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零章 忘卻過去

　　聽到御紫炎呼喚，上官敬緩緩抬起頭，依舊有些茫然的雙眼半晌未曾尋回焦距。

　　見上官敬如此模樣，御紫炎以為對方還沉浸在一連串變故之中無法走脫，並未聽到方才他與傲雲對話，因為正要再重複一番，卻聽上官敬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我，願意忘卻過往一切。”

　　上官敬的回答使得御紫炎微微一愣，卻又再次確認道，“上官大人，你……當真決定好了？”

　　上官敬聞言抬眼看向御紫炎，眼前的少年，一雙紫瞳之中帶著幾分擔憂，幾分了然，明明該是清淡如水的人，此事卻帶出一絲歷盡滄桑的厚重之感。明明該是個不知愁滋味的少年，卻好似以為智慧長者一般，以包容一切的目光注視著他。

　　“……”

　　一時間，上官敬終於明悟，為何叱吒風雲、高高在上的御寰帝王肯為了這個少年義無反顧拋卻皇位、拋卻江山，歸於平凡。

　　這個少年，絕非只是有著絕世容顏。

　　那厚重的滄桑之感該是經歷過多少世故人事方能沉澱下來。然而那一份厚重，卻偏偏不曾因為經歷太多而染上半點渾濁，反而如同一汪無底的清澈深潭，令人不禁嚮往，卻又有些不忍靠近，生怕攪擾了這一汪潭水的平靜，更怕玷污了潭水清靜。

　　自慚形穢之感油然襲上上官敬心頭。

　　初見御紫炎時，他還曾在心中暗自不屑過，以為這樣一個過於和順的人不過是因為省得出色些，方才被御寰帝王青睞有加。然而如今，他終於瞭解了，這個少年絕非表面上看來這般簡單。

　　而這位御寰的睿思帝，也絕非僅是貪戀於這位三殿下的容顏。

　　思及此，上官敬忽的微微闔上雙眼深吸一口氣，屏氣片刻，而後緩緩呼出。

　　或許，這便是他終究無法與那個人長相廝守的理由吧？

　　他以為自己獨立於世，卻在不知不覺間早已在糾纏不清的恩怨情仇之中迷失了自己。

　　原來，到頭來他總是不能免俗，只在乎著自己的心思與念想。

　　祈憐仁彰，這便是你一直對我若即若離、最終選擇棄我而去的理由麼？

　　因為你認為這樣的我，是無法與你天長地久的？

　　想到這個可能，上官敬不由得苦笑一聲那個人……那個名叫祈憐仁彰的人，是那樣的瞭解他。其實……放不下的是他，而那個人只是給他一個繼續追逐的理由罷了吧？

　　他……最後了最後，都還是乘了那個人的人情，卻一直不曾自知。

　　而且……他一直辜負忽視的人情，還有一份

　　上官敬低下頭，看著懷中雙眼緊閉，面如白紙的人，心下又是一陣隱痛。

　　過去的一起，也是時候做個了斷了。如今就讓他斷了那人的情，而靖兒的情……他大概也無法償還了……

　　心中忽的湧起一陣淡淡失落，卻又轉瞬即逝，上官敬抬頭看向御紫炎，抱著最後一絲掙扎，由唇齒之間擠出一句話，“也該結束了。而且，靖兒他”

　　話雖是未曾說完，但御紫炎已是瞭解了上官敬的想法。

　　心中暗自歎息一聲，御紫炎深深望了一眼面前之人。

　　他怎會不知，這般抉擇時多麼艱難。

　　上官敬自然不是固執愚人，但涉及情之一字，卻又有幾人還能冷靜自持、揮劍斬情絲？

　　拋去過往的那種仿佛掏空了整顆心的感覺，御紫炎比誰都清楚。也因此，對上官敬更添了幾分欣賞之意。

　　“既是上官大人心意已決，那麼便恕紫炎冒犯了。”

　　御紫炎放低了音量，一字一句緩緩的說著，仿佛想要儘量再給上官敬多些時間考慮，又或者，不想將接下來的事情說得太過絕情。

　　上官敬聞言同樣深深望了一眼御紫炎，目光之中隱隱帶出幾分感謝之意。

　　讀出上官敬隱含著目光之中的謝意，御紫炎心中愈發不忍。然而他卻知道，已不能再拖拖拉拉耽擱下去。

　　就在此時，一隻手悄無聲息搭在了他的肩頭，御紫炎心中微微一動，不必轉身去瞧，已知背後男人正對他投來鼓勵與支持目光。

　　深吸一口氣，一雙紫瞳定定看入上官敬眼中，刻意壓低了幾分的聲音緩緩說出，“上官大人，請忘記先前關於魂契與蒼龍印的一切人與事”

　　“……”

