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對於趙老闆的這番說辭,盧斯點點頭, 壓下憤怒, 他能理解趙老闆的意思。
說素素愛上他們倆的其中一個了?並不是, 他只是覺得遇到了良人。而且這速速給他自己的定位也不對,他沒想著要一個伴侶, 他甚至沒想著要一個男人,或者女人,他要的是一個主人。一個能讓他不愁吃穿的,那就是個好主人了,能夠讓他老有所依, 死有所葬的,那就是天人了。
這就是奴化教育養出來的最成功的結果,素素為什麼對屈老爺沒有這麼忠誠?那是因為屈老爺太過分了, 雖然素素曾經說過屈老爺很有分寸, 可實際上應該並非如此吧?他是怕哪一天被屈老爺掐死。
而盧斯和馮錚, 那可就是再好不過的主人了。
「真把人給了你,怕是也要給你惹麻煩。我看不如……」
「素素對小人有恩,而且……小人這輩子除了素素,也沒誰能彼此相依了。」
盧斯歎了一聲,知道趙老闆這是鑽了牛角尖了, 他自己想不明白, 旁人怎麼勸都沒用, 乾脆盧斯也不再提這位素素:「趙老闆,你到了開陽可有什麼想法沒有?」
趙老闆低頭:「左不過是……在做點小本生意吧。」說著他就面頰漲紅, 這是因為羞愧,「到時候還請盧大人……」趙老闆說不出話來了,他幾次三番讓人所救,這要吃飯,還得靠著人家,可是他自己一點忙都沒幫上,如何能不羞愧?
「趙老闆,這幾日的灶房給你負責,你看如何?」
趙老闆想,這位大人難不成是讓他當他家的廚子,當即搖了搖頭:「多謝大人抬愛,小人是會做幾樣小菜,可當不起大人家的廚子。」有想是不是把自己想太高了,人家並不是讓他當主廚,就只是看看他的手藝,然後在廚上隨便安排個差事,「若是能在大人家裡有一份餬口的差事,小人也是感激不盡的。不過,廚下的差事都是僕役在干,並不是說小人看不起那差事,只是,明明有得用的僕役,卻安排小人這麼一個人進去……」
趙老闆說這些是真心的,他不覺得自己身份多高,盧斯安排他在廚下幹活時委屈他,他覺得盧斯這是照顧和保護他。
盧斯擺擺手:「趙老闆誤會了,我不是想讓你在我家做廚子,而是想讓你吃公家飯。」
「公家飯?」
「趙老闆也知道了,我們無常司這是又要擴人了。原本無常司就有個自己的大廚房,等人多了,那廚房怕是就不夠用了。我就想新再弄個更大的廚房,找得用的人負責,趙老闆可願意?」
「這、這可是……」趙老闆的背脊瞬間就挺直了,他激動得想立刻答應下來,可還是強忍著渴望搖了頭,「不行,小人……就只是擺過餛飩攤,幹得最好的時候也就是招了兩個人,大人的無常司少說也得有千把人,那大廚房怎麼說就得有幾十人,跟別說日常採買……小人從來沒幹過。」
盧斯笑了,趙老闆能說這話才讓他滿意:「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麼多人的,現在我們無常司上上下下才只有五百人出頭,明年初,我才向各地徵召人員。人數會漸漸的上升,你若是跟我們回去,怎麼說也會有兩三個月的適應期。如何?幹不幹?」
趙老闆咬著嘴唇,神色變幻莫測,終於一咬牙:「謝大人信任!」
「行,那你回去把素素叫來吧。」
「是!」熱血上頭的趙老闆斬釘截鐵的答應完了,才反應過來盧斯問了什麼,「大人?」
「素素……也算是給我們無常司提供情報的積極百姓了,賞該有賞他的,但沒道理把旁人搭進去。你放心,我能安排他。」
「是。」趙老闆這才又應了,臨走的時候卻也忍不住加了一句,「大人,他畢竟還年紀小,若是說錯了什麼話,還請大人多擔待。」
「我是那麼氣量狹小的人嗎?」盧斯挑著眉毛,佯裝氣惱。
「自然不是。」趙老闆笑了笑,連聲告罪,下去了。
不多時,素素來了,鬢角還沾著水滴,乃是臨來之前淨了面,他臉上歡喜,想著莫不是馮將軍一去兩天,盧將軍心中思念,因此叫他來排遣寂寞?
