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看這情形,想在他身上找到什麼,恐怕不是一件易事,但包尚英並未就此罷手,依然耐心的守了下去,又過了盞茶工夫。
只聽蒲光祖向外問道:“什麼人在輪值?”
“是小的李明臣!”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應聲進入簽押房,躬身回話。
蒲光祖目光依然不離案牘,吩咐道:“你去通知內宅一聲,我今晚公忙,不回內宅去了。”
李明臣應了聲“是”,行禮而退,不大一會,李明臣就又進入簽押房回話道:“小的已經稟報老夫人和夫人了,老夫人和夫人希望老爺不要太勞累,保重身體要緊。”
蒲光祖“恩”了一聲,揮揮手,示意李明臣沒事了,李明臣離去不久,簽押房外忽然傳來白薔薇的聲音道:“老爺還在裡面嗎?”
李明臣的聲音回答:“老爺正在裡面看公文。”
“沒你的事了,回去休息吧!”
“是!”
白薔薇打發走李明臣,推門進入簽押房,這時,蒲光祖已聞聲站起,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手腳。
白薔薇來到蒲光祖身前,叫了一聲“大哥”。
蒲光祖望了白薔薇一眼,揮手示意道;“有什麼話,坐下說吧!”
白薔薇待蒲光祖坐下後,才在對面椅子上落了座,道:“大哥,你已經兩晚上沒回去陪陪大嫂了,難道公事就這樣忙嗎?”
蒲光祖淡淡一笑道:“你嫂子是一個賢德的人,你不要想得太遠,”
白薔薇也笑了一笑道:“好,我們不談這個,談談明天的事好不好?”
“明天的事,不是已經決定了嗎?還有什麼好談的?”
白薔薇秀眉輕顰,把語氣放得非常和緩,道:“大哥,你想過沒有,萬一對方施的是什麼詭計,弄一個不相干的人,來欺騙乾娘她老人家,那時怎麼辦?難道你堂堂一位縣大老爺,就能隨便認人做父,一旦傳揚出去,那多丟人!”
“你放心,如果是假的,娘一定認得出來。”
“那可不一定,分別了幾十年,模樣怎會不改,尤其他們江湖人物,多半都會易容之術,乾娘老眼昏花,很容易受騙的。”
蒲光祖輕嘆—聲道:“老人家苦等了幾十年,盼的就是這一刻,大哥我實在不忍心掃她老人家的興。”
白薔薇搖搖頭道:“大哥一片孝心,小妹當然體會得到,只是這次的事情,若沒有以前種種,也就無所顧慮,但是過去的事,丐幫實有重大嫌疑,在前情未能完全澄清之前,小妹覺得咱們不能完全相信西門姑娘片面之詞,否則就會讓乾娘再一次吃他們的暗虧。”
“小妹,你該想想,娘只是一名與世無爭的老婦人,他們有什麼理由陷害她老人家呢?”
“他們的目標,應該是大哥你,難道大哥還不明白?”
蒲光祖低頭沉思了一下,似是被說得三心二意,接著抬起頭來道:“可是我們已經答應了她,如何能失信於人?”
“當然不能失信於人,但我們可以另想別的辦法呀!”
“什麼辦法,你說說看,”
“照常理來說,小妹這樣從中阻撓,實在不應該,只因乾娘和大哥你,都把我當親骨肉一般看待,小妹又跑過幾天江湖,知道一些江湖上的鬼蜮伎倆,若知而不言……”
蒲光祖忙截住白薔薇的話道:“小妹,你的心意我當然明白,這兩年若不是有你替愚兄照料全家,愚兄真不知如何是好,你大嫂體弱多病,愚兄又公務繁忙,老夫人身前一向多虧了你,這樣一說,倒教愚兄汗顏無地,你怎麼說,就怎麼辦吧!”
白薔薇欠身一禮道:“難得大哥如此信任,小妹的意思是……”
她說到這裡,話聲忽然低了下來。
話聲雖低,但以包尚英的過人聽力,仍能聽得清清楚楚。
當他聽過之後,竟不由暗暗發笑起來。
白薔薇與蒲光祖又商量了很久,才轉身出房回到後宅。
只見蒲光祖忽然提起筆來,寫了一張條子。
包尚英內功深厚,目光銳利,雖是離得很遠,而且是倒看,仍然看清楚了條子上寫的是什麼。
因之,心中大感驚異,一時之間,竟然目瞪口呆,作夢也想不到,居然這位縣太爺的本身,也大有問題。
他自言自語道:“莫非這位蒲光祖是有人假冒的,果真如此,此人的易容之術,實在可稱是神乎其神了!”
此念一生,他立刻從懷中取出那塊小銀片。
這一察看,果然看出了簽押房內的蒲光祖,赫然是天魔手袁多才易容裝扮的,包尚英不能不驚嘆老偷兒袁多才是位人如其名的江湖多才人物,他裝扮出來的蒲光祖,竟然連老夫人都看不出有假,怪不得他數十年來,在江湖上行事無往不利,盛名一直不衰,事實證明他的確有著過人之能,包尚英心神震動之下,當機立斷,立即屏息躡蹤掩進了簽押房。
袁多才覺出外面似有聲息,他作賊心虛,剛要喝問,便已看清來人是包尚英,不由登時呆在當場。
包尚英微微一笑,抱拳一禮道:“老前輩不但易容之術妙絕人寰,模仿之技,也進入化境,當真令晚輩佩服得五體投地,”
袁多才最初本想不承認,如今被一語道破,心驚之餘,總算不失君子風度,啞然一笑道;“了不起的該是少俠,老夫心服口服,從今之後,江湖上算是再沒有我老偷兒這一號人物了,老夫願意永遠追隨少俠,以供差遣,就請少俠恩准收錄。”
說著,便當真拜了下去,原來,袁多才早就打好主意,暗暗發誓,只要包尚英這次能再找到他,他便從此收山,把所有餘生交給包尚英,以報贈藥救命之恩。
其實,他也原本有意不過分難為包尚英,否則,他在上次和包尚英分手後,從此遠走天涯,找一個人蹤罕見之處隱身,包尚英若想憑那小小銀片找到他,又談何容易?
包尚英哈哈一笑,連忙扶起袁多才道:“老前輩何必如此,我們並沒有賭什麼,彼此誰都不欠誰什麼,如果老前輩因為晚輩碰巧找到了你,而有意折節下交,那是晚輩的榮幸,以年齡而論,下拜的應該是晚輩。”
偏偏袁多才還是有些堅持,道:“少俠,老夫是一片誠意,還望你成全老夫的心願。”
包尚英搖頭道:“老前輩,各人有各人的看法,請您不要勉強,否則徒增晚輩不安,”
話聲微微一頓,接著又道:“老前輩行道江湖已久,晚輩……”
袁多才搶著道:“少俠就請不要再說了,這樣好不好,我們論個忘年之交如何?如果少俠再不點頭,我老偷兒就只有從此永世不出了。”
包尚英見對方如此認真,只好點頭道:“小弟恭敬不如從命,老哥請受一拜!”
說著,右手一撩衣襟,就要下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