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六章 心痛心動

　　然而很快的，他便發現，自己在此處根本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面前一道道寒光掠過，連那小小銀色顆粒飛過耳邊傳來的呼呼風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然後，御沐揚背後也傳來一連串“撲哧”、“當榔”聲音，御沐揚猛的轉回身，卻見“御祺月”從容不迫或躲開飛來銀彈、或以鋼刀巧妙非常彈在銀彈側身，而後將其飛行軌跡改變沖向身後巷底牆壁。

　　“轟，轟，轟！”

　　一連串爆鳴聲接連不斷響起。然而巷子外面依然是喧囂吵嚷、紙醉金迷。

　　飛揚粉塵好不容易散去，御沐揚直到瞧見“御祺月”毫髮無傷，這才將懸著的一顆心放回肚中。

　　然而，還不待他喘出一口大氣，又感到背後陰風乍起，一道銀光直奔御祺月而去。

　　“鋒！”

　　一聲尖銳的碰撞聲鑽入耳中，眼前迸開奪目火光。

　　“！”

　　眼見御祺月與人短兵相接，卻不能為他做任何事，饒是御沐揚心境修為不低，奈何事關心系之人安危，他也無法從容以待。

　　數聲兵刃相接聲過後，眼前忽的綻開一片殷紅血雨。

　　明明尚未看清眼前孰勝孰負，也不知到底是何人負傷，但御沐揚心中偏偏一陣緊縮。

　　紅雨落盡，御沐揚雙眸睜大，瞳孔收縮，“月兒……”

　　不為別的，只因眼前緩緩倒下的，不是別人，正是“御祺月”！

　　上前一步，御沐揚伸出雙手想要抱起已經癱軟在地上停止呼吸的男人，卻在碰觸到那身體的一刻，雙手穿過，沒有半點真實觸感。

　　心中一陣劇痛，仿佛被硬生生刺中胸口流血如注的並非“御祺月”，而是他自己。

　　忘記了如何呼吸，御沐揚心底翻騰著的情緒幾乎快要崩潰。

　　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月兒在前世英年早逝，明明知道當時月兒是被人所殺。然而親眼所見，依然心如刀絞！

　　這便是浮世輪的威力麼？

　　如此真實的場景，如臨其境。一顆心沉淪其中、無法自拔——

　　就在御沐揚心中思緒亂作一團時，耳邊卻是響起一個熟悉之極的聲音，“你在做什麼？”

　　“！”

　　御沐揚心底猛的一顫，明明只是一個轉身，卻好像耗盡了他全身氣力、用了萬年時光。

　　熟悉的身影披著五彩繽紛的光芒緩緩走近。每走一步，御沐揚便覺得自己的心也隨著跳動一下。不快不慢，正是循著那腳步前進的韻律跳動著，仿佛想要與那腳步融為一體、再不分離。

　　“踏，踏，踏——”

　　微弱幾近無聲的腳步節奏，御沐揚知道那是御祺月自小養成的習慣，亦是前世職業導致的結果。

　　然而即便是如此微弱的聲響，傳入御沐揚耳中，卻好似被放大了無數倍，一下一下，踏入了他的心坎、印入了他的靈魂。

　　就是這樣一個人兒，毫不客氣、卻又全無意識的闖入了他的視線、他的生活、他的心。而他的心、他的靈魂，則十二萬分熱烈的歡迎對方到來。

　　當那已經習慣了黑暗的雙眼，迎著巷口傳來刺眼的霓彩虹光，看清了背對著霓虹燈光的少年面容時，御沐揚好像忘記了一切，倏地站起身將面前少年狠狠揉進懷中。

　　“唔！你做什麼？！”

　　無視御祺月明顯帶著幾分抗議與不快的質問聲，御沐揚此刻只想將自己心愛的人擁入懷中，來確認他依然是真實存在的。

　　“謝天謝地！在這夢境之中，以意識的存在依然能夠觸碰到月兒。否則我真的懷疑自己會神智崩潰、神魂俱滅——”

　　過了半晌，御沐揚才緩緩放開了御祺月，似笑非笑的歎息一聲。

　　“……”

　　御祺月緊蹙著雙眉看向面前形容清秀的男子。

　　方才燈光陰暗，他又是背光而立，因此並未看清“御沐揚”的模樣，但此刻瞧明白了，卻發現面前男人頂著一張他並不熟悉的面孔。而且，對方並非十幾歲的少年姿態，而是徹頭徹尾一名成年男子。

　　“你當真是御沐揚？”

　　帶著一絲冰冷寒意的話音響起，話中不難聽出戒備之意。

　　御沐揚聞言輕挑眉梢，“怎麼？月兒不覺得這幅容顏看上去似曾相識麼？”

　　“……”

　　熟悉非常的輕快語氣，聲音雖然略顯低沉，但溫柔依然，臉孔雖是稚嫩不再，但輪廓依然可以尋見一些痕跡，最重要的是，那溫暖的笑容，那能夠輕易粉碎自己所有戒心的微笑——

　　“你怎麼變作這副模樣了？”