「將軍。」到了盧斯面前,素素盈盈拜倒,必須得承認,他這姿勢儀態都是頂頂好的,把他的姿容襯托得越發突出,那聲音也是輕靈悅耳,卻又乾脆利落。就如他今日的打扮一樣,乾乾淨淨齊齊整整。這孩子大概看出來了,盧斯和馮錚都不喜歡那妖妖嬈嬈的人。
「素素,當日你仗義執言,助我等查明真相,正是該賞。如今本官這裡有紋銀三百兩,且已經將你脫了奴籍,你可願在勞興州入籍?若你願意,本官還可為你捐個員外。」
三百兩銀子,在勞興州這個不算太富裕的州,足夠素素買些土地,舒舒服服的做個地主員外了。
可是素素沒感覺到欣喜,他的臉上只有驚慌恐懼:「將軍!!素素不願在此入籍!將軍!您是不要素素了嗎?!」
「……」大哥,別說的我好像是負心漢好不好?盧斯把臉一拉,「大膽!本官與你何曾有過什麼糾葛?!」
素素嚇了一跳,可還是咬著嘴唇道:「將軍,您就這麼讓素素走了,馮將軍知道嗎?馮將軍可是還要回來的啊。」
盧斯這就臥槽了,這說得就好像馮錚跟他有了什麼,而盧斯是趁著老公不在家,把小三朝外趕得善妒正房一樣。
不過盧斯在剛開始的惱怒之後,竟然笑了——這事情他竟然也能遇上啊。
他捂著肚子,越笑越厲害,到是讓素素一臉懵逼了。
等到盧斯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才抹抹臉,問:「我問你,那要是那位馮將軍回來也不要你呢?你跟他說什麼?」
素素奇怪的反問:「馮將軍如何會不要素素?」
「我不就不要你了嗎?」
「盧將軍跟馮將軍如何一樣?馮將軍……」素素低頭,臉紅了。
盧斯對他這樣子,表情略微古怪了些,這又是一個把他當了受的。剛還覺得有意思的盧斯,現在就沒了調笑的谷欠望了——別人覬覦他,他能當個玩笑,但別人覬覦他家心肝兒,那就不是玩笑了。
「你若非要留下也並非不可……」
「盧將軍?!」素素滿臉驚喜。
「不如就做我無常司的營女支吧。」
「!!!」這下就只剩下驚,就沒有喜了,「將、將軍……您怎麼能?」
「本官如何不能了?或者你覺得,馮將軍會不同意?」
「……」事實證明,素素並不是那種真的被情愛糊住了腦子的戀愛腦,他該明白的時候很明白,應該說,就是盧斯好馮錚表現得太和善了,這位女昌館出身的小倌才起了別樣的心思——人善被人欺,升米恩斗米仇啊。素素立刻就跪了下去,整個人縮成一團,「小人謝過大人賞賜!」
盧斯點點頭:「你也別在勞興州呆著了,這裡這兩年多有盜匪,還是回直逸州吧,那畢竟是你的家鄉。而且如今直逸州也算是百廢待興,什麼都缺,三百兩銀子能買來更多的土地。」
「是!」素素再不說什麼二話,一口一個答應得乖乖的。
之後盧斯也懶得跟他廢話,擺擺手,讓他下去了。轉過頭來吩咐了一個無常,讓他找來了當地有名的鏢局子,轉天就把素素送走了。
素素走後,又過了兩天,盧斯坐不住了,馮錚這都離開了快七天了,他就是去掃個墓,這來去的時間就算他是一步一蹭的,那兩天也就頂天了吧?再加上祭掃和懷念先人的時間,加起來五天總共也就夠了吧?這都七天了,怎麼還不回來?
馮錚想到不對,就乾脆的帶人回食谷縣找人了。對了,現在沒食谷縣了,食谷縣跟長豐縣和並在了一處,不過食谷縣原來的縣城自然不會給拆了,現在還在,依然較食谷城,而且發展得還不錯。反正,盧斯進城的時候,只看城門口來去的人流,看他們面上的神色,就知道這裡的百姓生活得不錯。
盧斯不知道馮錚祖墳在哪,盧斯本來也想跟著去的,怎麼說也得見見岳父大人不是?但讓馮錚給勸住了。馮錚說是只看他爹,不看旁人,盧斯要是去了怕有些不方便。盧斯便猜到,馮錚這家裡人怕是也有些不對付。
這也確實,他自從跟馮錚在一起之後,就沒見過馮錚爹娘那邊的親戚——雖然說馮錚他娘是私奔不成,讓馮錚失手給那啥了,但她娘家人應該不知道啊。
馮錚既然說自己能應對,他也就沒再問。如今卻是讓他悔無比。多少也該問一下馮錚他那老家人的狀況的,否則也不至於進城之後,連去哪找人都不知道了。熟悉馮錚家事的人,也都是些過去的同僚,但現在這些人都在長平縣的縣衙那邊呢。
到現在還不見人,盧斯跑到了食谷城都不見人的蹤跡,他是已經確定了事情不對了!
