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除非什麼？

　　蝸族人最神奇的地方除了他們天生自有的指腺之外，大概就是出生後還要在營養液中生活一段時間，並且這段時間裏他們不呼吸，卻也仍然會持續生命這一點。他們不像人類或者其他動物一樣，出來進食前有臍帶輸送營養。他們在母體裏就沒這個東西，等到出來之後也沒有。在營養液裏，他們靠皮膚來吸收成長所需的營養物質和氧氣。

　　這種感覺真的很神奇。雖然無法和他們交流，但是卻能看到他們在不停地成長。你只要適當地“灌溉”就行，就好像養植物一樣。

　　沐雲深確定黎佳和孩子們都無異常，便從醫院把他們帶回了家。這個家不是軍屬區的那個家，而是宿舍。

　　本來是要回軍屬區的，但是沐雲深想著在宿舍的話他還能離著黎佳跟孩子們更近些，而且軍醫長就住在宿舍裏，要是真有什麼情況也能過來照應照應。

　　黎佳沒什麼意見，反正沐雲深總能考慮得比他周全，所以就由著沐雲深去了。他們把原屋放到臥室裏，還跟那個蛋蛋床並排挨著。

　　按星都的法律規定，黎佳能休一百天的產假。正常來說作為配偶的一方也能跟著休十天，但是沐雲深工作性質特殊，所以只有三天，還是那種沒事可休，有事待補的三天。

　　“三天，休不休也沒什麼區別，要不你攢到以後不忙的時候一塊兒休好了。”黎佳說沐雲深，“沒准那時候小朋友們都出來了，你還能多抱抱他們。”

　　“嗯，我也是這麼想。”沐雲深看著在軟隔板後游來遊去，顯然要比剛出來時歡快了許多的孩子們，一臉慈愛的笑容，“你們三個要乖乖的知道麼？爸爸要出去一趟。”

　　“咚！”老大軟嫩的小手飛快劃著營養液遊過來，在軟隔板內側用他越來越堅硬的殼輕輕撞了一下。

　　“暈，他能聽到你說的話？”黎佳超意外的，明明還這麼小呢！昨天那個突如其來的大亂鬥只能說是歪打正著，跟他說“睡過站了”實際並沒有什麼關係。但是這個撞擊可不一樣，“你要不要試試再說一次看看？”黎佳拉住沐雲深。

　　“跟爸爸再見。”沐雲深也輕輕敲了下軟隔板。

　　“咚！”還是老大，用他的殼在軟隔板內側撞了下。

　　“看來有精神力的是哥哥。”沐雲深看著仍閉著眼，但卻時不時會用精神力來感應他的兒子，說，“哎，活了三十多年，頭一次這麼不想去開會。”

　　“快走吧，忙完早點回來。”黎佳推了沐雲深一把。

　　兩口子默契地誰都沒提“全能實驗”的事，也沒提黎佳在生孩子前說的那些話。他們就像忘了那一段一樣。

　　但是分開之後，沐雲深第一時間告訴付力坦，如果黎佳有異常，哪怕是一點點，也要第一時間告訴他。而黎佳則直接支開付力坦，聯繫了莫麗。

　　他就坐在原屋裏，並且通訊器也摘了下來。通訊器保持一個適當的高度飄在半空，剛好能照到他和孩子們。

　　莫麗聽到黎佳專屬的呼叫鈴聲，幾乎是搶一樣接了起來：“黎佳？”

　　“媽媽。”黎佳點了點頭，“您能看到他們吧？”

　　“能能能，看得很清楚。”

　　天還沒亮的時候，莫麗就收到了沐雲深發給她的照片。她看到了外孫們，一直到天亮都一直在看著那張照片，結果現在又看到了他們在遊動，這著實讓人有些興奮。

　　黎佳笑說：“他們來得太突然，所以我和雲深還沒有想好給他們起什麼名字。現在都是叫老大老二老三，等定好名字之後再告訴您。”

　　莫麗看著孩子們，也跟著笑起來，就是這笑裏帶著不難察覺的心疼：“好，可一定請將軍幫他們想點好聽的名字。”

　　“嗯，他會的，他比我都喜歡孩子們。”黎佳說，“……就是不知道他們能不能長大到成功脫離嬰兒屋。”

　　“當然能！”莫麗情緒激動，“你從小到大都善良，又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神靈一定會善待你的！”

　　“我是怕我照顧不到他們出來。之前您和雲深的話，我聽見了。”黎佳倒是仍舊很平靜，“我這次聯繫您，是想聽您具體說說全能實驗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最後失去意識會是什麼樣？會敵友不分無差別攻擊或治療麼？還是連動都不會動，就只是……活著？還有您沒說完的那些被我治療過的人，他們也會失去意識麼？我要怎麼做？希望您能告訴我。”

