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我想剪頭髮

　　死而復生，生而醫萬物，萬物枯，生而複死……

　　黎佳沒有看到莫麗所說的郵件內容，但是如果按莫麗的話來說，他突然爆發的異能就像是提前預支了他的生命力和精神力一樣，當他的孩子成功出生之後，他就像完成了某種使命，身體會開始極速趨近死亡。

　　他的意識會逐漸渙散，行為變得不由自主。而在這過程中，他的身體又會本能地吸收他釋放出去的那些能量。也就是會在死前，把他醫過的所有人，只要是可以近距離接觸的，都帶回死亡線上，直到他再也沒有可吸收的能量為止。

　　如果想保住那些人，他就必須死。

　　其實無論如何他都會死，只是反吸收那些他曾釋放出去的能量會讓他多活一段時間。或者多活很長一段時間，畢竟他曾醫過那麼多的人。

　　莫麗十分矛盾。她一面知道僅為了讓自己的孩子多活些年就瞞著真相放任他繼續活下去是錯誤的，但是另一面，她又實在不希望他年紀輕輕就放下年幼的孩子們一個人面對死亡。他從小就在各種歧視和自卑下長大，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對他好的人，開始要過上好日子了，卻又不得不犧牲自己。

　　老天何其不公平？

　　“將軍，所有郵件內容已經整理完畢。”這時泰倫西說，“從上看來，這項實驗的牽頭人就是阿典的父親。他們當初的研究目標就是集治療技能和攻擊技能的全能戰士。他們在每一種人類身上都做過實驗，而夫人和小十六是最接近成功的那一批。特別是夫人。但是顯然，阿典當時並不知道夫人已經接近成功，因為他的藥物用在夫人身上之後，他連續觀察幾年都沒有在死而復生的夫人身上看到任何特殊效果。”

　　“從阿斯亞克的高級科研人員檔案記錄來看，這父子兩人已經死亡。但是也有一些特殊消息顯示，阿典還活著。”松傑說，“阿典和其父親雖然都是做生化武器研究，但是相比起來阿典的思想和觀點要更人性化一些。他主張和平，創建新型生命是為了更好地保護自己的國家，而非硬性掠奪。但是這一點在當地並沒有得到認可。有人說他是因為這一點才退出了當時的實驗。”

　　“你們怎麼看待他日記裏的最後一段？”沐雲深本身就能看懂阿斯亞克的文字，所以他已經在第一時間快速流覽完畢。讓泰倫西翻譯過來是想看看其他人和他理解有沒出入。

　　“死而復生，生而醫萬物，萬物枯，生而複死……如果您是指這些，我覺得聽起來像輪回。”秦潛說，“外人不知道，但咱們內部是知道的，夫人按目前情況來看，其實已經死過兩次了。”出生時死一次，掉到懸崖下面又死一次，兩次又都神奇地活了過來。

　　“那這麼說來，夫人是不是有可能會得到永生？”泰倫西說。

　　“但是你有把握夫人死後一定會再活過來麼？”松傑覺得現在這一點是最讓人沒有把握的。

　　如果從阿典的日記上看，黎佳的確會死而復生。但是阿典只寫了一個死而復生，最後是生而複死。那誰知道黎佳之前的兩次復活是偶然還是那藥本就如此？萬一沒有第三次生還機會了呢？誰敢賭那個萬一？

　　沐雲深手裏拿著一個老舊到他兒時都沒有見過的，功能異常簡陋的通訊器，緩緩對著茶几磕了磕。

　　沒人知道他想幹什麼，但是付力坦已經把裏面所有的資料都讀完了，也就沒人攔著。

　　“將軍，依我看，不如就先順其自然。”秦潛說，“夫人身上的不確定因素太多，也許他根本就不會像阿典說到的那樣，會漸漸失去意識。再退一步講，他真的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我們有這麼多人，總能看過來的，到那時再……也來得及不是麼？”

　　“子鷹親衛隊裏有誰沒受過黎佳治療？”沐雲深問。

　　“都沒有。”秦潛說。

　　“都沒有？”沐雲深轉頭看了秦潛一眼。

　　“……多多少少，有一點。”秦潛驀地感受到一股壓力，只得老實交待。他知道，將軍是擔心他們這些受過夫人治療的人到時候有可能會在無意中被夫人反吸收能量。

　　“秦潛你去重型機甲團裏找一隊沒被黎佳治療過的人，這段時間你抓緊時間訓練他們，以後逐漸過度到他們來保護黎佳。”

　　“將軍，我覺得沒有必要這樣，這樣做豈不是讓夫人多心麼？再說重型機甲團的兄弟們也不會……”

　　“執行命令。”

　　“……是！”秦潛只得拿了帽子出去。

　　松傑後來也出去了，辦公室裏只留下了沐雲深一人。

　　泰倫西分析出沐雲深心情欠佳，道：“對了將軍，有個東西您一定感興趣。”他翻了張老照片出來，投射到牆面上。一池的營養液裏頭含著綠色光點，有個小小的蝸牛人飄在裏面，“這是夫人小時候的照片。雖然莫麗選擇了永久性刪除，但還是被我翻了出來。”