　　御紫炎的聲音迴響在上官敬耳邊，起先還清晰非常，然而很快的，便漸漸虛無飄渺起來。直至後來，上官敬甚至已經分不清自己是醒著、抑或在夢中。

　　仿若咒語般的聲音穿過耳膜直入心底，而後又盤桓於腦中，似是喚醒了塵封許久的某些記憶，卻又好像吹散了些什麼。

　　【敬卿。】

　　【你喜歡朕。】

　　【‘靖兒’麼？嗯，是個好名字。與敬卿的‘敬’字是同音呢。不錯。】

　　【敬卿，可是恨朕？】

　　【……，幫……輔佐靖兒。】

　　【舅舅竟還記得我的名諱啊】

　　【我本沒有……】

　　【……】

　　支離破碎的片段漸漸飄遠，終至一點不剩。

　　目光渙散的上官敬，迷蒙直接按隱隱感到自己心底空出了很大一塊地方。那空洞的感覺令他即使半夢半醒間依然感到恐懼不已。

　　“”

　　御紫炎緊緊盯著上官敬。許久不曾用過這抹去他人記憶的異能，他此刻心底不可抑制的感到有些緊張。

　　當他看到上官敬迷茫的目光之中現出的掙扎時，他的心，也隨著抽痛了一下。

　　不忘，祈憐銘靖命不久矣；然而忘記……上官敬卻不知又會變得如何？

　　御紫炎正自我矛盾不已，忽感到肩頭手掌力道加深了幾分，也仿佛在他心底撐起幾根支柱。

　　握緊雙拳，御紫炎在心底暗自說道，“上官大人，忘記那些沉痛不堪的過往，重新開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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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上官敬緩緩闔上了雙眼，徹底陷入沉睡。

　　長出一口氣，御紫炎看向依然躺在上官敬懷中的祈憐銘靖，發現後者臉色似是恢復了些許。

　　紫眸中閃過一絲亮光，心中騰起一分希望。

　　看來，確是有用的。

　　這一結論使得御紫炎原本沉重無比的心情稍稍輕快了些。

　　同時，傲雲也上前一步往祈憐銘靖口中塞入四分之一顆藥丸。

　　見傲雲考慮到祈憐銘靖凡人之體無法承受靈丹藥力因而特地減了藥量，御紫炎愈發添了幾分信心。

　　傲雲抬起頭時，看到的便是御紫炎舒展了幾分的容顏。

　　而御紫炎也感到傲雲目光，對冷傲的男子點點頭。

　　傲雲站起身，同樣微微頷首，與御紫炎四目相對。

　　不再耽擱半分，御紫炎二度說道，“請雪豹族長忘記關於魂契與蒼龍印一切人與事。”

　　“”

　　這一回輕鬆許多，傲雲並沒有任何抵抗便闔上了雙眼睡去。

　　雙拳緩緩放開，御紫炎轉回身，與御天行四目相對。

　　御天行抬起手撫上愛人臉龐，冷潤聲音輕輕響起，“炎兒。”

　　只一聲呼喚，短短兩個字，卻蘊含了萬千情意。

　　應著那一聲呼喚，御紫炎唇邊緩緩牽出一道淺淡弧線。

　　衣袂輕揚，御紫炎掌心出現一塊玉簡。

　　另一隻手抬起，指尖揮灑點點，已是將一段資訊印入玉簡之中。

　　將玉簡捏在手中，御紫炎再次仰頭與愛人對視。

　　那黑如點墨的眼眸之中流轉著淺淡金光。

　　那點點金光之中，映出的是他自己的雙瞳。

　　望入那流金黑眸，同時也透過那流金黑眸看進自己雙瞳，御紫炎開口說道，“天，還有我自己，忘記方才聽到關於魂契以及蒼龍印的一切人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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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世輪幻境之中，陷入一片沉寂。

　　靠在御天行懷中睡去的御紫炎，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好似看到眼前一團白光乍現，而後又消失不見。

　　而迷夢之中，御紫炎感到，似是有許多紛繁片段交錯襲上他的心頭。那些片段似是反映著同一段時間與往事，卻又好像屬於不同幾人的記憶。

　　快樂的，痛苦的，開懷的，悲傷的，固執的，無奈的……

　　種種情緒交錯上演，刺激著御紫炎的感官與意識。

　　龐大的信息量一齊湧入識海，使得御紫炎險些經受不住衝擊陷入混亂、迷失自我。

　　然而每當他感到自己幾近崩潰之時，一股暖意便會席捲心頭將識海中的躁動不安撫平。

　　如此反復幾回，御紫炎感到自己心境終於重歸一片平靜。

　　之時細細體會，對於人情世故的體會，又好似有了幾分不同。

　　不待御紫炎將這奇妙感覺再體悟得更加清晰一些，卻已是悠悠轉醒、睜開了雙眼。

　　“”

　　低頭看看自己手中的玉簡，御紫炎眉峰微蹙，側首正望進愛人清明一片的雙眼，也由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疑惑。

　　為什麼，他們兩個都不曾忘記任何一點人事？

　　那麼祈憐銘靖他

　　帶著同樣的疑慮，天、炎二人雙雙看向依然躺臥在上官敬懷中的祈憐銘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