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零章 入夢（六）

　　對於三位長輩豁達開通的態度，將暝只是微微欠身點頭示意。

　　然而，御天行心中卻能感受到，將暝對這三人，還是頗為敬重信任的——雖然他性情薄涼，卻不代表他對人性毫無知覺。

　　何人真心待他，他自是知道的。而他，也會付出自己力所能及的所有，來回報對方——這是將暝為人處世的原則，但求無愧於心。

　　由將暝心念之間瞭解到這一點，御天行心中也便推翻了自己先前所想——依將暝如此性情，即使習得毀天滅地的功夫，想來也不會無故招惹是非，只做個遺世獨立的世外高人罷了。

　　將暝——九天幻狐之主。

　　身負爹娘血債之人，自有大義分寸之人，心性冷硬堅定之人，懂得審時度勢、韜光養晦之人，心思簡單卻又並非不諧世事之人，最後，也是難得一見的修真奇才。

　　之前由雪一口中所訴，那九天幻狐顯然是個隨心所欲，行事無憚之人。當那樣的一個天地靈物，遇上了如此性情薄涼、天賦異稟之人，真不知，會是何種情形……

　　思及此，一直在心中掛念著心愛人兒的御天行再次默念深深刻在靈魂深處的名字，“炎兒——”

　　“！”

　　一片混沌之中，不知沉睡了多久的御紫炎心中一動，仿佛是聽到了御天行的呼喚，意識倏地清醒過來，回應著先前迷蒙時聽到的呼喚，御紫炎也在心中喚道，“天！”

　　“……”

　　然而，回答他的，依舊是漫無邊際的沉寂。

　　“天，你現在身在何處？”

　　不過轉瞬即逝的感受，此刻無論御紫炎再如何細細尋找體味，都無法得到御天行的感應。

　　心中空落落的失望感觸無限擴大，那種靈魂好似缺失了一角的感覺，令御紫炎很想緊緊抱住自己的身子，將自己縮作一團，從而證明自己的存在，不僅僅只是一種錯覺。

　　“天，快些回答我——”

　　御紫炎心底的聲音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脆弱與彷徨。是的，此刻，一片混沌之中，除了百無聊賴的空蕩，隱隱的，內心最深處還有御紫炎想要極力克制、卻怎麼也無法忽略的不安。

　　空無一物的空間，漫無邊際的沉靜，前世作為夜禹橋，時時刻刻感受到的空曠寂寥之感，在此刻清晰重現，令御紫炎開始懷疑，他作為“御紫炎”活過的十幾年，是否真的存在過。又抑或，不過是夜禹橋身死後，黃泉路上的一場美夢。

　　而給予他無限疼寵的他的父皇、傾盡全部情意愛他入骨的他的天，是否，都不過只是曾經為情所傷、從此將一顆心深深鎖起的夜禹橋，在靈魂深處為自己那顆渴愛的心勾勒描繪出的一個美好的故事？

　　或許，他此刻只是死後一縷亡魂，恍惚之間，惦念的，是生前從不曾得到過、也是心底深處最最企及渴望的真情真意？

　　為了自己竟生出這般消極念頭而暗罵一句“沒用！”

　　御紫炎感到，御天行那一雙流金的黑眸似乎正在注視著他。

　　心中一動，御紫炎心中湧起一股暖意——若是被天知道自己直到此時還在對他有所懷疑，那個男人，想必一定會狠狠的“懲罰”自己一場吧？

　　溫柔的、狂亂的、邪律的、壞心的——御天行的每一種表情，好像走馬燈一般清晰的在御紫炎意識中重播著。僅僅憑著記憶中的人，御紫炎原本感到空蕩漂浮的心，便重新尋回了落點，穩穩地沉回原處。

　　穩住了心神的御紫炎此時也有了心情開起來自己的玩笑——在這種能夠磨死人的寂靜之中，總難免胡思亂想吧？呵呵，看來他也不能免俗。

　　心緒經歷一番跌宕起伏，御紫炎突然得了一番難以言說的體悟。周遭的混沌之氣再次又凝滯起了變化。

　　此時御紫炎也才憶起自己失去意識之前，似是感受到了一種生命的脈動。還有，若是失去意識前他所感不錯，那麼，九天幻狐，便當真是幻瑛。幻瑛，也正是那天地混沌靈氣凝聚而來，異變靈獸。

