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零章 花園偶遇

　　李祁站在御雍嵐身後，依舊垂首靜默不語。

　　忽然，御雍嵐悠悠問出一句，“李大人，你說朕是否不適合做皇帝？”

　　聽到御雍嵐的問話，李祁這才抬起頭來，看向面前身穿黃袍的年輕男子。只見這位剛剛即位不到一年的年輕帝王背對著他，看不見問出此言時臉上是何顏色，更加分辨不出他話中有何深意。

　　不過李祁也不是因為這等小事便亂了分寸之人。

　　微微欠身，李祁語氣平靜回了一句，“微臣惶恐，不敢妄言犯上。”

　　御雍嵐依舊背對著李祁擺了擺手說道，“無妨。李大人，告訴朕你心中真實想法。”

　　“——”

　　李祁聞言略微沉吟片刻，終是開口說道，“陛下是位明君。”

　　“呵呵。”

　　應著李祁的話，御雍嵐忽的輕笑兩聲，繼續說道，“但是在李大人心中，值得追隨一生的主子卻依然是父皇，對麼？”

　　“陛下同樣有元大人。”

　　李祁垂首，並未否認御雍嵐先前之言。

　　“你是說，澈他會一直追隨著我？”

　　驀地，御雍嵐轉過身來，逆著陽光，李祁仍舊看不清御雍嵐臉上表情，但是他能夠輕易聽出，御雍嵐話中帶著濃濃的期盼與希冀。

　　然而李祁卻搖了搖頭。

　　緊接著，御雍嵐帶著幾分驚異的聲音響起，“怎麼？我說得不對麼？澈不會像李大人追隨父皇一樣留在我身邊麼？”

　　御雍嵐說得急切，早已忽略，自己接連兩次未曾以“朕”自稱，而是用的“我”。

　　李祁彎下腰身，又說了一句，“陛下誤會了。微臣之意是，元大人他對陛下，並非‘追隨”而是‘陪伴’。”

　　“這——”

　　一句話說得御雍嵐有些愣怔，心中疑惑好像解開了一些，卻又好像更多了幾分。一時之間，矛盾重重，竟是令御雍嵐感到更加費解。

　　不明所以地看著李祁，御雍嵐微微蹙眉說道，“李大人之言，朕有些不明白。”

　　然而李祁卻不肯再說，欠身說道，“陛下敏思，心中自有明斷。”

　　“……”

　　御雍嵐對於李祁沉默寡言也是略知一二，如今見李祁不肯再說，也是無法，何況他心中還記掛著元澈，故而也無心長談，點頭轉而說道，“李大人，朕要去趟兵部。”

　　誰知御雍嵐此言剛畢，李祁卻是微微抬頭，隨後又垂下頭去，抬手指向御花園方向說道，“陛下，微臣方才見元大人是往那個方向走去，並非去往兵部的方向。”

　　“嗯？”

　　御雍嵐心中有些不解，心道方才澈明明說是兵部有急事——

　　猛然間，御雍嵐意識到先前元澈所言不過是個託辭。那麼，他這麼急著離去又是為何呢？

　　一時之間，御雍嵐有些猶疑不決，有心想要問清楚元澈方才反常反應到底為何，卻又莫名的有些害怕知道答案。

　　就在這時，李祁突然說了一句話，“陛下，今日風和日麗，去御花園散散步也是不錯的選擇。”

　　一言堅定了御雍嵐決心。點點頭，年輕帝王對李祁說道，“李大人說得不錯。”

　　說罷，御雍嵐便要舉步前行，卻見候在御書房外更遠些地方的一干宮女侍監也要跟上。

　　擺擺手止住眾人動作，御雍嵐說道，“你們不必跟著了。”

　　眾人聽到此言，便紛紛行禮退到一旁，目送御雍嵐獨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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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另一邊，御花園。

　　元澈心慌意亂，匆匆忙忙由御書房出來，撿了一條路走去，心中卻依然記掛著方才與御雍嵐談到一半的話題。

　　就這麼心思恍惚走了一段路，忽的聽到前方不遠處一個女聲帶著幾分意外喚道，“元大人？”

　　元澈聞聲驀地收住腳步，抬眼望去，發現說話之人正是在蓮清宮一直侍候蓮妃娘娘的宮女月蓮。

　　與月蓮一樣，元澈也有些意外地說道，“月蓮？你為何在此處？”

　　一句話又問愣了月蓮，嬌柔女孩兒答道，“月蓮來御花園為蓮妃娘娘采些新鮮花朵回去裝飾房間。元大人才是，為何此時出現在御花園中？”

　　“御花園？！”

　　元澈聞言一愣，四下看看，發現自己當真不知不覺走到了御花園中，這才有些尷尬的微笑道，“瞧我，越大越糊塗了，莫不是老了麼？”

