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四章 甥舅之間
“你——”
上官敬見眾人紛紛離去,猶疑著看向祈憐銘靖,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因而只說了一個字,便微微蹙著眉不知道如何繼續。
看出上官敬遲疑與不鬱,祈憐銘靖眼中各種複雜心情交錯出現,最後終是全部化為溫柔注視。
“上官大人,抱歉將你捲入此番麻煩之中。”
心中閃過無數種開場方式,開口之時,已是成了這樣一句話。
帶著一絲無奈苦笑,祈憐銘靖對上官敬說著抱歉之言。此處再沒有什麼帝王,他也樂得做個平凡之人守在心愛之人身旁。哪怕對方永遠也想不起他是誰,哪怕對方從此之後只當他是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已經十分感激上蒼。
至少,舅舅也忘記了父皇,忘記了過去種種辛酸掙扎的往事。
如今的舅舅,雖然眼中滿是懷疑與不確定,但這般清澈坦率的目光,他卻是頭一次由舅舅眼中看到。
這樣……就很好了吧?
至少,他還能活下來,還能這樣跟面前的人說話。至少,對方眼中還露出幾分對他的擔憂與關心。
這樣,就很夠了。
“大人?我是什麼大人?”
上官敬自然而然反問了一句,心中沒來由的相信眼前這個年輕男子的話。
莫非真如那御寰三殿下所言,這一位因為是本國皇族才會令他如此信任?
上官敬不確定的想著。
聽到上官敬的問話,祈憐銘靖微微一笑,“上官大人乃是我國右相,一國棟樑。”
即便他已不再是啟仙帝王,在他心中,他的舅舅永遠都是啟仙的棟樑之臣,一國之相。於是,他選擇如實告訴上官敬他的身份。而那份榮耀與地位,也是舅舅應得的。
“右相?”
上官敬聽到眼前男子的回話,眉梢不可自製跳了兩跳,心道這實在是有些不妙。自己居然是如此位高權重之人麼?但是如今他竟然是半點都記不起來,更甚者,他連本國帝王是誰都不記得。這樣的他回到朝堂之上,豈不是要貽笑大方?
這麼想著,上官敬眉峰蹙得更緊,語氣也沉重了幾分,“怎麼會是這麼高的官職。我到底忘記了多少事情?”
看著上官敬眉頭深鎖的模樣,祈憐銘靖心中愈發感到抱歉。
雖然他是希望舅舅能夠忘卻過往重新開始。
但是忘記得如此徹底,想必舅舅心底應該也感到很是不安罷?
思及此,祈憐銘靖下意思喃喃說道,“抱歉。都是我害的你如此——”
“嗯?”
誰知只是一聲喃喃低語,原本陷入自己沉思之中的上官敬竟是聽了進去,並且抬起頭疑惑的看向祈憐銘靖,“為何公子說是你害得我如此?”
“呃——”
冷不防地被上官敬這麼一問,祈憐銘靖一時語塞,暗罵自己言行實在是有欠考慮。
“公子?”
見祈憐銘靖目光中帶著幾分懊惱之色,上官敬不解的喚了一聲。
“啊……這——”
祈憐銘靖支吾之間忽然靈光一閃,急中生智說道,“都是先前我被野獸襲擊,上官大人為了保護我挺身而出,結果被野獸傷了頭部。如今大人失去記憶,怕就是因為頭部被創吧?”
說完,祈憐銘靖在心底狠狠的鄙視了自己一下。舅舅變得如此坦率,他卻成了謊話連篇的人。
然而,為了不讓舅舅想起過往,他只好如此了。只是——他情急之下扯出的理由似是有些牽強,也不知舅舅能否能夠接受?
想到這裡,祈憐銘靖有些忐忑的看向上官敬,試圖看出對方是何想法。
果然不出所料,映入祈憐銘靖雙眸的,正是上官敬將信將疑的目光。
“我為了保護公子?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
被上官敬如此一問,祈憐銘靖只覺得自己頭腦一熱,臉頰上燃氣兩團火。
不過還不等他繼續絞盡腦汁圓謊之際,上官敬倒是替他先一步開口說道,“啊也對,祈憐公子乃是我國皇族,我身為臣子,而且還是一國之宰相,保護皇族血脈也是理所應當然。”
“不,不是這樣的。”
聽了上官敬的話,祈憐銘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說出了否定之言。
“不是?那又是怎樣?”
上官敬莫名所以看著祈憐銘靖,心中奇怪,若是不這樣,那他為何還會不顧一切出面保護對方。他自問並不是一個衝動無謀之人,自不量力、螳臂當車的人,怎麼想不像是他會做得出的。
何況對方既是皇族,出門少說也要帶上十幾二十名護衛。何況還能與他這個國相一同出遊的,想必定不是尋常皇族,護衛應該更多,根本輪不到他來救人——等等?
“護衛?”
這麼說來,為何周圍一個護衛也不見?
方才所見之人,盡是御寰皇族,他與這位祈憐公子,又為何會與一群御寰皇族聚在一起?
