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
二十六年7月16日,比原定日期推遲了一天的“廬山談話會”第一期在廬山的牯嶺圖書館樓上的禮堂舉行。會場佈置得很別緻,席位被精心安排成“山”字形,桌面鋪著潔白的檯布,每個坐位前泡有一杯雲霧茶,唯有蔣介石面前是清水一杯。會廳裡懸掛著一對巨大垂幔:“養天地正氣”、“法古今完人”。
出席開幕式的共162人,除了各界名流外,還有國民黨要人于右任、馮玉祥、李烈鈞、戴傳賢等,青年黨代表左舜生、曾琦,國社黨代表張君勵,以及農民黨、村治派的代表,可以說,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聚集著各黨派代表的一次會議。
蔣介石和汪精衛並肩而坐。汪精衛一身質地考究的淺灰西裝,雪白的領前別著黑蝴蝶領結,頭髮梳理得整潔光亮。蔣介石身穿玄色長袍,上套黑色馬褂,清癯的面容上掛幾絲笑容。九時許,張群宣佈“談話會”正式開始。他簡單地表述了召開“廬山談話會”緣起、宗旨和意願。接著,汪精衛代表政府致詞:
“感謝各位代表來此,共商國事。……自‘九?一八’以來,精誠團結、共赴國難,成為全國一致的口號。最近又突然爆發盧溝橋事件,危機情形,更加嚴重。根本方法,仍是精誠團結,將全國人力物力,熔成一片,方可以抵抗強敵。對於怎樣解除困難,復興民族,參加談話會的代表,定有許多高見。還望暢所欲言……”
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馮玉祥第一個站起來,慷慨陳言道:
“日寇猖狂,中國危在旦夕。身為軍人,惟有以死相拚。戰死疆場,死得其所!現在還有人在說些什麼‘和必亂,戰必敗,敗而言和,和而後安’。和了幾年,安在何處?還有人把希望寄於美國、英國的出面干涉和援助,中國人民的事情為什麼不能由中國人民自己做主?以全國之人力物力,難道還怕小小的日本嗎?當今之時,惟有速速抗戰,寧使人地皆成灰燼,決不任敵寇從容踐踏而過!”
在會上發言的還有張君勵、胡適、左舜生、錢昌照等人。大家一致擁護精誠團結、一致抗日的方針,在談話會進行中,整個會場內都充斥著一種空前的熱烈而且慷慨的氣氛,。
7月17日,“談話會”的第二天,一個永載史冊的日子。一身戎裝、胸前掛滿勛章的蔣介石,精神抖擻地做著發言,他的這次發言,不像過去那樣,也不像汪精衛那樣,講得模模糊糊、不死不活了,而是足以震撼所有人的一次演講。
“中國正在外求和平,內求統一的時候,突然發生了盧溝橋事變,不但我舉國民眾悲憤不置,世界輿論也都異常震驚。此事發展結果,不僅是中國存亡的問題,而將是世界人類禍福之所繫。諸位關心國難,對此事件,當然是特別關切,茲將關於此事件之幾點要義,為諸君坦白說明之……”
在蔣介石發表演講的時候,作為代表之一參加這場會議的管明棠,看著作著發言的這位現在得到公認的“國家領袖”,聽著那也許並不算激昂,但每一字,每一句卻都可以說是擲地有聲,是一個民族發出的最後吶喊的話語,在這一瞬間,他整個人完全沉浸於這個大歷史之中。
“我們既是一個弱國,如果臨到最後關頭,便只有拚全民族的生命,以求國家生存;那時節再不容許我們中途妥協,須知中途妥協的條件,便是整個投降、整個滅亡的條件。全國國民最要認清,所謂最後關頭的意義,最後關頭一至,我們只有犧牲到底,抗戰到底,“唯有犧牲到底”的決心,才能博得最後的勝利。若是徬徨不定,妄想苟安,便會陷民族於萬劫不復之地!”
