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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梁逍》第31章
第31章 番外一《加班的幾個瞬間》

  1、

  最慘的一次連急救室都進了。

  那時葉季安剛畢業不久,上學本身就早,他不過二十四歲,面試的第一家企業是個名頭叫得很響的大集團,國家控股,涉及地產、軍貿科技、文物收藏等多個領域,原先就實習過,又面了三輪,他終於被錄用了,在此集團下屬的一個投資部門做風控。

  總監當然是當不上,他就是一紅牌小兵,頭頂還壓著一層又一層的領導,人家負責拍板,他就負責做事。風控是個麻煩活兒,身邊同級的同事本就不多,還有一個休了產假一個停職查看,葉季安陰差陽錯地成了主要勞動力,緊趕慢趕地學了不少東西適應了崗位,每天不是做報表就是寫文書,要麼就是上網瞭解政策整理出來乾貨再交給領導。

  熬到坐不上末班車是常態。

  連著一周不回家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眯一會兒的日子,也不是沒有過。

  至於加班費,沒人提過。

  葉季安深刻懷疑,人家肯錄用自己這種屁大點經驗都沒有的愣頭青,就是為了隨便使喚,所以他這“份內事”也就格外多。

  好在工資水準中上,五險一金齊全,其餘福利也都不錯,甚至給他解決了戶口問題。對比諸位同學,葉季安覺得自己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累就喝咖啡唄,茶水間還有現磨的,想喝濃縮的也有,都是免費。

  葉季安知足常樂。

  至於後來的意外,發生得太快,因此像是假的,八月才剛入職,出事也就是在次年二月而已。葉季安熬了三個白天兩個通宵,喝了無數杯即溶咖啡,在交報表的路上坐倒在地。

  這才早上六點,公司人很少,至少這條路上連保潔阿姨都沒有。他本來是打算把檔塞進上司門縫然後回自己工位上睡兩小時的,但眼看著,連這都不行了。

  葉季安發覺自己站不起來。

  於是他乾脆躺了下去。

  地毯上有股塵土味,眼前有些發黑,能看到天花板上的中央空調出風口,百葉是淺灰色,燈是亮白。葉季安覺得自己在旋轉,或下墜,一座大廈是颶風,他就成了平靜的風眼,掏出手機,撥打120,他想報上自己的具體位置,但話說出口,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說了什麼。

  再之後可能是睡著了。

  醒來時,護士在床邊,正在給他換輸液袋。

  他得到這麼一個解釋:頸椎供血不足,睡眠缺乏嚴重,才二十四歲就這樣,再這麼靠著咖啡吊下去,三十四歲就差不多得猝死。

  或是猝了沒死,在床上躺一輩子。

  葉季安表示聽懂了,找護士要了杯白開水。他打開手機翻看,當時還時興短信,只見他躺了兩天過去,一條接著一條,他身殘志堅自己給自己報急救的光榮事蹟已經傳遍了全部門。

  葉季安把手機壓在枕頭下,頗為緊張地盯著白森森的牆。

  這能算是劫後餘生嗎?不真實感仍在縈繞。總之,他是第一次如此認真地質問自己,你到底想不想死?

  最終得出結論,死可以,但什麼時候死,怎麼死,都得自己決定。過勞死在加班崗位上、刺眼的電腦螢幕前,這事兒怎麼看怎麼愚蠢。

  出院後不久,他就把工作給辭了。

  2、

  梁逍在國外工作期間,也不是沒加過班。

  確切地說是他的同事們都太拼了,尤其是同期的幾個印度人和日本人,一副拋頭顱灑熱血的幹勁,雖然上班時間經常摸魚發呆,但下班後也絕不找藉口先走,弄得他也不想犯懶。工作對於他來說並不是受刑,多數時候還挺有意思,雖然往往他在額外時間做的都不是自己原本的工作,但也可以忍受。加班給他帶來的最大困擾其實是,打亂生活上的時間節奏。

  譬如他想去看什麼電影,一來急活兒,就得錯過首映換一場再看,並且不排除被劇透一臉的風險。

  譬如家裏正在孵化的守宮蛋,萬一就在加班的時候孵出了小東西,那還是個麻煩。

  又譬如,認識了什麼人想要深入瞭解,從而擺脫單身生活,至少要爭取擁有一點性生活,卻因加班耽擱,等再夾著包走出公司,梁逍往往會在一瞬間突然喪失對一切的興趣。

  電影?算了。

  守宮?聽天由命。

  見面約會?並不想在自己的生活中添加任何人,好擠。

  回家的那十幾分鐘可謂是梁逍最為心如止水的時候,他握緊方向盤,在紅燈前停留,看著曼哈頓從無靜止的街道,大廈後面有時是晨曦,有時是夕陽,有時有雨,有時黑黢黢的什麼都沒有。他偶爾會覺得自己的生命正在被浪費。

