一般的釋放開來，而是只抽出幾縷靈識，然後又將這幾縷靈識，慢慢分離開來，意念之中御紫炎將自己的靈識分配成極細的絲一般若有似無。

　　將靈識分配完畢，御紫炎輕舒一口氣，而後又耐心試探著，將一絲絲的靈識延伸到房間每一個角落，填補了祈憐卓大片靈識覆蓋下一些極其細微的死角空隙，甚至還分出一些擴散到房間之外、龍宮之中。

　　細微不可查的靈識將周遭環境看得一清二楚。

　　放開靈識後便一心關注著愛人情形的祈憐卓，被籠罩在一片金光之中的敖染，口中念念有詞的御雋兗，以及身形被一團冰霧包裹住的傲雲。

　　所有的人對御紫炎的靈識都沒有半點覺察，仿佛那細緻如絲的靈識根本不存在一般。

　　一切準備妥當，御紫炎臉上露出一道滿意笑容——對於靈識如此控制，靈感得自於先前在冥界的經歷。一點一點將鬼氣與體內靈氣融合而後化為己用，那是個極為精巧的功夫。經過那一次的歷練，他與天對於靈力的控制也細緻精妙了許多。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御紫炎便想到了對於靈識也可如此鍛煉。並且這一想法與愛人不謀而合。

　　要知道，在修真者當中，修為較低之人面對修為高於自己之人時若是隨意放出靈識可是有冒犯不敬之嫌，而且自己的靈識也會輕易被對方鎖定，頓時失去了探知觀察的作用。

　　而無論在何處，掌握盡可能多的資訊，便意味著掌握了盡可能多的先機。

　　隨著對幻瑛與將暝的過往瞭解愈深，御紫炎愈加清楚的意識到，他與天身份特殊、際遇特殊。

　　如今此世之中只有一個天師及其水蕪派與他們以及萬年前的幻瑛、將暝恩怨頗深。但日後飛升上界，他們怕是也會難以避免捲入各種紛爭之中。

　　雖然比起每天驚心動魄的日子，御紫炎更喜歡平淡安然，不過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如此地步，他也不會自欺欺人，更加會為了日後更加輕鬆應對，提早做好計畫、打下鋪墊。

　　想是如此想，只可惜自從那一次經歷之後，他們一直忙於奔波趕路，根本沒有什麼機會練習操縱靈識。今日初試牛刀，看來效果還不錯。

　　不過御紫炎也知道，方才分配、送出靈識之時還是有些不盡如人意之處。還有此刻祈憐卓與傲雲未曾察覺到他的靈識，也是因為二者皆全神貫注將心神放在其他事情之上。

　　若是面對修為高深、機警敏銳之人，他如今對靈識的控制，尚不一定能夠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但凡事總不能一蹴而就，所以他與天才會這麼早就開始綢繆計畫不是麼？

　　思及此，御紫炎唇邊笑意加深，借著絲絲縷縷靈識檢測著周遭動靜，而餘下的一大部分靈識，則是探入自己丹田內的浮世輪之中。

　　“天。”

　　溫柔的呼喚在浮世輪異空間中響起。同時一個與御紫炎幾乎一模一樣的少年也投入御天行懷中。

　　御天行環住少年，眼中全是溫柔情意，“炎兒覺得如何？”

　　少年抬起頭來，微微一笑，“沒有任何不妥，天放心。”

　　凝視著眼前有些虎無縹緲的身影，雖然吤愛人以靈識幻化出的一道影像，但御天行卻好像能夠感受到懷中影像的溫軟觸感。

　　“炎兒對於靈識以及浮世輪的運用，真是越來越熟練了呢。”

　　御天行粲然一笑，毫不吝嗇的誇獎著愛人。

　　而“御紫炎”聞言笑彎了眉眼，低下頭見檢視著自己的手腳四肢，然後很是滿意的咯咯一笑，“呵呵，是啊。我整個一個人憑空消失實在太過明顯，即便是元嬰消失，也逃不出祈憐卓的靈識。所以我才突發奇想這麼進入浮世輪。如今看來，呵呵，效果還不錯。”