「本官無常司虎節將軍盧斯!欲尋本地里正,快快帶路!!」盧斯在城門口,拿出印信問城丁。
城丁雖然不認識盧斯的印信到底是個啥,但知道人家是個大官,當即嚇得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還是一邊的伍長有些膽量:「大人,本地雖小,裡正卻也有十幾個,與其讓大人挨個去找,不如小人將他們一一尋來面見大人。大人尋個地方,只需稍等片刻。」
一邊說,一邊踢著自己下屬的屁股,把他給踢了起來。這城丁站起來就要跑,讓自家伍長又給拉了回來——這伍長還死盯著盧斯呢。
盧斯一聽也是,他現在著急歸著急,卻不能亂了陣腳:「這位老哥說得是……」盧斯深吸一口氣,略沉了沉心思,對著這伍長拱拱手,同時心裡讚了一聲此人機警,這是防備著他是什麼歹人,誆走了城丁,要做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呢。
「當不得一個哥字。」伍長跟進擺手,「小人方可,見過大人。」
彼此見過禮,盧斯帶著人離開了城門洞,裡頭小城的街道看起來還是眼熟得很,可是很多建築明顯翻修過了,那一直冷清清德縣衙城門一條街,現在不但多了許多增添熱鬧的旗旛,還大都開門納客。
看了一眼對著依然跟在後邊的方伍長,盧斯指著城內唯一的的茶樓,道:「我便去那茶樓等著。」
等確定他帶著人過去了,方伍長這才吩咐手下去叫人。
盧斯把茶樓包了下來,不是他客大欺店,是他帶著人一上二樓,原本在這裡喫茶的客人,不管一樓的還是二樓的就全都呼啦啦跑了,一看這樣子,盧斯還不如多花點銀子包下茶樓。這倒是讓原本哭喪著臉的老闆歡喜了許多,店小二送上來的瓜子點心也更豐盛了幾分。
坐定不久,先是方伍長來了:「大人,有幾位裡正下鄉未歸……」快過年了,不少裡正就回鄉下去了,畢竟他們的族人大多也在鄉下。
「方伍長,我且問你,七天之前,可有一隊騎士來到食谷城?」
「有。」他們這是小地方,騾子都少見,更何況是騎馬的,盧斯一提,他便點頭。
「那他們的去處,你可知道?」盧斯眼睛頓時亮了,方纔他不過是隨後一問,誰知道竟然是歪打正著。
「知道,那隊人馬在城中買了些蠟燭元寶,就向兩家村去了。」
「兩家村?」
兩家村,聽說是前朝的時候有一回大移民,移到原來食谷縣附近的,就是兩戶人家。不過這兩戶可不是一戶四五口,而是一戶二十多口。其中一戶就姓馮,一戶姓尤,他們在此落戶後,就有了兩家村。
盧斯真沒想到,馮錚是出自兩家村,因為這個村子,出了名的排外,娶老婆甚至也多在兩姓之間,很少嫁娶到外村去。
「不用交裡正來了!」盧斯站起來,帶著人就出去了。
十騎人馬,快馬加鞭。剛剛能看見那村子輪廓的時候,盧斯是高興的,可隨著村子越來越近,盧斯的表情就越來越難看。
完好的村莊已經只剩下殘垣斷壁,村口有一棵大榕樹,樹上垂下了四具光脫脫的吊死女屍,樹下面同有十幾具屍體,都是光脫脫的,肢體縱橫交疊在一起,看不清是男是女。因為是冬日,所以屍體腐臭的味道很淡,一群烏鴉站在榕樹的枝條上,飛上飛下的啄食著死去的人體,還有野狗正埋頭在人的肚腸裡,看見人來了警惕的抬起來頭,嘴巴厲害叼著半根腸子。
盧斯看見這景象,頓時眼前就是一黑,險些從馬上一頭栽下去。
他的正氣小哥哥……幾天前還耳朵尖紅紅的答應跟他相好的愛人,竟然也遭遇了這樣的慘禍嗎?