　　“如果我有辦法，早就跟你說了。”莫麗本來已經差不多收拾好自己的情緒了，但是聽到黎佳的問題，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不過這都怪我，當年如果不是我輕信了別人，也許今天就沒有這麼多事了。”

　　“輕信別人？”

　　“對 ，其實你在出生之後不到五天就已經斷氣了。”莫麗說，“是我捨不得就這麼放棄，所以信了一個叫‘阿典’的人的話，用了他給我的一種藥。我按他的說法，把藥倒在營養液裏，把你的身體泡在裏面，就這樣，你又奇跡般地活了過來。”

　　“然後呢？”黎佳問。

　　“我當時又驚又喜，每天都不敢睡，就這麼一直看著你，生怕你再出什麼問題。直到你完全脫離了營養液，我才把心漸漸放下來。

　　“雖然你出來之後，身體也不是很強壯，甚至沒有什麼異能，但我還是很高興……”

　　這大概是黎佳穿過來之後，第一次一次性聽莫麗說這麼多的事情。卻原來莫麗也是在他來了奇麗塔爾之後才知道他無意中成了“全能實驗”的實驗體。

　　當時小小的黎佳出生之後不足五日就因先天不足丟了小命。可霍韋這人生性風流，早在黎佳出生之前他就已經在外面拈花惹草，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第一個兒子已經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喪命。

　　莫麗卻不像霍韋那樣無情，她始終沒有丟掉黎佳，甚至無法從打擊中醒過來，偷偷抱著他小小的身體去神河祭拜。

　　如果不是一直在尋找新生嬰兒的阿典注意到她，黎佳肯定是活不到今天了，但是她就那麼好巧不巧地被阿典發現，而且還得了一瓶據說能起死回生的神藥。

　　莫麗當時就是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但她沒想到黎佳真的活了過來。不但活了過來，而且還成功按時脫離了營養液。

　　打那之後，那名叫阿典的人時不時會過來看看，一來二去的這人就和莫麗成了朋友。阿典當時倒沒有跟莫麗說他為什麼幫她，他只告訴莫麗，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情。

　　莫麗將阿典視作恩人，他說的話她自然聽到了心裏去，所以就連霍偉都不知道黎佳當時已經死過一次。

　　說起來這還多虧了霍偉這人心思不在莫麗身上，不然以他的那種性子，知道黎佳身上發生過什麼，把黎佳當成不祥之物丟掉都不是不可能。

　　“從你剛脫離營養液之後，阿典差不多每年都會來看你三次，但是到第五年的時候他就沒再來過。”莫麗說，“後來我收到了一份他發給我的郵件，裏面洋洋灑灑寫了很多，但是我都看不懂。我聯繫他向他請教，可他只告訴我，這東西我就當沒收到，除非有一天你的身體出現什麼特殊變化，否則就當它沒有，也不要把這些檔存到別的地方。事實上如果不是你的原屋開始發光，我都差點忘了這回事了，誰會想到……”

　　“那那份文件呢？”黎佳說，“現在還有嗎？”

　　“我這裏沒有了，今早將軍的人帶走了。”莫麗說，“連著通訊器一起。”她思來想去，還是無法相信柏瑞英。那人畢竟不是阿典，而且他一再強調這些事要瞞著沐雲深，這本來就不正常。他口口聲聲說沐雲深是軍人，一旦知道黎佳的存在會影響軍隊那些士兵的生命，黎佳肯定會受到制裁。那阿斯亞克呢？不還是要抓黎佳去做實驗嗎？

　　“您為什麼不早些給雲深呢？”黎佳覺得，這樣起碼他們還能早一點知道情況。

　　“自從知道你的原屋發光，我就開始重新翻那些郵件。那封郵件用的都是阿斯亞克的文字，而且還有好多專業術語。我也是找了翻譯的軟體花了好長時間才明白其中意思。”莫麗說，“那是阿典在做全能實驗時做的記錄，他在裏面寫道：死而復生，生而醫萬物。萬物枯，生而複死……”

　　“也就是說，”黎佳緩緩撫著軟隔板，“被我醫過的人，最終都會因為被我醫過而加速邁向死亡？”

　　“對，除非……”莫麗看著三個在營養液裏快速遊著的小外孫們，話都到嘴邊了，卻愣是沒辦法把它說出來。

　　“除非什麼？”黎佳卻聽明白其中的意思了，自嘲地笑著補充說：“除非我趕在他們前面死，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