　　撇撇唷，御祺月無事人一般問起。不過話中似是帶著幾分憤憤不平，好像在埋怨自己為何還是這副無用的少年身子。

　　與御祺月心有靈犀的御沐揚哪會不知面前少年心中所想，不由得輕笑一聲，方才那心碎欲絕的感觸稍稍散開了些，“月兒如此這般便很好了。”

　　“——”

　　一句話，倒是提醒了御祺月，轉回視線，漠然掃視一眼地上斑駁血跡，以及躺在血泊中的“自己”，又面無表情收回視線，重新落在御沐揚臉上。

　　心中驀地一動，而後猛烈跳動了幾下——方才他站在巷口，他確實看到了眼前人脆弱的背影，還有那幾近絕望的痛苦低吟聲。

　　“那些，都已經是往事。你又何必如此認真？枉你前世修為那麼高深，怎得連真實抑或假像都分不清？”

　　責怪一般的語氣與措辭，聽在御沐揚耳中卻偏偏變成了別樣的擔心與心疼。

　　揚起臉揚起唇角，“既是過往，便證明是真的曾經發生過。即便並非事實，只是假像，眼看著月兒倒在血泊之中，叫我如何會不心痛、如何會不心碎？”

　　“笨，笨蛋！這是懦夫的表現！”

　　被御沐揚一番直白的告情弄得滿臉通紅，但御祺月依舊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夜幕之下，無人能夠看到他的臉色。

　　卻可惜了，他忘記了，御沐揚與他之間的心有靈犀，可是完全不輸給御天行、御紫炎之間的心意相通。

　　平日裡某一方心情起伏稍大些都能輕易被另一方捕捉，何況此時御祺月的心情簡直可以稱之為“跌宕起伏”。如此一來，又如何可能逃得過御沐揚的感知？

　　低低笑聲傳來，險些令得御祺月“惱羞成怒”，然而想起方才面前人因為自己而露出那般失魂落魄模樣，御祺月滿腔怒火又瞬間熄滅。

　　“遇上與月兒有關之事，便是成了笨蛋也心甘情願，只要月兒平安無事，便足夠了啊——”

　　歎息一般的聲音，卻好像帶著幾分虔誠的祈願，一字一句，全都重重敲擊著御祺月的靈魂。

　　“……我根本什麼事情都沒有。你也不要再顯出那種樣子，我不喜歡。”

　　極容易被誤認為自言自語的低聲呢喃，御沐揚卻絕不會錯過。

　　挑起眉梢，御沐揚笑得滿是算計，“哦？這是月兒所願，我自然要努力做到。只是月兒此時有求於我，是否該拿出相應代價來才好呢？”

　　“你愛做不做，與我無干！”

　　咬牙切齒的聲音由御祺月唇齒間擠出，御沐揚早料到是這等回答，也不在意的笑了笑。

　　然而，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之意到底還是被御祺月瞧見。

　　一時之間，極其微弱的一絲罪惡感油然而生。

　　這一絲罪惡感一旦萌生，便如同自己有了意識般不斷壯大，直至佔據了御祺月整個心房，期間所用時間不過須臾，“嘖！真是麻煩！你有什麼要求，快說！”

　　“嗯？”

　　出乎意料的轉折令御沐揚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及，愣愣看向御祺月，卻襯著紅色月光看到心愛之人氣鼓鼓的腮上，好似落下兩片雲霞，只不知是因為月光、抑或是真實。

　　嗯，必須承認，他希望那兩片雲霞是真實而非因為月光。

　　那麼，若是真實，也不知是因為氣惱、抑或是害羞。

　　嗯，必須承認，他希望是因為害羞勝過氣惱。

　　好心情的在心中自顧自想著，御沐揚唇邊亦是掛滿笑意。

　　“笑！笑！笑！整日裡就知道笑！你再不說我就算你自動放棄啦！”

　　御祺月看到御沐揚唇邊逐漸擴大笑意，臉上愈發熱了幾分，更加沒有好氣的低吼道。

　　“呵呵，月兒莫氣，我已想好了一事，只是月兒聽了之後不准抵賴才好啊。”

　　淺笑說著，御沐揚眼中重燃希望，甚至還隱約有一點點得逞的邪律笑意。

　　“誰，誰會抵賴啊！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說出的話焉有不作數之理？！”

　　這麼說著，御祺月其實已經得知了御沐揚心中所想，而後心底萌生了悔意，卻依舊要面子的不肯服軟。

　　然而，他的那一點心思全都已經寫在了臉上。活過上千年的御沐揚哪裡會看不出其中端倪，悠悠歎息一聲，終是說道，“罷了，我此時又改了主意，這一次可便做了回出爾反爾的小人吧。”

　　“？”

　　沒想到話說到了這份上御沐揚居然會臨時變卦，御祺月意外過後，很快想到其中緣由，心中又是驀地一熱。

　　不及思索，身子已是先思考一步湊上前，正如御沐揚心中期待一樣，在他臉頰上印下一吻。

　　呃——好吧，其實小揚想的並非臉頰，而是——呃，唇。不過，只是這樣就已經讓他紅透了整張臉！御祺月心中鬱鬱不歡的咒駡著那個整天沒個正經事情想的御沐揚，一面又無法抑制的心跳咚咚作響，有如高山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