  這時他往往會十分想念國內的食物,熱騰騰的菜碟,熱熱鬧鬧的餐廳,仿佛這樣可以讓自己對生活重燃熱情。不過大多數印象都不深了,只是一個大而化之的概念,代表著“好吃”。

  梁逍覺得無所謂,人也不是非要熱愛生活。

  最終他在收到升職的消息時選擇辭職,原因是想回國吃正宗涮羊肉。美國人說他瘋了,梁逍想了想,覺得瘋的是他們自己。

  3、

  葉季安深信不疑,自己是全部門裏梁逍第一個出櫃對象。

  似乎是不能在單純當相熟的後輩兼飯友來處了?人家對他推心置腹。那當兄弟?葉季安也覺得不太對勁,並不是梁逍有什麼異樣,這種不對勁只體現在葉季安自己的心理狀態上。

  梁逍說,“喜歡的人”,“非他不可”,“是個男的”。這三要素時時刻刻拴在葉季安心上,就好比一把火只欠東風,每當梁逍再跟眼前出現,這三要素就像是能變成有聲的,飄在葉季安耳邊,不斷提醒著他。

  梁逍沖他笑,他想,是我嗎?

  梁逍帶他嘗試一家墨西哥餐廳,把烤肉剔下來,竟首先放到了他的盤裏,他想,是我嗎?

  梁逍在吸煙室找他借火,說,前輩今天的領帶很有精神,他還是想,是我嗎?

  葉季安有時覺得自己成天疑神疑鬼非常沒勁。

  但不去疑,他又不甘。

  那次部門裏有個同事生病,割了闌尾在醫院躺著,而那人恰巧和梁逍負責同一個專案,擔子自然就全都滑落到了一邊。葉季安思前想後,正是部門最忙的時候,每個人都要死要活,他不想再往誰身上壓石頭,最終決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既然當了上司,就要負責兜底。

  他跟梁逍自然成了留到最晚的加班夥伴。

  收尾的那一天,葉季安出了點狀況,他又打電話跟那病懨懨不甚清醒的傢伙重新問了一遍情況,果然存在差錯,再改過來,這就落下了進度。不過一晚上幹完還是綽綽有餘,他在茶水間找到梁逍,“辛苦了,接下來的我做就可以。”

  “沒事前輩,兩個人快一點,”梁逍正在搗鼓咖啡壺,又一杯新的沖上了,他回頭,朝葉季安微笑道,“我不是很困,回家還可以拼計程車。”

  “我不回去了,你趁現在還能趕上地鐵。”

  “如果我現在不走,那我們兩個都能回去。”梁逍很堅持。

  活雷鋒就是你。葉季安默念。

  那你說的那個……是我嗎?他又開始這麼想了。

  實在是對自己感到無語,葉季安發覺自己其實很怕自作多情,拿掉梁逍的黑咖啡,給他熱了杯加了黃糖的全脂牛奶,“那你先趴一會兒,”他垂著眼,看著微波爐上遞減的數字,“咖啡不能這麼喝,前車之鑒。”

  “可是您也喝得很多。”

  “你這大好青年不能像我這樣。”葉季安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又取出牛奶往他手裏遞。梁逍張了張嘴卻沒說什麼,伸手去接,兩人的手指在玻璃杯壁上搭著,碰在一起。除了空調工作的聲響之外,夜很靜,也許可以聽到,在這一秒,他們心跳得都相當快。也許是錯覺。

  葉季安短暫地怔了一下,也許不到半秒,但這怔忪確實存在。此類微不足道的身體接觸在之前一定也有過,可能就在幾天前,梁逍還沒出櫃的時候。但是他一次也記不住,因為他的心沒這麼跳過。

  所以現在,這裏,到底有什麼?葉季安近乎負隅頑抗地想,這裏有兩個因為咖啡因和熬通宵而心跳過速也許即將猝死的可憐人。

  想完就知道是在騙自己。

  他看向面前默默喝牛奶的年輕人,一口一口,喝得相當認真,竟有一點把額頭挨上他的肩膀靠一靠的衝動,於是葉季安錯身,兀自回到辦公室幹活去了。

  梁逍則靠在餐臺上,看著他的背影,第無數次下定決心,在接手自家公司可以養得起這個人之前,一定要陪他加班到最後。

  牛奶很甜,有層奶皮沾在嘴唇上,很薄很軟。

  人有時候還是要熱愛生活。

  4、

  陰天和霧霾似乎是早春的標配,數來梁逍已經在這城市待了將近兩年,還是沒有習慣。那天兩人倒也沒加班到太晚,也就九點多,很多同事都還在呢,只不過是他們在衛生間碰上,各自洗手,在鏡中互相看了一眼。

