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永不離棄

　　許淵眼睛瞪成銅鈴， 連連往後退了兩步，手臂抬起， 指著言澈道：「你你你你你——你說什麼？！！！」

　　言澈：「我想問問你的喜好，然後為自己準備一具身體——」

　　許淵語速飛快：「問！題！是！！你問這個做什麼！」

　　言澈：「概率上來說， 這樣能夠被你喜歡上的幾率更大。」

　　「幾， 幾率。」許淵眼冒金星，手指指指言澈， 再指指自己，一陣頭暈目眩：「喜，你喜， 我——」

　　深呼吸兩口氣， 許淵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說：「你為什麼要我喜歡你， 不是，你難道喜歡我嗎？？」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言澈點了點頭， 告白告的毫無心理障礙：「喜歡你， 一直都喜歡。」

　　「……」許淵太陽穴開始發脹，只覺得腦袋快轉不過來了：「你這， 你是不是誤會了， 你怎麼可能喜歡我呢？我們是同事， 是一起合作的夥伴，說好聽點也頂多就是普通的朋友關係而已！」

　　言澈聽完也不覺得傷心， 點點頭承認了：「現在是。」

　　「現， 還現在？所以說你為什麼——」看著面前態度坦然， 古井無波，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好遮掩羞澀的言澈，許淵滿臉頹敗：「這玩笑可不好玩。」

　　要是被別人告白了，許淵可能還會視對方的美貌、可愛程度，或絲毫不遺憾，或有一點點遺憾的，乾脆利落拒絕對方。

　　可現在對他說這種話的人是言澈啊！

　　許淵做夢都想不到，那個言澈竟然會對自己說這種話，打死他都想不到！

　　言澈道：「我不會開玩笑。」

　　「……」

　　言澈：「我承認，我之前說復活你、要為了你換一具身體，都是為了讓你對我感到虧欠，讓你沒辦法離開我所以用的手段。」

　　許淵：「……」這種直接坦白的作風，還真不愧是言澈。

　　言澈：「你離開已經太久了，我很怕你會再次忽然消失。起碼向你證明我對你有利無害的，我才能——」

　　許淵抬起一隻手，阻止言澈把話繼續說下去：「你先等等。」

　　言澈果然立馬停下說話，安靜看著許淵。

　　深怕言澈繼續說出些什麼不得了的話，許淵說：「你這樣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先讓我考慮一下，先不要提這事，聊聊別的可以嗎。」