　　若是如此，那……

　　御紫炎靜心體會，果然那脈動依然存在，並且，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

　　莫非這脈動，正是屬於幻瑛的？——御紫炎心中推測著。

　　自從進入這片奇異空間之後經歷過的種種，莫非正是幻瑛、也就是九天幻狐誕生時的情景？

　　那麼，若這當真是幻瑛誕生經歷之種種，他又是為何會有如親臨其境一般的感受到呢？

　　儘管之前他經歷過一番論證幾乎排除了幻陣影響的可能性。然而如今，御紫炎又不禁有些懷疑了——天地混沌之氣凝聚產生而出的生命，那麼的神秘、充滿無限可能，若是這樣的一個存在，若是最善幻陣、又喜愛惡作劇的九尾幻狐，前猜測也許並非不可能。

　　不過若真是幻境，又是為何讓他看到這些呢？因為他是“妖狐轉世”麼？莫非這是幻瑛想要傳達給他某些訊息？莫非他真的是幻瑛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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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多的“莫非”與“可能”令御紫炎不禁有些頭痛，思考也快要超出負荷。

　　決定還是不要庸人自擾，御紫炎暫時拋開所有的猜測與可能——無論是夢境、抑或幻境，御紫炎此刻都想快點離開。

　　此處的空曠寂寥，令他十分不喜——若是過去只有一人時，或許他還覺得無所謂。但如今，嘗過了身邊總有人相伴的滋味，此刻的寂寥只能令他對天的思念瘋長、無限擴大。

　　先前壓抑下去的不安與惶恐，也僅只於壓抑。沉在心底的最後一道防線，是平日裡天對他的溫柔愛寵。

　　御紫炎再次借由早已深深刻在心底的那抹溫柔笑容穩住自己的心神，開始認真思考到底如何才能回到現實——為了能夠早日見到那張令他安心的容顏、重歸那個令他眷戀的胸膛，他，一定要振作精神！

　　回想著幾年前在寰午湖低遭逢幻陣之時，遇到了靈魂深處幻瑛的一抹神識，然後他便莫名其妙的由幻陣的幻境中清醒了過來。

　　後來在賢劍山莊內白塵布下的幻陣，更是對他一點作用都不曾起到。

　　總結之前幾次經驗，而今，莫非他也只能靜觀其變，稍後便會自行由幻境中清醒過來麼？

　　“……”

　　方才下定了決定要振作努力的御紫炎，此時不禁為自己的結論無奈苦笑——即便不願承認，他也不得不說，似乎，除了被動等待，確實沒有其他方法可施。

　　就在御紫炎感到有些懊惱的時候，他感到自己的意識之中再一次莫名湧入一些資訊。

　　“混元訣？”

　　御紫炎疑惑之際，不知從何處而來的資訊卻並未停止湧入他的意識。

　　並未刻意依照資訊之中吸收靈氣、吐納周天的方法進行——御紫炎甚至不確定，自己此時到底能否吸收周遭的混沌靈氣。

　　不過，御紫炎很快又感到，周遭的靈氣起了變化。並不似先前一次的激烈，這一回，混沌的靈氣緩緩的、有序的被吸收、煉化，融入到那一股脈動之中。

　　九天幻狐，也就是幻瑛，這是在繼續吸收混沌靈氣、積攢力量、孕育新生吧？

　　御紫炎此刻已幾乎可以確定自己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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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彈指一揮間，又或許已是恍惚幾千年，御紫炎只覺得，那脈動愈來愈清晰，甚至嘗試著動一動，御紫炎可以感受到自己竟然具有了肢體。只是……這肢體為何感覺有些怪異？像是——像是以趴臥的姿勢蜷縮成一團？

　　唔——這姿勢……難道是因為幻瑛出生之時仍未狐形？自己竟連這般體悟都與之同步，豈非證明了，他的意識如今與幻瑛是融為一體的？

　　有些頭痛的發覺真相變得越來越超乎自己的想像能力，御紫炎從未像此刻一般希望自己快些從夢中醒來——當然，若這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夢的話。

　　有關混元訣的資訊依舊繼續輸送進入御紫炎意識之中。漸漸地，御紫炎也適應、並接受了眼下的情形——那新的生命，正在借助混元訣修煉。

　　而他，似乎也從中得到了部分力量，且並未與自己原本修習的醉夢訣功法相沖——莫非這也是混沌靈氣與混元訣的特性？御紫炎心中猜想。

　　也許，待幻瑛真身成功築得之日，便是他離開幻境之時？若此情此景當真只是幻陣中的景象，那麼，混元訣之中便極有可能含著破陣之法。

　　想到這一可能，御紫炎心中一喜，不再耽擱半分，潛心研究起識海之中接收到的大量資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