  後來同事們都走了,梁逍在葉季安的辦公室裏過了一夜。

  玻璃牆,燈都不敢開,做什麼都偷偷摸摸,就怕哪位勤奮的突然回來,但也格外刺激。

  第二天一早,葉季安在沙發上醒來,而梁逍半夢半醒,還枕在他的腿上。一看時間,距離上班時間只剩一個多小時,健身肯定是來不及了,但早飯還要吃,折騰一夜都挺餓,兩人準備吃頓豐盛的,比如廣式早茶,蝦餃配鳳爪。

  在昨晚對上眼的衛生間洗漱完畢,往電梯間走時,梁逍還有點起床氣,皺著眉翻手機,葉季安走在他前面,卻突然停住步子,“來這麼早啊。”他跟同樣在等電梯的同事打招呼。

  “啊,是,”小姑娘有些戰戰兢兢,不敢多看他們兩個似的,“有個東西忘記拿了,我下樓去取……葉主管也來得好早哦。”

  葉季安微笑著說“是啊是啊”,按著電梯門,讓這女孩先進去,心裏卻差不多明白了,這小孩兒的工位正對自己辦公室,多半是來上班的時候看見了什麼,比如玻璃牆內,梁逍躺在他的腿上打哈欠,於是慌慌張張地跑掉想假裝無事發生,畢竟撞見上司的勁爆私事,這對剛入職的新人來說驚恐大於興奮,卻不湊巧,電梯來得太慢,又在這會兒碰個正著。

  對於葉季安來說,被看見倒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前一晚上做完之後就把衣服穿好,套也包上好幾層衛生紙丟進了垃圾桶,不存在衣冠不整有礙觀瞻,他比較發愁的是,這姑娘現在磕磕巴巴,以後會不會還是比較怕自己,神經敏感影響到工作交流溝通什麼的。

  但是站在他的立場上,也不好主動解釋什麼。

  回頭一瞧,梁逍已經把手機收起來了,插著口袋,抿嘴看著螢幕裏正著下降的數字,眼角漾著點笑。

  你小子還挺美,葉季安想。

  那我也不發愁了,他又想,不如琢磨一下待會兒喝什麼粥,是生滾魚片還是南瓜小米?

  果不其然,剛到一樓,受到驚嚇的女孩就小跑著走了,葉季安因莫名其妙的罪惡感而捂了捂臉,提醒梁逍把口罩戴好,兩人全副武裝地走出大廈。

  霧霾排山倒海,風也很冷,早茶店就在馬路對面,綠燈還在,葉季安準備開始沖了。

  梁逍卻扯住他的袖子,“我攢夠錢了。”他這樣說。

  “今天是前輩的生日。”他又道。

  葉季安還是有些沒反應過來,轉臉看他,只能看到一雙笑眼,還有在陰冷天氣下顯得格外白淨的一小塊皮膚,“我都給忘了。”

  “回頭看。”梁逍捧上他的雙頰,輕輕往後扭,葉季安順著他的力氣轉身,仰臉一看——

  公司大廈LED螢幕上,幾個月沒變的XX銀行廣告沒了蹤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大字,紅色,亮著光,十幾層的高度,一個字都有好幾個房間那麼大,在灰撲撲的模糊空氣裏尤為顯眼,“生日快樂,地久天長。”

  葉季安有一點喘不上氣,梁逍一時間也略顯語塞,兩人並肩站在下面,繼續抬頭仰望。

  這些字把他們顯得很小。

  早高峰已經開始,身後車水馬龍,這些行人和車輛途經這塊巨大的螢幕,也許會去到城市的任意一個角落。

  那是不是可以說,這塊螢幕、這八個字,也經過了整座北京城?葉季安這樣琢磨。

  “二百五十萬啊。”他打破沉默。

  “嗯,可以放一整天,也可以現在就關掉,我最後沒有放名字,感覺那樣會被很多奇怪的人找上,”梁逍的聲音被口罩悶著,頓了頓,他又道,“等到晚上效果會好一點吧。”

  “花旗大廈那種我看過,確實晚上好,”葉季安掏出手機拍照,“我覺得我要暈了,我們是不是該發個朋友圈?別到時候網上其他地方都有消息了,本尊還沒動靜。”

  “……我覺得,有點傻。”這回輪到梁逍捂臉了。

  “我很喜歡,我已經發了,”葉季安抬高聲量,“還是上面這兩句你要反駁?”

  “但就是很傻。”

  葉季安拽開口罩,也把梁逍的扯下一截,凶巴巴地啃了他一口,梁逍措手不及,卻又摟上他不讓他走,軟軟地舔他嘴唇。葉季安終於好好張嘴,挽上樑逍的手,伸進他的口袋,把手機握住,聲音低低的,含著笑意,“你也得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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