又一次,掌聲響了起來,掌聲打斷了蔣介石的發言,站在發言台上的蔣介石,稍大聲稍沉片刻,在這如海浪般的掌聲中,他找到了以往所沒有的得到全民認同的感覺。
與眾人一樣,管明棠則不停的鼓著掌,而在鼓掌時,他偶爾會把視線朝著不遠處的陝北方面的代表投去,昨天在“仙岩飯店”大廳內的“巧遇”,而面對對方表露出來的“友善”,自己並沒有給予任何回應,同樣婉拒了其將來在邯彰設立辦事處的建議,畢竟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自己等於他們的階級死敵,所以,還是儘量少打交道,最好不打交道。
“我們東四省失陷,已有了6年之久,續之以塘沽協定,現在衝突地點已到了北平門口的盧溝橋。如果盧溝橋可以受人壓迫強佔,那麼我們百年故都,北方政治文化的中心與軍事重鎮北平,就要變成瀋陽第二!今日的北平,若果變成昔日的瀋陽,今日的冀察,亦將成為昔日的東四省。北平若可變成瀋陽,南京又何嘗不會變成北平!所以盧溝橋事變的推演,是關係中國國家整個的問題,此事能否結束,就是最後關頭的境界。……總之,政府對於盧溝橋事件,已確定始終一貫的方針和立場,且必以全力固守這個立場,我們希望和平,而不求苟安;準備應戰,而決不求戰。我們知道全國應戰以後之局勢,就只有犧牲到底,無絲毫僥倖求免之理。如果戰端一開,那就是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
在聲音落下的瞬間,蔣介石將手臂猛地往下一劈。會場上立即響起熱烈的掌聲,如同雷鳴般的掌聲飛出窗外,在峰巒間蕩漾。
而在用力的鼓掌時,聽著那激動人心的演講,管明棠知道偉大的全民族的抗日戰爭,終於在廬山正式拉開了序幕,無論他是否理解,今天,在這裡抗戰的號角已經吹響了。
飛機,當飛機緩緩飛離九江的時候,即便是會議早已經結束了一天,但此時坐在飛機上,管明棠依然沒能從那場演講所帶來的震憾中恢復過來。
“如果戰端一開,那就是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
反覆喃語著,這一句或許是近代中國最震憾人心的戰爭宣言,管明棠有些激動的對李直民吩咐道。
“回到邯彰後,一定要把這一句話,通過廣播、報紙和所有的一切手段,告知每一個邯彰百姓,嗯……”
沉思片刻,管明棠又補充道。
“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嗯,還是用這句,現在戰端已開,還是用這句吧!””
看著直到現在仍然激動不已的先生,聽著先生的吩咐,李直民很難理解,為什麼先生會表現的如此激動,至於直到現在,還沒有冷靜下來。
“中央似乎還沒有宣戰!不知道何時才能宣戰啊!”
恰在這時,梁漱溟的話傳到管明棠的耳間,管明棠先是一愣,隨後神情凝重的反問道。
“宣戰?為什麼要宣戰!”
“國與國之間的戰爭,必然是要宣戰,而沒有宣戰的戰爭是無法持久的!”
梁漱溟不無擔心的說道,這次他之所以提前離會,並搭乘管明棠的“便機”取道邯彰回山東,以回到山東宣傳抗戰,而宣戰則正是他心底的擔憂之一。
“昨天委員長的講話就是不是宣戰的宣戰!”
管明棠主動解釋道。
“根據國際上公認的《關於戰爭開始的公約》,一旦一國對另一國宣戰,不管另一國意願如何,雙方就已經處在交戰狀態。而一旦這種交戰意向向第三國通告,第三國就有義務保持中立,除非它決定幫助其中的一方。因此,如果我們對日宣戰,日本便趁機以交戰國的身份,通知各國不要將戰略物資和武器賣給中國,這對我們的抗戰沒有任何好處。我們是弱國,多數戰爭物資都需要從外國進口,一旦宣戰,這些東西的進口必將受到極大的制約,同時,美、英、法、德等國的中立條款皆限制本國與交戰國進行貿易,禁止本國商船未經政府許可向駛往交戰國,這更不利於我國戰爭物資進口,而日本則是工業後國家,各國所禁止的戰爭物資主要是武器,但是對於石油、煤、鐵等卻不在限制之內,正像國聯對意大利的制裁,以及隨後在意埃戰爭中的各國“中立”一樣,只有利於意大利,而不利於埃國,正像現在我們對日本宣戰,我們即不能從國外獲得貸款,又不能從國外購進武器,並用外國商船運輸,更不能利用香港、法屬中南以及英屬緬甸運輸戰爭物資,宣戰,對我們而言,可以說百害而無一利。”
在管明棠的這一番解釋中,梁漱溟則只是點頭應著,在他說道著“原來如此”時,卻又不無擔憂的說道。
“哲勤,現在中央決心抗戰,雖說各地皆通電支持,但他們會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