　　頭一遭見到精明幹練的元澈露出這般迷糊模樣，又聽元澈如此幽默開著自己玩笑，原本就對元澈心懷好感的月蓮不禁微紅著臉頰掩口輕笑不已。

　　看到月蓮露出如此甜美笑容，原本心煩意亂的元澈也稍稍放鬆了心情，對著月蓮笑道，“月蓮這是剛來還是已經準備離去了？”

　　月蓮舉起手中花藍回道，“已是采過了花，準備回去了。”

　　元澈聞言點頭，“既是如此，你便快快回去吧。蓮妃娘娘離了你可是不成的。”

　　月蓮應了一聲，卻並未急著離去。

　　元澈有些意外看著並無去意的月蓮。原本元澈早就知道月蓮對他的心思。只因他整顆心都在御雍嵐身上，因而對於月蓮他一直可以保持著幾分距離。此時見月蓮遲遲不肯離去，元澈便已萌生了去意，遂說道，“御花園乃是後宮重地。我迷迷糊糊走到此處已是不該，這也該走了。”

　　就在這時，他卻聽到身後溫柔女聲悠悠響起，“元大人可是有何煩心之事？月蓮雖然才疏學淺，更是一卑賤丫頭，卻也可以做個忠實聽眾。”

　　“……”

　　聽了月蓮這話，原本已經準備離開的元澈又生生止住了腳步。

　　驀地轉回身，元澈辨不出喜怒，一雙眼上下打量著大膽發言的月蓮，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包括面前美麗女子的心思。

　　然而月蓮也未曾躲避元澈打量，只站在遠處迎上元澈目光，並不出言說些什麼，卻也不肯退卻。

　　但，饒是月蓮跟隨在宇文蓮華身邊許多年，大事小情也算見識過不少，面對元澈有意放出的氣勢，兵部尚書不怒自威的迫力，仍舊令柔弱女子禁不住兩腿發軟、柔荑輕顫。

　　元澈看著面前女子，明明已經經受不住自己威壓，卻仍舊強自鎮定，心中對月蓮倒是多了幾分敬重之情。由此又想起方才幾乎可以稱作懦夫行徑的逃避之舉，不由得又將自己在心中罵了幾十回。

　　元澈這一晃神，月蓮所受迫力立時減輕了許多。

　　深吸一口氣，月蓮穩住身形，再次看向元澈，出聲喚道，“元大人。”

　　一聲呼喚拉回元澈思緒。

　　抬眼看向今日格外執著主動的女子，元澈不知為何忽然打消了離去的念頭，看向月蓮問道，“月蓮如何看出我有煩心之事？”

　　突如其來的問話將月蓮問住，而後美麗女子了然，露出一抹淺淡笑容，使得原本就很清麗的面容愈發添了幾抹豔色。

　　元澈見狀心中不由得讚歎一聲 這般絕色女子、性情又是如此溫婉可人，加之對自己一心一意。若非他心裡早已住進了別人，或許他已經一早將月蓮迎娶進門了。

　　不過這自是不可能成真的——已經住進他心裡的那個人兒，永遠不會消失。即便……那人兒心中一直念著的是別人。

　　想到此事，元澈心中又是劃過一絲黯然，不等月蓮回答他的問話，卻逕自喃喃說道，“若是一直等待而得不到回應。那麼到底需要用去多少歲月才能讓自己死心不再等待呢？”

　　原本元澈聲音並不算大，但偏偏月蓮還是聽了去。面上笑容一僵，月蓮手中花藍險些滑落，卻終究勉力穩住了心神。

　　美目看向仍自出神的元澈，月蓮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柔美聲音再次響起，“大人乃是人中豪傑，若想放手，早已放手。若不想放手，便是得不到回應，大人又豈會甘心輕言放棄？”

　　月蓮一句話出口，引得元澈猛地抬頭。

　　元澈聞言挑眉，狀似不經意隨意一笑問道，“月蓮這話可是從何說起？”

　　月蓮搖搖頭，不肯挑明，卻將話柄還了回去，“月蓮所言為何，大人不會不知。大人也可放心，此事月蓮會一直放在心裡，絕不會對任何人講起，任何人。”

　　故意加重語氣重複著“任何人”三個字。元澈何等聰明，又豈會聽不出月蓮畫外之音？

　　“——”

　　餘光掃過月蓮平靜面龐，元澈卻已是在心中將面前女子之言衡量了數十遍。

　　終於，元澈點點頭，“嗯。果然是個聰明的好姑娘。”

　　月蓮聞言仰起臉龐微微一笑，清淡的笑容中卻似夾雜著一絲失落苦意，“能得大人誇獎，是月蓮三生修來的福分。”

　　一句話說得元澈心中閃過一絲不忍，又思及自身，對於月蓮，他竟是添了份同病相憐的惺惺相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