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垂簾聽政”
“早朝?”剛還輕言淺笑的御紫炎,卻被御天行語氣平淡的一句問話驚得睜大了眼。
“不錯,早朝。”御天行點頭。
“為何?”御紫炎有些不解,“父皇早朝,紫炎一個周歲的孩童跟隨,似乎於禮不合吧?”
“炎兒治理鼠患的建議甚是有理,父皇想要那班無用的大臣們也一道聽一聽啊。”御天行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這——”御紫炎低頭沉吟片刻,卻是搖搖頭,“不妥。”
“嗯?”御天行微微蹙起眉。二十幾年來,他還是頭一次被人當面忤逆了心思。
感受到御天行隱隱的不悅,御紫炎並未顯出半點驚慌,而是淡然一笑道,“父皇也不想紫炎如此稚齡,變成了眾矢之的吧?”
“——”御天行先是被御紫炎的話說得愣了片刻,隨後傲然一笑,“呵,炎兒以為,以父皇之力,不能保炎兒周全麼?”
“紫炎自是相信父皇。”御紫炎抬起一隻小手,手指輕點臉頰,赧然一笑,“只是,紫炎不想太過惹眼啊——”
“……”
平日裡總是見慣了這御紫炎沉穩淡然的笑容,此時竟見御紫炎露出如此青澀的笑容,御天行才稍稍覺得這小人兒是個孩童。只不過,一例淡淡的話語,卻依然令御天行無法將眼前人兒與周歲孩童聯繫在一起。
“既是炎兒不想被人瞧見,那父皇在龍座背後垂下珠簾,炎兒坐在珠簾之後,就不怕被人瞧見了,如此可好?”
“呃……”御紫炎沒想到御天行竟是提出“垂簾聽政”的建議,一時感到為難。
“怎麼?父皇如此,炎兒仍是不願?”
御天行突然冷了下來的語氣,使得御紫炎不禁打了的冷顫。
“父皇為何如此堅持要紫炎一同聽政?”御紫炎勉強保持住笑容,儘量放柔聲音問道。
這也是一種試探麼?——御紫炎心中驀然想起。他的父皇,到底是為何如此連番試探於他?父皇若是想知道什麼,只需動用異能便可得知一切,不是麼?
“父皇只是想要炎兒陪在身邊。”
簡單的一句低沉的話語,卻是讓御紫炎半晌不曾回過神來。
“——”御紫炎心中一陣麻癢的感覺,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何時經歷過。
“這便是父愛的感覺麼?”御紫炎自言自語低聲呢喃著。
“嗯?”御天行眯起雙眼,狀似無意問出一聲。
“沒什麼。”御紫炎抬起頭,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笑著點頭應允道,“既是父皇對紫炎錯愛,紫炎便卻之不恭了。”
“好。”御天行只應了一個字,隨後抱起御紫炎,走向龍床。
“父皇?”御紫炎疑惑出聲。
“天色已晚,炎兒該睡了。”御天行低頭柔聲說著,昏黃的燈光投射在那棱角分明的臉龐上,平日裡看起來疏冷有餘的臉上,此時,卻是多了幾分柔和的顏色。
“呵,父皇說的是。”御紫炎心中莫名湧起一陣暖意,點頭笑笑,任由御天行將他抱回到床上,輕輕放下,小心掩好被角。
“父皇晚安。”御紫炎口中只呢喃了一句,便再也抵不住早已一波又一波襲來的睡意,唇角掛著一抹淺笑,進入了夢鄉。
“炎兒,做個好夢。”御天行注視著御紫炎毫無防備的睡臉,輕聲說道,“炎兒若是想要父愛,父皇會試著給你一份父愛。”
御天行看到御紫炎唇邊的笑意似是更深了些,仿佛被那笑意感染,御天行眼中同樣染上一抹柔和笑意。
只是想要他陪在身邊——麼?為何會脫口而出這樣一句話,御天行並不十分明瞭。既是這小人兒將那句話理解為父慈子孝,那麼,他也如他所願給他一份父愛又如何呢?
——雖然那份父愛該如何給,御天行也並不十分清楚,畢竟他的童年、他的父皇……
注視御紫炎許久,御天行才輕輕站起身,轉回書案前,繼續批閱剩餘奏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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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當御紫炎醒來時,只隱隱聽到父皇的聲音較平日更添幾分疏冷與威嚴。
“哼。”
御天行只一聲冷哼,卻足以令人膽戰心驚。
御紫炎努力讓模糊的意識清醒過來。雖是只有一聲,他卻清楚地知道,那是他的父皇。
眼下是什麼情況?父皇又為了何事在生氣?