「去!去裡頭……等等……」盧斯當先從馬上下來,他閉了閉眼睛,穩定了一番自己的情緒,「兩個人直接去惠峻稟報知府顧大人,四個人散開在四周,查看周圍情況,剩下的人,跟我進去找人。」
朝裡走的時候,盧斯腳底下有些踉蹌,幸虧後頭有無常服了他一把,他才沒有狼狽的摔倒。
烏鴉當先大叫著飛走了,小塊頭的野狗嗷嗷叫了兩聲也夾著尾巴跑了,只有那塊頭大的野狗,齜著獠牙,凶相畢露的看著走進的人。可當人抽出了刀,大多數的野狗不甘心的咆哮了兩聲也退了,只有幾條不甘心的,衝了上來,被盧斯和無常們一刀劈了。
跪在地上,盧斯一個一個的翻看著那些屍體,他恨!恨自己為什麼沒在那天跟著一起來!
無常匆匆趕到惠峻的時候,知府顧大人已經封筆了,一聽這消息,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都說這些無常是掃帚星,果不其然啊,到哪哪出事啊!這屠村的慘案,他到任數年也不見有過,現在他們一來,就突然冒出來了,還丟了個祭祖的虎節將軍……
別管案子破還是沒破,反正他這考評時別想好了,知府大人都想哭了。不過還是得趕緊把官印開封,用最快的速度向開陽上報。同時調派人手,處理這件事。無聲無息的村子被屠,捕快是不夠用的,得找當地駐軍了。
盧斯渾身污穢的坐在地上,血絲充滿了他的眼球,他疲倦又狼狽,周圍整整齊齊的擺著一具具的死屍,偏偏臉上還露出笑容來,誰看著他都心裡發怵。
可是盧斯是真的開心啊,沒有馮錚!沒有!雖然這村子裡三百二十四口人,無論老少全都命喪於此,但他實在是沒辦法不開心,這就是人,自私的本質放在那裡。
「大人,我們也沒有找到將軍和其他兄弟。」其他無常的心思,跟盧斯差不多,看見死人固然替他們傷心難過,但是,知道自己人沒在其中,卻也無法不高興。
「散開人手,尋找大隊人馬的蹤跡,還有咱們帶來的馬匹。另外帶幾個人跟我去這村子的祖墳看看。」
「是。」
現在的人手不是之前的加上盧斯只有十一個人那麼少了,先是長豐縣的捕快來了幫忙,後來惠峻的捕快也來了,忙忙碌碌的得有小八十人。
大年下的,碰到這種案子,自然不只是勞興州的官老爺們覺得晦氣,他們這種被排到第一線的捕快們當然也一肚子的不願意。但是無常司的名聲擺在那裡,也有許多捕快想著趁此機會能夠讓無常司的看上,對他們捕快來說,那就跟躍了龍門無異了。
就是長豐縣的捕快裡,有不少當年食谷縣的「舊人」,比如當年以為能夠跟著去惠峻當捕頭的李琦。如今雖然他也是長豐縣的快班班頭了,說起來也是響噹噹的人物,可早些年他對盧斯和馮錚這兩個「黃毛小子」還有些嫉妒,怨恨,到如今卻是只剩下阿諛了。
畢竟此事雙方的差距,已經太大了。
他們一聽要查附近蹤跡,立刻四散了開來——總比看了滿坑滿谷的屍首舒服啊,就算今天就放他們回去過年,他們這個年也過不好了,至少半點吃肉的心思都沒有了。
盧斯帶著三個無常到了祖墳,兩家村的裡正早就在這等著了。這裡正也一直都後怕,得虧他雖然是此地里正,但卻是外村人,平時不住在這裡,否則他那一家老小也得交代了。不過,要是不把造出如此慘案的兇手抓到了,他們附近的村子都有危險,指不定下一回就輪到誰了。
所以,這裡正到是比其他人都更積極,雖然沒叫他,但他也聽到消息來了,還組織其他村子的人送來了吃食。只盼著這些傳言裡的無常老爺們,能快快查出究竟。
「大人,這裡就是馮捕頭的墓。」
馮錚和盧斯就是縣男,還不是世襲的,身為馮錚的爹自然也沒有追封,不過跟旁邊的墓地一比較,明擺著就要高出不少——是真的高,墳包是最高的,墓碑也是。
如今墓碑前面散落著一些碗盤,一邊還有燒過的痕跡,應該是最近祭奠過,但祭奠的人,卻不在了。
「你既然是此地的里正,可知道這附近有什麼出了名的山匪?」
「咱們這地方先有胡大人,再有顧大人,都是頂頂好的青天老爺。且還有盧將軍和馮將軍,也是留下了赫赫威名的將軍。」裡正比了個大拇指,「有這兩位青天,即便是年景不好的時候,咱們也能吃口稀得,活下命來,到如今,雖然不敢說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小偷小摸的總也會有些,但真沒有大股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