　　言澈從善如流，瞭然點頭，道：「好。」

　　許淵長出口氣：「呼——」

　　看著面前的言澈，許淵一陣尷尬。

　　就算不提那些事，可說過的話又收不回去，怎麼可能不去想。即便重新找別的話題，那也沒辦法像之前一樣好好聊啊！

　　言澈說：「你現在的身體還是男性嗎。」

　　「……」許淵現在不管聽言澈說什麼，都覺得對方別有意圖：「你問這個做什麼，你更喜歡我是男的？」

　　如果言澈說是，許淵很想說「我不是」來騙他，讓他放棄。可許淵怕即便自己說了「我不是」，言澈還能回答「那也沒關係」，那可真是讓他無話可說！

　　「不是為了我自己，存粹是科研調查。」言澈一板正經的冠冕堂皇道：「你說聊別的的。」

　　搬出「研究」的名頭，許淵沒辦法了：「……是。」

　　「身體健康嗎？有按時休息，定時就餐嗎？身邊有沒有人照顧你，居住環境如何。」

　　許淵被問得一陣窘迫，險些當著言澈的面不好意思臉紅起來：「我——你別這樣！！」

　　他是真的，真的很不適應這種氣氛、這種問話，更不適應這種態度的言澈啊！！

　　言澈說：「確定你身體健康，我才能更好的調查出後續數據。」

　　「……」許淵心說他真是頭次知道言澈竟然還會做這種假公濟私的事情。果然人還是要活久一點，才能什麼稀奇古怪的事都能見到。簡直是大開眼界了。

　　言澈道：「除了星戰網以外，我還能用其他方法聯繫你嗎。」

　　許淵看了一旁的少女一眼。得到少女的一個「ok」手勢後，他渾身疲憊的無奈道：「……可以。」

　　可惜言澈不會笑，不然此時他絕對能當著許淵、少女二人的面，笑得滿臉喜悅，停不下來。

　　「你累了吧？去休息吧。」言澈體貼道：「明天這個時候，我還會來找你的。」

　　許淵心裡很不是滋味，總覺得那裡不順暢，故意道：「我這邊還是大中午，你那兒已經是晚上了啊？」

　　言澈：「你不是剛完洗澡準備睡覺了嗎。」

　　許淵語噎：「……」

　　「我以為你一直都喜歡睡前洗澡，什麼時候換習慣了。」

　　許淵氣急敗壞：「我喜歡什麼時候洗澡，你怎麼知道的！！」

　　少女補刀：「他還知道你洗澡用幾分鐘呢。」

　　許淵真的崩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

　　當著言澈的面招呼都不打的直接溜下了線，許淵現在急需時間好好冷靜一下。

　　「他喜歡你，多好的事啊。」少女說：「這樣你們就強強聯手，所向無敵啦~」

　　順便她的研究也能順順利利地展開了，嘻嘻。

　　許淵悶聲道：「一點都不好。」

　　少女疑惑不解：「為什麼呀~你不喜歡他？」

　　許淵氣急：「這根本就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要是別人還好，為什麼偏偏是言澈。」

　　這讓他怎麼面對對方啊。

　　少女：「言澈怎麼了？多聰明的人呀。」

　　許淵：「我以前一直躲著他，躲了十幾年，都快躲出習慣來了。復活之後又在他身邊處處小心謹慎，把他視作比考核還要棘手的存在。現在忽然知道他竟然對我抱有那種感情，讓我怎麼接受的了——而且我本來對這方面的事情就一片空白，絲毫經驗都沒有，現在一下子遇到這種頂級難題，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別人好歹還生活在普通的環境裡，能談談戀愛，看看電視劇小說什麼的，多少積累一點相關經驗。

　　可許淵他前世今生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軍隊，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訓練、執行任務，哪兒有時間和機會去談情說愛，對某個存在產生情愫？存粹就一張白紙！

　　少女：「你以前沒喜歡過的人嗎？」

　　許淵點頭：「起先是沒精力去想，後來年紀大了打算想了，又發現壽命沒剩幾年，就乾脆放棄了。」

　　「那就和言澈試試嘛。」少女說：「反正你也不吃虧。」

　　許淵尷尬：「算了吧，這關鍵時期呢，哪兒有心思兒女情長……」

　　少女：「那你剛才為什麼不這麼回答他？」

　　許淵坦白道：「我給他弄懵了，根本什麼都沒想起來。」

　　少女哈哈笑了兩聲，揶揄道：「你真有趣，明明面對成千上萬的敵人都穩如泰山，下手毫不留情。面對一個言澈，就慌張成這個樣子。」

　　許淵：「這不是驚嚇，不，說驚嚇有點過……驚喜，不，受寵若驚嗎。」

　　那可是言澈啊。全人類的希望和至寶，僅此一個的存在。他怎麼敢相信，那樣的存在竟然會喜歡上自己這樣的臭男人，他憑什麼啊？

　　「言澈怎麼會喜歡上我？我有什麼好的。」許淵說：「以前我們就沒見過幾面。說話時候也不冷不淡的，談的都是公事——我根本感覺不到他喜歡我。」

　　少女道：「他沒感情的呀，你怎麼可能感覺的到呢。」

　　這已經是少女第二次說言澈沒感情了，有了「言澈為了你所以決定換身體」的前車之鑑，即便不信，許淵還是姑且問道：「沒感情是什麼意思。」

　　「這你都不知道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少女說：「沒有情感的感知能力，和情緒表達能力。不能感受到喜悅、傷心、驚恐、感動等情緒，也無從表達。就好比身體裡接受外界情感的接收器被摘除掉了一樣，信號根本進入不了身體，也傳達不出去。」說完，少女做了個「抽離扔掉」的手勢，然後聳了聳肩。

