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同歸
局長先生深夜造訪其實也沒別的事。
今晚的事鬧得有點大, 大半個珠海的妖怪幾乎都聽到了海妖的歌聲。他一看到夜空中盛放的黑仙花就知道事情大條了, 於是趕緊去季家瞭解情況。去完季家,他得到了司年的消息,便又匆匆往這裡趕。
屠夫司年, 這位爺不好好在北京待著,來珠海做什麼?
不過有屠夫在, 局長先生的心就放回了肚子裡, 橫豎有這位大妖鎮場。於是他得了「海妖的歌聲不會再響起」的准信後, 便乾脆開始哭窮。
他們珠海慘吶,妖怪少啊, 他在這位置都坐了多少年了,妖界的基礎建設還是沒搞好啊。那充滿希冀的小眼神時不時掃一眼裡屋的門,疏通關係都疏通到了司年頭上, 也是膽大得很。
段章覺得這位局長先生可以跟深山老妖鹿十比劃一下, 看看到底誰更慘。
「既然這樣,你不如再說得詳細一點。」段章把骨笛放在兩人中間的茶几上, 目光冷漠卻嘴角帶笑。
局長先生一時沒搞懂這操作,但段章沒有給他問話的機會, 把骨笛留下就走了。
局長:「???」
巽楓:「…………」
裡屋, 司年赤著腳從浴室出來,一邊擦頭髮一邊挑眉看向段章,道:「你這麼坑巽楓, 小心無淮子去你夢裡給你算卦。」
段章落落大方地欣賞著敞開的衣襟, 說:「他該感謝我, 因為多看了會長針眼。」
司年把毛巾扔到他頭上。
段章一把接住,走到他身邊繼續幫他擦頭髮,擦著擦著,那心思就不在正事上了。司年說他這叫「擦槍走火」,結果被堵了嘴巴,又好一陣折騰。
不過那位局長先生還在外頭,段章討了點利息就收手了。他也看出了司年的疲乏,說是帶有索取意味的深吻,倒不如說是另一種安撫。
司年雖說討厭別人摸他的頭,覺得這是一種冒犯,但身體又很誠實地喜歡著段章每次在接吻時,手指插入發間輕撫的動作。
這會讓他的精神進入一個很放鬆很舒服的狀態。
不一會兒,司年就懶洋洋地躺在床上不動了。不是真的睡著,而是就這麼躺著,享受片刻的無所事事的安寧。
段章又出去拯救了局長先生,這位面對著住在骨笛裡的冷酷大佬,慫成了孫子。
第二天一早,南玻就回來了,並且帶回了一個好消息。
浮塚還在,雖然那水墨山丘看上去好像淡了一點,但還沒消失就是件好事。司年思忖片刻,以他的法力帶巽楓過去只要片刻的時間,所以不急著送他走,先去一趟季家。
南玻也跟著一同去。
季家就住在靠海的地方,獨棟的別墅大門緊閉,鐵柵欄上爬滿了墨綠色籐蔓把裡面遮得嚴嚴實實,瞧著就沒什麼人氣。
司年沒有提前通知就直接過來了,到的時候,季家的大門剛好打開,濃郁的草木之力頓時從中傾瀉出來。
南玻只吸收到一絲,也覺得通體舒暢,驚奇的目光望向門裡:「這地方是布了什麼法陣或結界嗎?」
段章也感受到了,但仍古今無波。他今天特意空出了半天時間陪司年來季家,叫方淮安知道了,說他是嫉妒心作祟。
「我看你是真栽司年身上了,他不就去上門做個客嗎,怎麼吃醋吃成這樣呢?我以前也沒發現你是這樣的人設啊。」
「換了你,你跟不跟?」
方淮安細想片刻,堅定點頭:「我跟。」
段章再次覺得這位發小屁話太多,如果日常交流也可以像發微信那樣,他一定直接送他一個句號。
言歸正傳,季家的門開了,裡面卻沒有人走出來。正當南玻要再次發問時,裡頭卻傳來了季情的聲音。
「司年大人,請進來吧。」這聲音輕飄飄的,不知道是不是隔得遠的緣故,有些微弱。
「走吧。」司年微微蹙眉,但卻沒有多問。
三人走進大門後,那扇爬滿了墨綠籐蔓的鐵門就自動關上了。門裡的世界,草木之力更加濃厚,各種各樣的花草都繁盛異常,佔據了他們所能看到的每個角落。
一條鵝卵石小路在這草木的世界裡蜿蜒前行,帶著他們走向深處。
「哇……」南玻打量著這與海底截然不同的風貌,由衷地發出讚嘆。誰能想到在人類的鋼鐵叢林裡,還有這樣的一個院子呢?
他不由想起了黑仙花的故鄉,苗疆的叢林,就是這樣的嗎?
