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八章 遷怒於人
“蓮華!”
看到宇文蓮華如同破爛布偶一般失魂落魄模樣,宇文解語大驚失色,上前一步攙扶住前者搖搖欲墜的身子。看向御天行的目光中有著幾分怨尤之色。
靈動會說話的眼睛正在控訴著面前這個冷漠男人對於一個大病初愈之人如此殘酷言語。
然而,御天行卻是毫無反應。
御紫炎自然已經注意到宇文解語的目光。雖然對於對方如此冷眼看著自己愛人心中覺得有些不悅,然而看到宇文蓮華奄奄一息的脆弱模樣,御紫炎又無法認真怪罪宇文解語對御天行的冒犯。
何況,這其中種種,並非三言兩語便能說清,更加不足與宇文解語這一外人道。
思及此,御紫炎看向宇文菲,欠身一禮說道,“宇文家主,不知可否尋個安靜所在讓蓮妃娘娘休息片刻?紫炎也算略通些醫術,待我幫她診視一番,等蓮妃娘娘她情況好些了再通知大皇兄前來迎接。”
誰知,還不等宇文菲回答,宇文解語卻是先一步冷聲搶白道,“哼!方才那樣刺激一個可憐癡心的女子,現在倒來裝好人、扮清高!”
“解語!”
聽到宇文解語之言,宇文菲第一次冷著臉厲聲呵斥愛女。
而宇文解語此刻只為宇文蓮華感到心痛不值,加之平日裡也與宇文菲隨行恣意慣了的,如今哪裡肯在此刻住口。
滿眼不平地看了一眼自家主母,因為宇文菲眼中滿滿的警告與責怪之意感到更加氣憤,不能責怪自家主母的宇文解語再次將火氣撒在了御紫炎身上,“人,你們也已經刺激到了,十幾年前蓮華便已不是你的對手:如今更加一敗塗地,你也該滿意了罷。還在這裡等著看什麼?難不成當真要看到蓮華香消玉殞你才甘心麼?!”
“啪——”
幾乎在宇文解語話音落下的同時,清脫一聲響起。
宇文解語難以置信的瞪圓雙眼看向宇文菲,“主母!你——為什麼?!”
“平日裡我教導你的事情都忘記了麼?這等不分青紅皂白、出言傷人的行徑,我可不記得曾教過你!”
宇文菲不愧是修道小成之人,心境也非輕易便可撼動。即便她此時訓斥著宇文解語,但也並未像對方一樣失了理智、口不擇言。
然而,宇文菲臉上那失望痛心模樣還是令方才頭腦發熱的宇文解語呆呆愣在了當場。
“主母——”
期期艾艾的一聲透露出宇文解語的心虛與悔意。而宇文菲卻在此時將目光越過她肩頭看向其身後,“解語,你仔細看清楚,紫炎公子到底是如何的一個人。而你脫開與蓮華血脈相連的情誼,仔細想想清楚,蓮華落到今日下場,孰是孰非到底該如何論斷?”
“……”
聽到宇文菲之言,宇文解語心中疑惑不解。但還是順著宇文菲目光看向身後,卻不想一眼瞧見方才還面色紅潤的少年此刻卻是蒼白著一張絕世容顏,然而雙手還依然緊緊抓著身旁玄衣男人的手臂。
而此刻宇文解語方才發現,與她近在咫尺的御寰前帝王,全身上下散發著駭人殺氣,並且全是指向她一人!
沒來由渾身打了一個寒戰,發自心底的恐懼與驚惶令宇文解語花容失色。
“我——”
天真爛漫的妙齡女子攙扶著宇文蓮華的雙手幾乎就要在御天行嗜人目光中放了開去。然而宇文解語倔強脾氣上來,明明隱隱感到自己方才言行有些理虧,卻依然不肯主動服軟。
而就在這時,雌雄難辨的少年嗓音響起。雖然已經極力掩飾,但是,在場除了已經陷入自己世界的宇文蓮華之外,每一個人都聽出那聲音中輕微的顫抖與無力。
“天,不要這樣。解語小姐也是為蓮妃娘娘感到痛心才會說出那些話來。而且我——”
還不等御紫炎說完,微涼的唇已被同樣帶著一絲涼意的手指掩住。
“炎兒。”
低沉的呼喚聲悠悠響起。方才環繞在周身上下的絕殺之意頓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心疼與憐惜之意。
毫不在乎一旁有人在看,御天行張開雙臂將面前這個明明心痛到言語都感到困難卻還一心想著為宇文蓮華、宇文解語求情的人兒緊緊擁在了懷裡。
“傻炎兒,我的傻炎兒——”
呢喃一般的聲音在心底響起,使得御紫炎起伏的心情稍稍恢復了平靜,“不是說已經不再在意過往種種了麼?如今又為何還要在意那個無知女子口出狂言?既是被她言語所傷,為何還要阻止我出手教訓她?”