御紫炎抬起手揉揉眼睛,緩緩張開雙眼,紫色流光乍現。
坐在龍椅之上的御天行察覺到背後動靜,周身冷氣才稍稍收斂了些,眼中一閃而過一抹笑意——看來要小人兒隨他早朝,是有些勉強了。任憑小人兒再如何顯得穩重,到底是周歲孩童,嗜睡的習慣,確是與尋常孩童無異——
骨碌翻了個身,御紫炎趴在“床上”伸了個懶腰,才算真的清醒過來,開始打量四周景色。
“嗯?”御紫炎疑惑出聲。
御天行聽到身後軟軟一聲,心中更是愉悅,看來那小人兒現在還沒搞清楚狀況呐——
“……”
大殿之上站著的大臣們卻是一片靜默,心中不免忐忑。
剛剛禮部王成壽大人關於啟仙五公主欲與御寰聯姻之事請皇上示下,皇上已是有些不悅。
此時偏又趕巧右相站出來請示皇上立後之事,皇上一聲冷哼之後便一直沉默著,眾大臣實在猜不透皇上此刻心中在想些什麼,更加不用提斗膽抬頭一窺聖顏。
“炎兒醒了?”
御紫炎正在四處打量的時候,忽然聽到頭頂前方傳來低低一聲,聲音之中似是帶著些笑意。
“父皇?”御紫炎同樣壓低聲音,此時,透過珠簾,他已看清,自己正在大殿之上、龍椅之後。
“炎兒還沒有睡醒麼?昨晚炎兒可是答應了父皇一同早朝的,怎麼,這會兒忘了?”
御天行依然壓低聲音說著,話中笑意更濃,只是臉上卻依舊是一片冰冷。底下一班大臣離上方龍椅甚是遙遠,自是聽不到御天行的聲音,只是莫名覺得殿內氣氛似乎不若之前那般冰冷壓抑,卻依然沒有人敢於抬頭冒犯聖顏。
這位剛剛登基兩年的年輕帝王,就算是一些年歲近百的老臣也不敢輕慢待之——沒有一個人能夠忘記,當年宮廷之中皇位之爭掀起一陣血雨腥風,幾近失控,正是這位年輕帝王,當初的十三皇子突然站出,單憑一人之力便控制了局面、穩定了人心。
是以爭鬥過後,如今的皇上才以眾望所歸登上皇座,也自那時起,成了眾人心中的神祗。
皇上令人心生敬畏的並非只是可看透人命格的異能,還有讓所有人都猜不透心思的深沉,和那仿佛漠視一切的疏冷視線——
“眾位愛卿倒是對朕的家事十分關心啊——”
御紫炎忽然聽到珠簾前面御天行冷聲說出一句話,哪裡還有剛才的語含笑意。
這會兒御紫炎才恍惚記起,昨夜睡前,似乎是提起過“垂簾聽政”的事,他原本以為不過是父皇一時興起的玩話,沒想到卻是當真的。
“臣等不敢。”眾大臣聽皇上沉默許久,說出的卻是這樣一句話,頓時個個嚇得將頭埋得更低,拱手說道。
“不敢?——”御天行冷哼一聲,視線淡淡掃過右相宇文軒。
宇文軒感受到御天行的視線,不禁打了個寒顫。但是為了自己親妹的後位,也為了他這個做兄長的可以“與有榮焉”,宇文軒還是壯著膽子上前一步強打精神一跪到底說道,“皇上英明,立後之事,雖是皇上家事,但事關我御寰國母人選,是以臣等才斗膽恭請聖裁。”
“右相真是憂國憂民的忠臣啊——”御天行疏冷的聲音,辨不出是真心稱讚抑或冷嘲熱諷。
珠簾背後的御紫炎聽到御天行的話卻是挑挑眉,險些笑出聲——這樣的父皇,倒是有些新鮮。
右相啊,右相可是大皇兄的母妃,宇文蓮華的兄長。怪不得對於父皇立後一事如此關心。
只是,這些大臣明知他的父皇可以看透任何人的命格,為何還是如此執迷、對那功名利祿趨之若鶩呢?——御紫炎搖搖頭,淡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