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周安寄給太子的,全都是很沒有意趣的家書, 可是太子每次看到都歡喜不已。偶爾夜深人靜了還拿著這些家書, 聞著上面的筆墨香氣自……咳咳!
扯遠了, 總之,愛人之心, 心同此理。
給慈悲寺送東西的人,也是分幾批的,二十里外的是最普通的人,十里外的就是御林軍了,直接送山門外頭的人, 就得穿上隔離服了。這時候已經大地回春,草木發生,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但也是讓人心驚肉跳的景象。
當年開陽大疫, 盧斯提出的蚊蟲攜疫的說法, 已經被廣泛流傳。誰都知道為什麼春夏裡瘟疫最厲害了,因為這些東西到處亂飛,咬人,碰觸食物, 就把疫氣帶走了。所以如今剛剛長出來的艾蒿等等藥草是倒了霉, 惠峻城裡已經是煙熏火燎了,惠峻外頭,尤其是慈悲寺附近,天天的都跟著了大火似的。
本來慈悲寺周圍也是有樹有草有景的, 現如今這地方都成了荒山了。
馮錚負責的,就是從御林軍這裡,到慈悲寺門口,
這可說是荒涼的景色,在他眼裡卻好看得很,畢竟盧斯就在這,口罩下,就是馮錚忍不住的笑。可是第一天來,盧斯沒出來,這也不稀奇,交接物資而已,雖然他是第一次來,可是慈悲寺裡的人,辦了都不知道多少次了,這是慈悲寺習以為常的事情了。
向裡頭接物資的無常表明了身份,可是到兩頭交接玩,還沒見盧斯出來,該是他恰好有要緊事,沒來得及吧?
沒有一步三回頭,「只是」三步一回頭的,盧斯帶著人下了山。
第二天來盧斯還是沒露面,臨走的時候,馮錚問:「盧將軍呢?」
來交接物資的無常硬著頭皮低下了頭:「盧將軍……發燒了。」
一直開開心心的馮錚,在那瞬間有一種天塌地陷,四周圍一片黑,他腳底下就是深淵地獄的感覺……
「馮將軍!馮將軍!」恍惚了一會,等回過神來,馮錚才發現自己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他大口喘著氣,可是隔著口罩,越呼吸窒息的感覺就越沉重,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可是掙扎了半天,自己的手腳除了哆嗦之外,並沒能做出其它的什麼動作。馮錚是比太子跑得快,可他也是大病初癒,底子都空了,根本沒養回來,他能表現得那麼好更多的是一口氣支撐著。
「馮將軍!馮將軍!是屬下不會說話!盧將軍就是有點熱,還沒確定是染上天花了!馮將軍切莫著急。」
「我……我不著急……我不著急……」馮錚眨著眼,他沒流淚,可是汗水從額頭上滾下來沾在睫毛上,變成了亮晶晶的碎屑。終於,馮錚被無常們攙扶起來,他咬著牙,用自己的腳,穩穩的站住了,「讓他好好養著。」
「是!」
馮錚走了,盧斯躺在病床上,忍不住胡思亂想。
這世上的事情也是巧,他正是馮錚來送飯的前一天下午感覺不對的,只要馮錚早來一天,他們都不至於一面都見不上啊……
盧斯知道,他如果真的染上天花,即便老胡跟小胡一再的表示這個天花毒性不高,他也撐不過去。不是悲觀,是他的體力已經在之前消耗殆盡了,他是真的熬不過疾病了。
臨死都不能再見正氣小哥哥一面,死了還得讓他看見丑到爆炸的自己,真是不甘心啊……
盧斯閉上眼,在難受的熱度中強迫自己的入睡。熬不過去是一回事,熬不熬又是一回事,他一定要熬!
