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許再生氣了
杜容芷一宿沒有闔眼。
莞兒從昨晚就開始高燒不退,周太醫過來看過,針灸後又開了方子,可依然沒有明顯的好轉。
她還太小了。藥熬好後喂了幾次都喂不進去,眾人見沒法子,只得一齊上陣,抱著的,哄著的,握住手的,按著腳的……折騰了小半個時辰,眼看著終於喂進去一些,卻又在下一刻大哭時全吐了出來。
杜容芷只覺得心都要碎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怎麼做,又覺得自己什麼都做不好。她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期待宋子循在她身邊,她迫切地需要他——需要他來分擔她的焦急和心疼,安撫她的恐懼與無助。
可是,他沒有來。
他被傅靜柔帶走了。
當園園躲過她的目光,避重就輕地說出宋子循已經安歇了的話,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
也或許什麼都沒有想。
她只是轉過身,默默地從乳母懷裡接過啼哭不止的女兒。
眼淚很快浸透了她的前襟,小小的身子一顫一顫,幾乎隨時背過氣去。
她的指間劃過小傢伙滿是淚水的臉頰,因為發熱也因為哭鬧,粉嘟嘟的小臉已經漲得通紅。
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在她和他們的女兒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陪在另一個女人身邊。
只因為她拒絕了他的求歡。
她有些想哭,又覺得好笑。
原來重活一世,她依舊是最蠢的那個。她以為今生他們可以走一條不一樣的路,以為即使不能成為心無芥蒂的夫妻,至少也可以相互扶持,舉案齊眉地過一輩子……可是原來,她又錯了。
他需要的不是這些。
他要的,只是一個千依百順,予取予求的女人。
他在乎的,只是他能從她身上得到多少。
一旦他的需索得不到滿足……自然也多的是人可以滿足他。
杜容芷深吸口氣。
她不想落淚。前世她為他流過太多眼淚,她知道不值得,一點都不值得。
可淚水還是不能自抑地漫上雙眼,一滴一滴,落在莞兒滾燙的額頭上……小傢伙哭得更凶了。
“再去煎碗藥來。”杜容芷用力擦掉臉上的淚,鎮定自若地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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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夜,楓清院的眾人都在緊張和焦慮中度過。
因為身體上的不適,小傢伙變得格外敏感暴躁,有時前一刻迷迷糊糊就要睡去,下一刻又會因為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哭得歇斯底里,待到後來連乳母都不肯跟了,扯著沙啞的嗓子憋紅了臉,只能從喉嚨裡發出類似拉風箱似的呼哧呼哧聲——竟是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杜容芷便一直抱著她,在屋裡來來回回地走,她不厭其煩地拍著女兒的後背,一遍遍地輕聲哄著,漸漸嗓子啞了,每一次開口都像刀子在割……她依然不肯停下。
安嬤嬤看了也不是滋味,上前道,“少夫人去歇一會兒吧,孫小姐給奴婢抱著……”
“我撐得住……”杜容芷疲憊地搖搖頭,“嬤嬤年紀大了,就別跟著一起熬了。”又讓青荷送安嬤嬤回去休息。
安嬤嬤看杜容芷這情形,知道她不僅是為了孩子,只怕也讓宋子循傷透了心,勸又勸不得,最後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不言不語地退到一旁,跟屋子裡其他人一道靜靜守著。
等莞兒又喝了一次藥,終於筋疲力盡地窩在杜容芷懷裡睡著,天已經快亮了。
心驚膽顫地煎熬了一夜的邱氏見狀也鬆了口氣,小聲道,“孫小姐已經睡熟了……少夫人把她放下吧。”
杜容芷低頭看了看女兒,剛輕輕嗯了一聲,就聽見外頭忽然響起此起彼伏的問安聲。
下一刻,宋子循已經掀開簾子大步走進來,“莞兒如何了?怎麼忽然就病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麼?”
他走得很急,身上還帶著涼氣……杜容芷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宋子循似乎也感覺到了,胡亂解了身上的斗篷丟給隨後跟進來的園園,一把撩開袍子上床把她們娘倆同時攬進懷裡,“現在可還燒著?”邊說邊伸出另一隻手探向莞兒的額頭。
她的臉頰貼著他的胸膛,淡淡的酒氣混雜著女人的脂粉香……是傅氏的味道。
杜容芷抱緊女兒,下意識側開身。
他的手劃過莞兒的額頭,僵硬地停在空中。
宋子循皺了皺眉。
“已經……好多了。”她低聲道,嘶啞的聲音像在礪石上磨過。
宋子循一怔,“你怎麼——”
她卻趁他愣神的功夫飛快地從他懷裡退出,目光冷冷掃過衣領上淺淺的唇印,垂下眼,“爺先去換洗吧……天眼看就要亮了,別誤了出門。”
宋子循的臉色頓時就有些不太好看。
昨晚他跟宋子澈喝得酩酊大醉,後頭發生的事都記不得了,也不知怎麼就跟傅氏滾到床上……今早見她不著寸縷的依偎在自己懷裡,他整個人都是懵的,幾乎落荒而逃。
“我昨晚酒醉,胡亂尋了個屋子就睡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他往杜容芷身邊靠了靠,語氣裡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心虛,“莞兒生病這麼大的事……你該多叫幾個人來尋我的。”
園園猛地抬起頭,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宋子循全然未覺,只低著頭看著杜容芷,小聲道,“我還是今早回書房才聽長興說起……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回來了。”他說著伸手撫上她的胳膊,輕輕摩挲,“不許再生氣了。”
“沒有生氣。”他靠得那麼近,身上甜膩的脂粉味嗆得她幾欲作嘔,杜容芷忍了又忍,才強壓下想要一把推開他的衝動,順從道,“莞兒鬧了一宿,你就算回來,也於事無補,不過跟著難受罷了。”說完不再理會宋子循探究的目光,轉頭吩咐道,“叫人送熱水來,大少爺要沐浴。”
青荷正要應是,就聽宋子循道,“不必了……你勞累了一夜,好好歇著吧,我去書房裡洗漱。”
杜容芷亦不挽留,點頭道,“這樣也好。”說罷看也不再看他一眼,只低頭拍著懷裡的女兒。
宋子循默默注視了她片刻,才起身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