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 二 章
天楓道長突然站起身子,奔向新房。
原來,幾人已移至西廂中,食用酒飯。
王知府低聲對張師爺道:“馬公子的屍體該如何處置?”
“最好是原地保存,但這恐怕不容易?”張寶善道:“只是保存屍體不腐壞,就要大費周折。”
“大費周折的意思是……”金百年道:“要花費很多錢,還是需要些珍貴的藥物?”
“都需要,花銷的龐大,恐非一般人所能負擔,揚州府雖然有錢,但那都是公款!”張寶善道:“耗用過度,很難交代,再說一些珍貴藥物,也不是花銀子就可以買到……”
“張師爺,銀錢花費上,不用擔心,由我金某人承擔,你放心大膽地支用,至於珍奇的藥物,我們金家收藏不少,你開個清單出來,只要揚州城中有的,我可以高價購買……”
“好,有金員外這番話,事情就好辦多了。”張寶善道:“屍體不壞,常存於此,是用黃金堆出來的成績,馬提督也會明白金員外這番情思深重的心意。”
這時,天楓道長已匆匆走了回來。
鐵翎起身迎了上去,低聲道:“道兄,有什麼發現?”
天楓道長神情肅然,未理會鐵翎,卻望著金百年道:“東主,近月中,可有人到府中拜望過你?”
這番話問的突然,但看天楓道長的嚴肅神情,就知道這位武林高人說的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連王知府也凝神傾聽下文。
“你是說武林中人?”金百年道:“還是一般的訪客?”
“是武林中人,東主也未必能看的出來,”天楓道長道:“他該是一個很會隱藏自己的人。”
“這就無法說的清楚了。”金百年道:“近月中,我至少接見十位客人,七位是生意上交往的朋友,兩位是京裡來的夫子先生,他們都是十多年來的老朋友了,絕對不是武林中人。”
“還有一位呢?”天楓道長道:“不是老朋友吧?”
“不是,是第一次見面的訪客,一個年輕的姑娘!”
“東主向不單獨見客,尤其是見陌生人,不知這次是哪一位陪在東主身側?”
“總管賈英,近月來都由他陪我見客。”
“很好,很好,”天楓道長接道:“賈英膽大心細,技藝精湛,應該會看出一些苗頭才對,我要和他談談?”
“我差人叫賈英,要他一道留在家中,”金百年道:“我擔心是馬提督到家裡抓人。”
一直忍耐著未再多言的鐵翎,再也忍不住了,冷冷道:“天楓道兄,你究竟要說什麼,何不暢暢快快說出來?”
道兄上加了天楓的名號,鐵總捕頭顯然是有些火了。
“鐵兄聽過鬼刀的傳說麼?”
“聽過一些,只是聽得不多,說他的刀術已入化境,殺人於不知不覺之中!”
“鬼刀也到了揚州府,”接口的竟是王知府,道:“也就是殺害馬公子的凶手麼?”
“鬼刀,又稱夢幻之刀,殺人的技巧,已經到了不著痕跡的境界,”天楓道長道:“能利用人、鳥、花樹,佈置下各種巧妙的殺人方法,使人防不勝防!鬼刀之名由此而生,此一奇技,前無古人,也未聽過江湖上哪個門派有過這門技藝。”
“利用花樹殺人,雖是聳人聽聞,但花木果樹,都是植物,任人擺弄佈置,”王少卿道:“利用飛鳥殺人,就得有一些特別的技巧了,用人殺人,倒是順理成章,多埋伏一些殺手,擇機出手……”
“大人,如是這樣簡單,鬼刀還有何可懼?也不配稱作夢幻之刀了,”天楓道長長吁口氣,道:“殺手也無法接近他要殺的人,只有最親密的人,才能殺的不著痕跡,使人無法防範!”
“就像這件新房血案一樣,”王大人道:“你我都認為金姑娘不是凶手,但卻無法幫她洗脫嫌疑。”
“抓到了鬼刀,就可以查個水落石出了,”鐵翎道:“道兄如能提供鬼刀其人的形貌,鐵某人願盡出揚州府捕快精銳,全面追緝他到案。”
天楓道長沉吟一陣,道:“沒有人能夠指出夢幻之刀,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甚至無法確定他是男是女?……”
鐵翎接道:“可是,道兄斷言鬼刀已到了揚州,難道也是臆測之詞了。”
“那倒不是,”天楓道長:“鬼刀有兩個特別怪癖,一是不殺初度會面的人。也就是說他出手之前必須先要見被害人一面……”
金百年打了一個冷顫,道:“老夫不是見過他了?”
“你見的那位姑娘,是不是鬼刀的幻變形像,貧道不在現場,無法斷言,但賈英定會瞧出一些痕跡……”
“馬公子是被害人,一定見過鬼刀了。”金百年道:“小女呢?是不是也算是被害人呢?”
“當然是!”王大人接口道:“殺人嫁禍,金姑娘成了第一嫌犯,如論被害之謀,似應在馬家之上,只是一個大家千金,深閨佳人,又怎麼會涉入這些恩怨之中呢?”