意識再次恢復的時候,感覺手上是濕的,有人在給他擦手,盧斯努力的掀開眼皮,看見的是馮錚。他眨了眨眼,露出一個傻兮兮的笑容,就又把眼睛閉上了——看來他還沒醒啊,不過這夢真美啊~
等到天亮,盧斯的腦袋徹底清醒了,他睜開眼睛一看,果然……馮錚沒在。
雖然知道那是夢了,可盧斯還是心情略塞塞。大概是人生病了,所以變得軟弱了吧,本來理智上很確定馮錚不能來,可是確定了那真是夢,他還是有點桑心啊。
門開了,外頭進來了個端著托盤的人,雖然來人戴著大口罩,但這個人一看就是……
「錚哥?!」呼喊出口,盧斯才意識到,他前兩天發燒醒過來,一覺醒來喉嚨都疼的要命,可現在說話很舒服,嘴巴也一點都不幹。
「醒了?你溫度大體都退下去了,就是有點低燒。正好,喝點粥吧。」馮錚把托盤放在桌上,過來幫盧斯墊起後背,
然後盧斯看著馮錚,突然就有點想哭鼻子,可是他忍住了,因為馮錚也是從病裡撐過來的,他可就沒哭過啊。
但那難過勁應該還是在臉上帶出來了,馮錚就抬手,刮了刮他鼻子:「放心吧,你沒染上天花。」
「啊?」
趁著他張嘴,馮錚一勺子米粥餵了過去:「確定了你沒染上了,你就是疲勞過度了。」馮錚第二勺都舀起來了,可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突然咬牙切齒的,然後就把勺子扔在了碗裡,抬手去捏盧斯的鼻子,「你嚇死我了!」
他其實都是懷著給盧斯送終的心情進來的,盧斯自己能知道他熬不過去,病過一次的馮錚如何不知道?即便大夫們都說這種天花的毒性不大,但對於病人的體力和精神也是巨大的考驗。
「哎喲!輕!輕點!」盧斯可是一點都沒省力氣,且他戴著粗糙的帆布手套,這一把不只是捏了他的鼻子,還把他鼻子邊上的一點肉皮給捏了起來,疼的盧斯嗷嗷叫。
看他眼圈都紅了,是真的可憐,馮錚歎一聲,鬆了手。重新拿勺子給盧斯舀了粥:「張嘴!」
「哦……」乖寶寶盧斯張嘴喝粥。
等給他餵飽了,馮錚出去了,盧斯知道,他應該是接替了自己慈悲寺的工作。盧斯躺在那,想著馮錚現在在做什麼,竟然一點也不無聊,反正時間過得挺快的。完全是踩著點的一個時辰後,馮錚回來給他餵藥。
盧斯喝了藥,道:「錚哥,把這裡的事情交給秦歸,你出去吧。」
在這裡照顧病人不是最累的,最累的是要套著那一身隔離服來回活動,還要在每一次跨區域的時候徹底洗澡。洗澡是一件讓人身心愉悅的事情,但當洗澡變成了一項必須重複的工作時,就不那麼愉快了。
尤其盧斯現在並不是在天花隔離區,他在發熱隔離區。因為最近又送來了很多病人,但其中有些是過敏的,有些人是水痘,還有些人就是感冒發燒,但也有是真的被傳染上了天花。盧斯可是知道,在某傳染病大流行的時候,發熱病人就都被當成疑似病人,關在一塊,於是就有人交叉感染了。
所以他盡量的把這些病人按照症狀不同而分開,照顧他們的無常也分開,被交叉感染上的人一定還有,但已經是現在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馮錚消失的那一個時辰,絕對不是回去睡大覺了,他應該是在接手盧斯的工作,那他就不可能在這個發熱隔離區呆著。他從發熱隔離區出去,要換衣服,洗澡,進全隔離區要洗澡,換衣服,出來還得再重複一次。
這有多辛苦,盧斯知道,因為他自己在隔離區創立之初,需要到處查看不妥的最忙的時候,就洗得腳指甲都要泡爛了。
馮錚已經得過天花,他自己沒有感染的危險了,為什麼還要這麼麻煩?因為這些措施不只是為了保護照顧病人的人們的,也是為了不讓他們傳染到其他人。
「閉嘴,老實睡覺。」馮錚抬手,蓋住馮錚的眼睛,「想我不那麼累,你就徹底恢復吧。」
「嗯……」藥效的作用,盧斯的身體也確實太虛,他本來還想抗議的,可是被馮錚那麼一蓋,好像是沒一時三刻,就睡了過去。
盧斯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中間有幾次迷迷糊糊的,他感覺有人在看他。睡覺的時候被人看是挺驚嚇的一件事,但盧斯在被嚇之前,下意識的就知道那人是馮錚,所以他沒醒,而是半夢半醒的對著看他的人露出笑容——醒來之後他才意識到那笑容有多傻。
等到真醒來的時候,外頭天都黑了。
他睜眼的第一時間,一張略燙的毛巾蓋了上來,盧斯驚了一下,可是又覺得舒服,整個人的渾身上下的毛孔都張開了。這張毛巾在他臉上霸道又溫柔的擦了兩下,然後挪開。
「你燒退了。明天就讓人把你搬出去。」
「你……」
「當然不能走,要在這繼續幹活。你在外邊就好好修養吧。你也別不願意,畢竟這規矩都是你自己定的。」
「那怎麼行?!」
確實是盧斯自己定的,確定沒有感染天花的病人,繼續留在這裡那是增加他們患病的概率。不過這些人中很多確實也是有病的,還有各種致死性沒有那麼可怕的傳染病,就這麼貿然放回家也不好,所以在慈悲寺的山腳下頭,他們征了個莊子,人都安置在了那裡頭。盧斯也是要去那,等到確定徹底康復了才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