　　沐雲深站起來，走到牆邊。他看到那個光屁股的小孩兒，嘴邊不禁溢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這張照片，估計黎佳要是看到了肯定不會承認。

　　也不知道和真正的黎佳小的時候像不像。幾個孩子倒是挺像牆面上這小孩兒，特別是小灰灰的頭髮，跟這小黎佳一模一樣。

　　“對了，獵天號還要多久完全修復完畢？”

　　“說是還要五到七天時間。”泰倫西說，“輕型機甲倒是明天就能全部送返。中將沒有參與這次修復，所以進度比以往要慢。”

　　“記得所有機甲在回隊之前一定要徹底檢查一遍，飛鷹也一樣，你確定沒有任何問題之後再告訴我。”

　　“好的，您放心。”

　　“夫人在做什麼？”沐雲深突然想起來，把黎佳弄到軍隊之後，倒還真的好久沒有這樣“偷偷”看過黎佳了。以前黎佳還在帥府的時候，他還經常讓付力坦給他看的。

　　黎佳這會兒正要給孩子們補充營養液。孩子數量多，營養液被吸收得多，一天不補就會下去半掌。

　　他發現這幾個小朋友一天中最高興的好像就是這個時候。每到這個時候他們就特別活躍，就像被主人餵食的小魚兒們。只是他們不張嘴，就在裏頭翻著小肚皮劃來劃去，有時候漂到上面小手打到營養液，一陣撲騰聲。黎佳偶爾還能看到孩子們的眼睫毛上掛著細碎的小營養液珠，閃閃發光的。

　　“小不大點兒的傢伙，眼睫毛怎麼這麼長？”黎佳伸出手指，極小心地點了點小灰灰的臉蛋，“能聽到爸爸跟你們說話嗎？”

　　“咱們就等到今晚，你們的將軍老爸如果再不給你們起名字，咱們就不讓他看了怎麼樣？話說你們長得也太快了吧？”在肚子裏長得比別的孩子快，出來之後進度也比人家超前。這頭髮，剛出來的時候還稀得不得了，這才兩天過去就長出來不少新毛，絨絨的，隨著營養液輕輕緩緩地搖啊搖……

　　“快點兒長也好，沒准我還能抱抱你們。”黎佳說著封好記憶樹膠，透過軟隔板看著裏面游來游去的孩子們。這感覺真的像他在原屋裏隔出來一個大魚缸，而且他放進魚缸裏的“海水”比真正的海水還要閃亮。

　　“哎，付力坦，你說他們能不能聽到我說話？”黎佳突然說，“老大肯定能聽到將軍說話。不知道其他兩個能不能。”付力坦出去幫他做點事情又回來了，之前一直沉默地飄在一邊來的。

　　“我覺得應該也能的。”付力坦說，“夫人您在醫院休息的時候，童醫生給他們做過腦部掃描，他們不但腦細胞數量比一般的孩子多，而且神經元之間的連系也跟一般的孩子不太一樣。用余醫生的話說，他們的大腦處理資訊會比一般的孩子更高速有效，而且記憶力強大，五覺也更敏銳。”

　　“……聽起來好像超人。”

　　“可不就是麼？這一屋子寶貝！”付力坦兩眼放光，是真放光。這些小傢伙們遊累了也會休息一下，可愛得不得了，超級想麼麼噠！

　　“我倒是不擔心別的，就怕他們這種生長速度會一直持續下去，這樣的話不是會加速衰老嗎？”

　　“應該不會吧。”付力坦也不敢保證，畢竟，這三個小朋友的情況到目前為止是完全沒有先例可循的。

　　“但願吧。”黎佳靠在軟隔板旁邊說。他這會兒有點困了。從醫院出來之後，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沒恢復過來，總覺得身體不如之前。孩子們出生前他就跟打了雞血似的，這兩天卻會時而感到疲倦。

　　“對了付力坦，你能不能幫我個忙？”黎佳說，“我想剪頭髮，你還能幫我把桑澤的舅舅找來嗎？”

　　“可以是可以，但您之前不是說懶得剪了麼？”

　　“突然又想剪了。”黎佳說，“萬一我哪天真得死，好歹給將軍留點念想。”

　　“您說什麼啊！死不死的，您才不會死呢。再說了，您之前剪下來的長頭髮我們還留著呢，用不著剪。”

　　“我說用就用，回頭你幫我存起來，將軍知道怎麼回事。那是我跟他結婚之後長的，不一樣。”黎佳說完往旁邊一倒，“我先睡會兒，你記得幫我找，最好我起來之後就能剪了。”

　　付力坦：“……”

　　黎佳說完不到三分鐘就睡著了。沐雲深站在辦公室裏，腥紅的眼看著他恬靜的睡顏，只覺得心裏跟被刀銼著似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