微涼的懷抱徹底驅散了御紫炎心底僅剩的一點陰霾,因為宇文解語一番言談情態而將其與夜禹溪重疊在一處的錯覺也徹底褪去,御紫炎輕舒一口氣,不禁訕笑道,“呵呵,看來我的心境還是未能修煉到家。如此一點刺激便令心輕易被攪亂,如何使得?”
說罷,御紫炎在愛人懷中仰起臉來,蒼白的面容上關切之意一覽無遺,“倒是天你,今日氣息似是一直躁動不安,可還好麼?”
御天行點點頭,手掌摩挲著愛人柔軟的臉頰,“無事。”
二人都未將御天行丹田之內結有龍丹言明。好在乾坤訣與混元訣對隱藏氣息都有極其獨到一套方法。這也是為何宇文菲一直未曾發現御天行丹田奇異的原因。
聽到愛人之言,又確認御天行眸色確實已經恢復如常,御紫炎這才轉頭看向一直呆坐在地的宇文解語。
注意到活潑年少的女子眼中盡是滿滿的不解與疑惑,御紫炎唇角揚起一抹淺淡弧度,襯托在蒼白尚未褪盡的絕世容顏上,竟連宇文蓮華方才那一副孱弱美人的韻味都難及萬分之一。
然而,宇文解語卻隱隱感到,眼前的少年雖然顯得有些虛弱,卻並非表面上看來柔軟可欺。比起宇文蓮華那脆弱的高傲與執拗,眼前少年傳遞給她的,是一種無形的說服力與影響力。
呆呆地看著面前紫衣、紫發、紫瞳的少年,耳邊恍惚響起少年如水般清淨聲音,宇文解語的心,仿佛經歷著一次奇妙的洗禮,“解語小姐,對於你所言之事,紫炎沒有任何可以解釋,也並不奢求得到你諒解。感情之事,本難兩全,紫炎本意並想傷害任何人,卻也不可否認未能真的做到。
然而,紫炎也有私心,也有貪念。因而比起負了深愛自己之人、負了自己本心,也未必能換回他人得償所願,紫炎寧願緊緊抓住屬於自己的這一份幸福。”
是的,這便是他今生的選擇。這便是他今生的改變。不再強迫自己放棄幸福的權利。也不再強迫自己裝作偉大。
愛了,就是愛了。傷人了,就是傷人了。至少這一刻,他活得真實、活得真切,不必強顏歡笑、也不必違心成全。
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今生,他遇見了真正愛他、疼他、憐惜他的人。
他早已知道兩情相悅是如何不易,又怎會因為一些毫不實在的“同情心”而錯過前世他無論如何也未能求到的幸福?
“……”
宇文解語愣愣看著面前少年,那一雙紫瞳之中滿是堅定與確信。
不是虛偽的道歉,不是無力的辯解,更加不是蒼白的安慰。眼前這個比她還要年幼的少年,一字一句透露出的,全是睿智、通透以及了然。
這樣的一個人兒,蓮華她如何贏得了?更何況,蓮華自己其實也該知道,那位御寰陛下的心,根本從未在她身上停留過半分。
也許,她真的錯了吧?
也許,正如對方所說,感情之事,本難兩全。
過去主母總是說,人間之事,屬情愛最為複雜難解,她還一直不曾認真理會,總以為那情情愛愛、生死相隨之類距離她太過遙遠,不過是俗世中一些說書人口中的傳奇故事,到了塵世中,也不過就是些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瑣碎小事。
也因此,先前聽宇文蓮華以一種十分嚮往眷戀模樣講述著她的陛下時,宇文解語才會深受感染,為宇文蓮華如此癡情女子感到心痛,也為睿思帝如此冷漠無情對待這樣一個柔弱女子而感到憤慨。
原本她只是竭力開解蓮華,希望她能夠放下紅塵中情愛紛擾,清心向道,從此無愁無憂。而今日,便是蓮華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所以她才會歡天喜地偷偷的將蓮華帶出宮來拜見主母。
誰知,因緣際遇就是如此難以預料,本該是皆大歡喜的一幕,卻不想令宇文蓮華與她心心念念的“陛下”意外遭遇。
面對著自己付出一片癡心與青春韶華的男人,宇文蓮華展露出的是比以往更加濃重深厚的渴望與癡戀。然而對方,卻是完全無視了蓮華的存在,甚至故意與自己那個兒子情人卿卿我我、刺激著那個心中本就已經傷痕累累、千瘡百孔的柔弱女子。
所以,她才會一時頭腦發熱,為了宇文蓮華抱打不平怒斥那個使得睿思帝負情絕義的少年。
而如今仔細想想,似乎她並沒有任何理由斥責少年。
因為對方是父子?
在她眼中,血緣禁忌根本不值一提。
那麼,是因為對方為同性?
然而對於御雍嵐與元澈之間的戀情她可是樂見其成。
那麼——又是為了什麼?
只是因為對方搶走的是蓮華的丈夫、是蓮華心心念念深愛著的男人?
似乎,也不能稱其為“搶”……
恢復了冷靜思考的宇文解語,此刻臉上竟是現出幾分懊惱之意——似乎,她方才只是在遷怒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