走著走著,草木漸深。
兩側的樹從低矮的花樹漸漸拔高,最終那巨大的樹冠在頭頂匯合,逐漸形成一條天然拱廊。有蝴蝶從拱廊的深處飛出來,這些討人厭的自詡美麗的小東西繞著三人飛了好幾圈,像在打量他們。
草木的縫隙裡,也隱約有嘰嘰喳喳的聲音傳來。
「那位就是司年大人嗎?」
「哪一位啊?」
「他們過來了呀。」
「竟然還有一個人類……」
「哎呀他看過來了!」
「嚶。」
「嚶嚶嚶。」
「美芽臉紅了臉紅了!」
「臉紅了!」
「……」
如果司年沒有聽錯的話,這群成了精的草木在對他男朋友發花痴。於是他冷冷一眼掃過去,四周就忽然安靜了。
季情的聲音便又從深處傳來:「大人,她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很少見到生人,有些激動。」
司年沒理,挑眉看向段章。
段章從容得很,西裝外套搭在臂彎,抬手為他撥開拱廊上垂下的籐蔓,說:「這裡的草木都是活的嗎?」
司年:「草木本來就都是活的,區別只在於有沒有誕生自己的靈智。」
隨即兩人就著這個話題又聊了兩句,南玻在一旁認真地聽著,沒走幾步,目的地就到了。
在草木深深的庭院深處,有一片整齊的草坪,草坪上是一個很大的圓形玻璃花房。陽光毫無阻礙地傾瀉在房頂上,一部分似流水般順著玻璃滑下,另一部分折射而出,將這裡照耀得暖洋洋的。
季情站在花房門口,仍是一身黑的打扮,臉色卻有些蒼白。
「大人。」
「受傷了?」
季情搖搖頭,側身請他們進去:「只是昨天晚上的消耗有點大,暫時需要休養,所以沒能去門口迎接您。」
說著,玻璃上傳來篤篤的聲響。段章轉過頭去,只見一根籐蔓托著茶水,另一根籐蔓還保持著敲玻璃的動作,瞧見段章看過來,還羞澀地躲到了後面去。
季情打開玻璃窗,那籐蔓便將茶水放到了花房中央的鐵藝小茶几上。茶几旁邊還有一個從屋頂垂下的鞦韆架,橢圓的鳥窩模樣,裡頭鋪著厚厚的絨毛墊子,墊子上還放著一本打開的書。
段章注意到司年打量的目光,問:「喜歡嗎?」
司年抄著手迆迆然在茶几旁坐下,說:「你買唄。」
南玻和季情眼觀鼻鼻觀心,等他倆調情調完了,才切入正題。季情很想知道昨晚究竟是怎麼回事,尋思著司年不是喜歡拐彎抹角的人,便直接問了。
司年卻道:「在我告訴你之前,你先回答我,當年的黑仙花去哪兒了?」
季情早有準備:「她回去了。海邊其實不適合我們居住,她在這裡等了一甲子,沒等到,便回了苗疆。」
頓了頓,她又說:「那個海妖想回到故鄉,誰又不是呢?苗疆才是我們的故鄉。」
南玻對這話頗為感觸,司年卻神色如常,又問:「那你又為什麼在這裡?」
季情道:「其實季家現在只有我一個人。」
「看出來了。」
「我留在這裡,一方面處理生意上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在等。如果真的有那個海妖的消息,還有人可以帶信給她。她早年四處行醫的時候救了很多人,損耗太大,恐怕活不長。」
年少時遇到的少年,總是在回憶裡發著光。
黑仙花尋了他很久,又等了他一甲子,唸唸不忘,也許會抱憾終身,卻並非偏執之人。她感覺自己時日無多,便又重新踏上旅途,回到了自己的故鄉,在這裡,遇見了同族。
季情就是其中一個。
她們不算是有血緣關係,但畢竟是開在同一片山崖上的花,也許花種是來自同處。年輕的小輩們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於是季家也就以這樣的方式延續了下來。
「我也是前幾年剛來的,對外就說從小在國外長大。但不論留在季家的是誰,我們都希望能得到那個海妖的消息,完成她的心願。」
季情說著,又零零散散地說了許多關於黑仙花的事情。這可能是是她最近說得最多的話了,說完便開始咳嗽,瞧著身體是不大好。
南玻聽著故事覺得感傷,看到她臉色蒼白又有些心疼,於是想了想,就做了一個決定:「不如我跟你去一趟苗疆吧?」
季情微怔:「你?」
南玻:「對啊,我們帶著骨笛一起過去,算是故地重遊?我覺得故事從哪裡開始,就從哪裡結束,挺好的。」
這話倒聽著不錯,季情不由思考起事情的可行性來。
段章和司年對視一眼,司年對他挑了挑眉,然後取出骨笛「啪」的放在茶几上,說:「你們不是想知道昨晚究竟怎麼回事嗎?」
南玻被這突如其來的大妖威壓給震昏了頭,說:「所、所以?」
司年:「這笛子裡住了一個阿拉丁,你可以問他。」
南玻:「阿、阿拉丁?」
阿拉·巽楓·丁:「……」
阿拉丁神燈,司年最近才從書上讀到的故事,覺得特別適合巽楓。這也是屬於屠夫司年的小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