　　「太荒唐了。」許淵不願相信地搖了搖頭：「這怎麼可能，難道是言澈自願的嗎？為了作戰指揮，所以連這種事都……」

　　「你不知道嗎？」少女飄在空中，兩條白皙光潔的小腿在空中隨意地晃來晃去：「他的身體是人造的，做了基因調控手術，不是從母親肚子裡生出來的。」

　　許淵臉色微變，聲音頓時沉了下來：「什麼意思。」

　　「就是說，他是營養倉裡出生的『定製人偶』。就像網絡遊戲裡，玩家製造出來的『角色』一樣。為了完成某個特定任務，所以專門調整出來的這麼一個身體——將智力和身體素質調整到最高，然後把會影響思維決斷的情感系統連根拔掉。這樣他一切的決斷就都是最最高效理智的了，不會受到外界因素的半點幹擾。精緻，巧妙，穩定，無所不能。」

　　許淵聽不下去了，憤聲道：「強迫的？怎麼能做這種事！！他們有什麼權利這麼對言澈！」

　　那些人把言澈當做什麼了？隨意掌控的玩偶嗎？！沒有感情、生活沒有絲毫樂趣可言的人生，和機器有何區別！

　　言澈可是活生生的人，他沒有義務要為了他人的意願而犧牲屬於自己的人生！

　　「你現在說也沒用呀，而且言澈自己都不在意，你急什麼。」

　　「……」

　　回想起言澈的臉。冷淡的表情，毫無波動的眼眸，無起伏的語氣語調，許淵就一陣難受——言澈的內心到底該有多麼的枯燥單調，了無生趣。

　　一日三餐吃相同的食物，房間裡沒有任何辦公外的私人物品，睜開眼就是工作，閉上眼只是為了睡覺，睡醒之後繼續工作，沒有休息喘息，舒緩神經尋找愛好樂趣的功夫。

　　憑什麼？

　　許淵道：「言澈他不會覺得不滿嗎？！他沒必要聽從那些人的安排。」

　　「恐怕連不滿這種情緒都產生不出來吧。」少女道：「即便知道自己的這種身體是應該悲哀的，他也悲哀不出來，更感受不到悲哀，甚至還覺得這麼做很正確——誰讓他的使命需要他這樣特殊的身體和頭腦——而且他的行為準則就是一切以理智優先。清楚事情已經成為定局，無力扭轉，怨恨、追究都是無用功，復仇了也對他沒任何好處，所以也就從一開始便無所謂了。之前言澈和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看上去可正常了，一點不高興都米有。」

　　許淵氣到不行：「那群人渣！」

　　少女道：「你那麼生氣幹嘛呀~不是你說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無所謂麼，犧牲自己沒關係，犧牲言澈就不行啦？」

　　許淵語滯：「……可他們也太過分了！」

　　「安心啦~言澈不是說要為了你換個身體了麼，只要靈魂研究成功了，一切都不是問題。」

　　「……」許淵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去承認這種讓人無法接受的事實。

　　「可我看其他人，好像都挺認可的哦。」少女說：「你看人類的那些上層，不是各個都默認了。」

　　許淵：「你是說——」

　　話到一半，許淵忽然停頓住。

　　十幾年來相識後的種種細節，全都湧入許淵的腦海。

　　人類高層信任年僅十四歲的言澈，將地球絕大部分的精英軍力交到言澈手中，讓他帶領部隊衝出銀河系的「曙光計劃」。

　　鳳綺起先很不滿言澈將副官一職交到許淵身上，去向長輩們投訴，結果回頭就態度大變，看著言澈說「原來是這樣，怪不得」。

　　還有許淵和言澈當年發生矛盾，鳳綺有意無意替言澈說話，讓許淵原諒言澈，說言澈「沒辦法，他也很可憐，原諒他吧」，卻又偏偏不告訴許淵為什麼會這麼說，評價許淵「太熱血，過於講究人性，說了肯定不會就這麼算了」，怕他一時衝動做出什麼傻事，擾亂了高層的計劃，所以乾脆什麼話都不和許淵提。