“大人!這只是一件殺人命案,只是過程詭異,案情棘手,”張刑案道:“未必就會牽涉上鬼刀這等江湖怪人,屬下再三的推想,一直都想不出鬼刀涉案的因由何在?”
“也沒明確的證據,說明夢幻之刀已到了揚州府城。”鐵翎道:“這檔事只是推想……”
“有證據,在你鐵總捕頭之前,貧道如無三分把握怎敢妄言。”
果然是請將不如激將,這老道士人雖跳出三界外,但心仍留在凡界中,擺不脫名利枷鎖,鐵翎心中忖思,口中說道:“道兄,證據何在?”
“這就談到鬼刀其人第二個怪癖了,刀過不留痕,人到必留名。”緊握的右手緩緩張開,道:“這就是鬼刀標誌,如是他涉案殺人,必會在原地停留一月,三十天之後,才會飄然遠去。”
是一個小小的玉雕人像,一手拈花,一手執刀,長發散開,眉如彎月,雕工精緻,栩栩如生,仍然給人一種迷濛的感覺,你無法由玉雕人像上,判定他是男還是女?
“道兄,能確定他仍在揚州中,”鐵翎道:“兄弟就要下令各路線民,配闔府中捕快,全面搜查了。”
天楓道長微微一笑:“聽說,你早已在揚州城中佈下了天羅地網,各路的雄梟幫會,都在你之下,才把這座天下第一府,治理的風平浪靜……”
“慚愧呀!慚愧,風平浪靜,又怎會發生如此重大的血案,牽累所及,很可能斷送了惠我很深的恩官前程,”鐵翎道:“翻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找出來。”
“鐵翎,我不太瞭解江湖中事,但用不著急於找尋鬼刀,”王知府道:“就算找到了,也不能證明他是凶手,何不再等一兩天,等金陵的杜望月到了再作計議,配合行動。”
“大人說的是,”張寶善道:“沒法證明鬼刀和血案有關,似乎用不著去招惹這麼一個江湖怪傑。”
鐵翎點點頭,道:“師爺說得對,屬下一切遵命行事。”
“道長,你看這件事咱們是否要插手進去?”金百年道:“先查出鬼刀的落足之處,一切照江湖人規矩行事,不和官府扯上關係,就不用有太多的顧忌了!”
“東主追查鬼刀行蹤,貧道倒不反對,不過,等貧道和賈英談過之後,東主再下令行動不遲。”
這時,一個四旬左右中年人,急快步行了進來,看著他人入庭院,只不過一眨眼間,人已進入了廂房,對著王知府做一躬身,卻轉向金百年:“東主急令召見,不知有何指教?”
“是天楓道長找你,”金百年微微一笑,道:“你們好好地談談吧!”
王知府一直暗中打量賈英,只見他身軀修長、雙目中神光逼人,想到了剛才行動的神速,心中暗暗讚道:又一位江湖高手,這金百年府中聚集的高手實力,只怕要強過揚州府了。
“道長召見賈英,有何指點?”
“這近月之中,都由賈兄陪著東主,接見賓客,個中是否有可疑人物?”
“道長是指七天之前,東主接見的一位婦道人家?……”
“慢慢慢,是姑娘家的裝束,還是一位少婦?賈兄請仔細回想一下?”
“桃紅夾衫,水紅長褲,褲腿拖地,掩住了雙足,裡一件玄色披風。”賈英凝目思索了一下,道:“濃眉大眼,長發披肩,左眉中有一顆紅痣,小如粒米,不留心很難看得出來。沒有女人的嫵媚,卻多了一份逼人的英氣,仔細地品評一下,就很難說她是男是女了?”
“以賈兄目力之強,閱歷之豐,也無法辨出她是男是女麼?”
“她雙手一直隱在披風之中,我擔心她會突然有不利東主的舉動,吸引了我大部分的精神,未作更仔細觀察,粗略的印象,就是如此了。”
“東主向不輕易見客,怎會接見這麼一個人物呢?”
“來的太快了,”金百年道:“下人通報,我還未來得及回絕,她人已進了書房,幸好賈總管及時而至……”
“貧道記得東主身側應都有從衛,寸步不離,怎會讓她衝入書房中?”
“事後,我仔細地查問過這件事情,那天,負責守護書房的是飛刀康三,一直守在書房外面,竟不知有人衝入書房。”賈英嘆息了一聲,道:“康三的武功不錯,飛刀更是一絕,當今之世,能由他身側經過,不為他發覺的人,只怕是很難找出幾個!”
“這麼說來,那人十之八九是鬼刀本人了?”金百年道:“老夫無怨無仇,怎麼會一到揚州就找上老夫呢?”
“東主,那一天,他和你談些什麼?”天楓道長道:“要據實而言,有不得一點錯誤遺漏。如果那個人真是鬼刀,你們已經見過面了,下一步很可能是出刀,貧道希望能在兩位的交談過程中,聽出一些蛛絲馬跡,既可預作防範,也可以用作下定決心的參考!”
下定什麼決心?天楓道長未說清楚,但如金百年感覺到確有危險時,必不甘坐以待斃,很可能先發制人,動員高手,全力一搏。
王大人明白這個意思,張師爺和鐵翎,也聽得心中明白,但卻無人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