出使?和親?或是……別的什麼?
仔細打量著面前神色雖然有些蒼白卻器宇不凡的年輕男子,上官敬的心中騰起一份難言的心情。
出使、和親,還有那所謂的“別的什麼”事,因其正解為何,便可大抵推斷出這上官公子在皇族之中的身份到底如何。
只是……幾種可能性之間看似微妙的差異,卻能造成天壤之別的不同推論。
希望……不是後面幾種尷尬的可能才好。
上官敬在心中默默祈禱著,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對面這個自己並不記得的男人,竟是生出了維護之心。
正想著,上官敬聽到祈憐銘靖說道,“我的意思是,為了我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所謂‘皇族’,上官大人實在不知道如此犧牲。”
“哎——話可不能這麼說,無論公子地位如何,身為皇族的事實卻是不會改變。而我自幼立志要成為一代賢臣,忠君愛國,清正廉明,如今又怎會容忍自己如此趨炎附勢,自私自利?莫若說,便是公子並非我啟仙皇族,看到你有危險,我也絕不會坐視不理的——”
話剛出口,上官敬自己卻是愣了一愣。
怎麼?
方才他不是還認為自己斷不可能為了救人救不顧自己性命、魯莽冒險了麼?為什麼此時又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疑惑不解的看著祈憐銘靖,年輕男子眼中淡淡的憂鬱與寂寞失落仿佛一粒種子隨風落入上官敬心間,靜靜等待著生根發芽的一日。
心中不可自製想要知道男子心中的落寞到底因何而來,甚至……想要撫平對方的心傷,然而——仔細分辨,男子目光之中除了猶豫、寂寞之類負面情感外,卻又好像滿是溫暖的柔情。
那種如同冬日午後的日頭一般溫暖柔和的目光,愈發刺激了剛剛落入心底的種子,已是漸漸萌生出嫩芽。
“多謝上官大人,大人如此說,實在叫我受寵若驚啊。”
收起心中複雜情緒,祈憐銘靖粲然一笑說道。
“公子言重了。”
被對方的客套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上官敬不自在的別過頭去說了一句。
“……”
然而,預料之中的回答卻未響起。心裡打了個突,上官敬生怕那“公子”傷情惡化,因為急忙又轉回頭查看對方情形。
“公子!”
這一回頭,上官敬果然看到祈憐銘靖臉色蒼白,額頭也佈滿豆大的汗珠,缺乏血色的嘴唇正瑟瑟發抖。
連忙上前,上官敬關切的問道,“公子你怎麼了?可是有哪裡感到不適?”
上官敬緊張的反應使得祈憐銘靖發自心底綻放一個十足燦爛的笑容,使得上官敬險些被晃花了雙眼,“我沒事,只是剛剛醒來身子還虛著,如今多說了幾句話就有些乏了。”
“等等!”
不等上官敬轉頭離開,一聲急切的呼喚聲驀然響起。
那有些驚慌的語氣使得上官敬心底又是一跳,腳步也下意識的停了下來。
“……”
看著上官敬,祈憐銘靖不知該如何說出挽留之詞,更加害怕對方在此時露出半點淡漠模樣——畢竟,與舅舅再也沒有任何瓜葛的他,是在沒有任何立場挽留舅舅陪在他身邊。
誰知,就在祈憐銘靖黯然的垂下頭時,卻突然聽到熟悉的沙啞嗓音說道,“是我疏忽了。公子傷重初醒,定是需要有人陪侍在側。說了這許久的話,公子一定口渴了吧?我幫你倒杯水喝。”
明明嘶啞無比的聲音,聽在祈憐銘靖耳中卻有如天籟。
定定看著上官敬紆尊降貴親手為他斟茶倒水,祈憐銘靖的雙眸之中,泛起一兩點晶亮,如同夢中一般恍惚說了一句,“有勞大人了,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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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祈憐銘靖與上官敬甥舅二人你來我往敘談著閒話時,御天行與御紫炎卻是返回了幻境之中的御華殿。
“天,你可感受到體內龍嬰開啟了遠古記憶?”
停下腳步,御紫炎站定看著愛人雙眸關切問道。
“傳承記憶倒是沒有。但萬年前屬於將瞑的記憶,倒似乎尋回了些許。”
御天行迎上愛人目光,如實答道。
“將瞑的記憶?”
御紫炎聞言眉梢一挑,卻幾乎在同時,感受到了浮世輪悸動。
熟悉的悸動,御紫炎知道這是過往幻境開啟的預兆。
第一次在浮世輪中尚有他人的情況下經歷過往幻境,御紫炎心念流轉確認餘下四人狀態,甚至將傲雲與御雋 先行送出來浮世輪內的異空間,又再次將祈憐銘靖與上官敬所在之處以重重陣法精心保護起來,這才放心的與御天行等待即將到來的幻境。
“小白,走吧。”
微微一笑,御紫炎牽起愛人的手,對面前光團親近喚了一聲,而後便抬起腳步跟著那一團白光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