　　說罷，“御紫炎”複又抬頭看向御天行，關切問道，“天呢？感覺如何？”

　　御天行抬起手順著眼前少年臉龐的輪廓緩緩摩挲著，“我沒事。在炎兒的浮世輪當中，完全不會受到外界邪氣侵襲。對外界的瞭解，自可以通過你我相同的心魂，也完全不必將靈識探出浮世輪外。”

　　“嗯。這樣就好。”

　　雖然只是靈識的存在，“御紫炎”還是十分眷戀的“感受著”愛人輕柔動作。

　　“三殿下。”

　　一聲呼喚打斷了二人溫存。

　　御天行有些不悅的側目斜睨出聲之人，而“御紫炎”同樣轉身看去。

　　“祈憐公子，你感覺如何？”

　　方才出聲之人正是祈憐愛銘靖，而他身旁則是面色顯得有些激動的上官敬。

　　“多謝三殿下關心，我很好。”

　　祈憐銘靖對“御紫炎”點頭示意，而後頗有感慨的說道，“只是有些驚訝，沒想到啟仙的開國皇帝竟然尚在人間。”

　　話音剛落，一旁的上官敬也是連連點頭。

　　對於祈憐銘靖與上官敬得知外界之事，御紫炎並不意外。不難想到，是天將感受到的事情轉述給二人。

　　“呵呵，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御紫炎毫不在意的一笑，心中卻是暗道，認真算起來，自家師傅也算是他的“先祖”呢。

　　不過這一點他並未對二者言明，只是交待道，“不過現在外面邪氣未消，因而還不能引薦祈憐公子與祈憐先生相見。待六皇弟與傲雲先生成功驅除了染龍王身上邪氣與煞氣，我會將二位由浮世輪異空間中放出。如今就只有請二位再多委屈一些時候了。”

　　對於御紫炎的話，祈憐銘靖自然沒有任何意見，“一切全憑三殿下決定便好。”

　　“不過——”

　　話鋒一轉，御紫炎別有深意看向祈憐銘靖，“公子當真要與祈憐先生相見麼？”

　　一旁的上官敬聽到御紫炎這話，臉上一片茫然，但是祈憐銘靖卻是瞬間明瞭對方深意。

　　眸中略過複雜光彩，卻終是在側首看到身旁之人時化作一片無怨無悔。

　　淺淺一笑，祈憐銘靖說道，“是福是禍，總得面對。何況此番混亂，卻是因為我父子二人私心造成。于情於理，我都該當面謝罪的。”

　　“——”

　　御紫炎深深看了一眼祈憐銘靖，好心提醒道，“恕紫炎多嘴，祈憐先生的脾氣並不算好，尤其是此番令染龍王受苦臨危，這份怒火，怕不是輕易便能作罷的。何況……”

　　最後的話並未說完，不過轉而落在上官敬身上的視線已是極為淺顯易懂的暗示。

　　“公子？”

　　上官敬滿臉莫名迎上祈憐銘靖投來的視線。

　　祈憐銘靖略微一頓，唇邊露出一個淺淡笑容，視線，便這樣停駐在上官敬臉上，帶著幾分不捨，幾分留戀，還有——幾分落寞。

　　意義太過複雜的目光，使得上官敬心中一窒。似曾相識的目光，似曾相識的笑容，隱隱刺痛了上官敬心底某個角落，卻知道一切本該陌生。

　　“公子，雖然上官並不十分清楚發生了何事，但聽三殿下所言，公子若是見到祖皇帝，怕是會有危險。既然如此，不若還是等我們離開了龍域，再行走出浮世輪的異空間罷？”

　　上官敬的提議使得祈憐銘靖唇邊笑意加深，然而那笑容看在御紫炎眼中卻愈發顯得無奈與苦澀。

　　心中一陣默然，御紫炎在想，收回了上官敬的記憶，雖是救得了祈憐銘靖一條命，然而每每看著心愛之人對自己如此生疏恭敬，口中雖然說著關切之詞，卻不知是因為忠心抑或別的什麼……

　　這種感覺，或許，比干乾脆脆丟了性命更加煎熬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