　　確實，如果是那時候的許淵，他絕對不會坐視不管。會不會和那群拿言澈當人偶使用的人鬧翻姑且不提，起碼他絕對不會就這麼丟下需要人安慰和溫暖的言澈，躲了十幾年不去理會他。許淵不是那樣的性格，他的本性讓他放不下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所以，即便後來許淵迅速崛起，成為了人類的四王之一，足夠有資格知道這件事了。熟悉許淵脾性的人，也都默契的沒敢告訴許淵這個公開的秘密。因為說了就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給人類「團結默契」的上層社會製造一道不合群的裂縫。

　　過去許淵因為信任言澈的能力，所以對言澈的決定幾乎從未有過反對的意見。有時候看到言澈的主張被大家全票通過的時候，還會很欣慰，心想大家都很正直，即便言澈的決定損害了自己的利益，也沒有任何猶豫，願意全力配合言澈，將言澈推上人類的頂端。

　　可他哪兒知道，大家這麼無條件的信任言澈，更主要的原因是言澈他連自己的人生是否悲慘都不在乎，滿腦子想著的只有任務，所以他們根本不會擔心言澈的作法是否藏有異心。

　　就好像一個被灌輸了「機器人三大準則」的智能系統，沒有人性，沒有私利，絕對的理智主義，站在中立立場，不偏不倚，服務大家。所以只管放心使用言澈就行，沒有任何的後顧之憂。

　　許淵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真的沒辦法產生感情嗎？連開心都不行？」

　　既然這樣的話，那言澈為什麼會說喜歡自己……

　　少女：「是啊，所以他說他喜歡你，還準備要為了你自殺的時候，我也覺得挺奇怪的呢。到底得是多麼強烈的想法，才會讓他突破大腦對他自己的限制，不管邏輯、理性，讓他做出自毀的決定啊。」

　　許淵猛地抬起頭：「你說什麼自殺？」

　　少女道：「我是剛才在那個『急救室』裡，聽他和醫生聊天時候說的。言澈說他本來打算在考核結束之後就去『找你』，可後來發現你其實復活成功了，就不打算死了。」

　　接連聽到數個衝擊性的事實，讓許淵大腦一陣空白，甚至忘記呼吸和思考，喃喃道：「我何德何能……」

　　少女關心道：「你怎麼了？我看你樣子好不對勁哦，哪裡不舒服嗎？」

　　許淵無力搖了搖頭。坐在床邊，胳膊肘支在大腿上，額頭貼著手背，大腦險些就要過載：「我只是覺得，我以前好像做了很多對不起他的事。」

　　「誰？言澈嗎？」少女好奇道：「你對他怎麼了啊？」

　　「……」

　　許淵說：「你說，如果言澈真的把我當做特殊的存在來看待，如果我拒絕他，遠離他，他會不會又一次回到過去那種無趣的生活中去。」

　　少女想了想，說：「應該不會吧，他說他不想活了，如果被你拒絕了的話，應該會選擇直接去死的。」

　　心臟猛然中了一槍的許淵一陣胸悶：「……」

　　少女道：「哎呀，這就頭疼了，和靈魂溝通的方法我還不知道呢。要是言澈身體死後，靈魂看不見摸不著的，不是和真的死了沒區別嗎？」

　　「……」

　　許淵緩緩抬起頭，看著少女，說：「我不會讓他死的。」

　　少女驚喜道：「真的嗎！」

　　許淵：「就算不能接受他的感情，起碼我要告訴他，人生的美好。」

　　就像當年，二人剛剛認識的時候一樣。許淵想帶言澈去品嚐美食，欣賞美景，去聽各種各樣有趣感人的故事，想讓言澈感受到喜悅，然後開心的笑出來。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放棄了他，讓他帶著冰冷的回憶選甘願擇死亡。」許淵道：「我也不會讓他就這麼離開。」

　　因為，言澈身邊，起碼還有他在。

　　他會陪在言澈身邊，永不離棄。

　　少女：「都說『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你這話意思是……」

　　許淵：「……」裝沒聽見。

　　少女：「嗯？」

　　惱羞成怒，抬手飛快關燈，許淵鑽進被子裡一把蓋住頭：「睡覺！」

　　少女：「燈關了我也看得見。等下？許淵你臉怎麼了？好——」

　　許淵：「我才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