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轉過天來, 不但盧斯來了, 周安也來了,盧斯帶著個大煙袋鍋子,周安讓人抬著桌椅板凳。
倆人讓守衛的無常退得遠些, 就坐在死囚牢外頭喝茶。
「你們是怎麼發現那太監不對勁的?」周安問。
「他身上味道不對。」盧斯捏了捏鼻子, 「而且,他對我和馮錚的太對也太公事公辦了。」
「味道……對了,那王太醫是做熏香的,但公事公辦……」
「誰都知道我們和瑞王私交甚篤,宮裡的太監出來辦事的,即便不阿諛著, 可也有一張笑臉,就那傢伙, 擺著一張死人臉。我和錚哥都自忖並無錯處……」盧斯把聲音壓得更低,「要是宮裡真出了什麼事,御林軍圍在外頭,他又手拿聖旨, 直接把我們砍了就是。這態度不對, 又把我們朝外頭叫, 分明是心裡有鬼。」
「確實……」
「不過, 有一件事我和錚哥也在奇怪。」
周安挑眉:「為什麼那些人只要你們倆,沒要你們帶著袁世道?」
「對,若說我們抓了淳安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但袁世道呢?他們竟然是沒想著救人嗎?可把我和錚哥騙出去了, 就算是抓了,殺了,又有什麼用呢?」
命對他和馮錚自己來說,當然是重要的。可對別人,對這個國家來說,他們倆真就是兩隻小蝦米。看皇宮裡那樣子,太平佛怕是損失慘重,可都到這時候了,為什麼他們還要動用珍貴的力量,對付兩個小蝦米呢?
「你們也是太妄自菲薄了……」
盧斯攤手:「不過是自知之明而已。」
周安歎氣:「其實我大概是知道些原因,怕是那些太平佛的人誤會了,只是……這事現在不好對你們說。」
「說好的藥呢?!藥呢?!」裡頭的淳安憋不住鬧騰起來了,鐵鏈子又讓他搖得嘩啦嘩啦直響。
盧斯站起來,對周安道:「這回麻煩你了。」
「我也是無常司一員,這事情是該當的,說什麼麻煩?」周安擺擺手。
兩人都戴上大口罩,推門進去了。淳安看見有人進來頓時越發的興奮了:「藥!」
兩人不理淳安,先把桌子椅子和筆墨紙硯搬進去——周安要記錄口供,雖說是小材大用了,但有鑒於淳安可能說出來的事情,還是讓周安一個人知道比較好。
等到搬好了,淳安又開始嗷嗷叫嚷了,盧斯才過去,拿個火折子把煙袋點著了,放到淳安口邊,淳安猛吸一口,整個人就從緊繃的狀態裡平和了下來,那雙跟野獸一樣的眼睛,也變得緩和了。
盧斯看著他:「後悔嗎?」
「呵,爾等螻蟻,不知仙境之妙。」
周安那邊做著記錄的手上也頓了一下,這人都這樣了,還妙?或者說是為了那短暫瞬間的妙,把自己摧毀也在所不惜?
「你們太平佛,在開陽除了你之外,可還有其他人手?」
「你再讓我吸一口。」淳安盯著盧斯手裡的煙袋。
「你說。」
「你……」淳安怒瞪兩人,似是要大罵,可那一口只是讓他好受了一小會,如今這難受勁重新上來了,讓他猛地一閉嘴,把自己的舌頭尖都咬破了,牙齒咬得咯吱作響,半天之後,才緩過勁來了,「我天平佛弟子何止千萬!開陽……開陽!連你們的皇帝老兒都是我佛坐下的小鬼!」
淳安這番話說得是嗷嗚亂叫,他嘴巴裡還有血,血沫子差點噴到盧斯臉上。
「你要是不想吸,那外頭還有你們的其餘信徒,他們知道的雖然沒你多,但也足夠了。」盧斯搖晃著煙袋。
剛才還嘴硬的淳安就跟一條吊起來的肉蟲一樣,開始哆嗦著扭曲。他的眼睛盯著煙袋,什麼佛,什麼太平,什麼大業,漸漸的都在他的腦海裡消失,只剩下了眼前的藥。
「王……王崧……」
「什麼?!」怎麼也沒想到,從他嘴巴裡頭會蹦出這麼個名字來。
「王崧!御史……御史大夫!夠大吧?!給我!藥!」
盧斯看著淳安,這是真話?還是他知道周安和王崧的過往,故意說出這個人,栽贓陷害?
雖然懷疑,但盧斯還是將煙袋遞了過去,但只是讓淳安的嘴唇稍微蹭了一下,吸了點味道,就把煙袋拿開了。
淳安啊啊啊的狂叫,這回沒等盧斯問就又說出了第二個名字:「廖存安!」
「身份?」
「國子監……祭酒……」
就那位前兩天撞死的老大人?
淳安呵呵笑了起來:「他、他背叛……活該!」
這就是暗示,那位廖大人之前加入了太平佛,可後悔退出,這才禍害了廖大人的女兒?感覺不太對,廖大人要是真的後悔了,自然不可能再讓妻女朝三清觀跑。
盧斯與周安對視,這說出來的兩個人,共同點都是為官多年,王崧領導御史清流,雖然這兩年揪著無常司亂咬,可威望還在。廖大人更是教導出了不知道多少弟子,門生故舊滿天下。這兩人要是真的都與太平佛有關,那等到追查起來,可就要亂了。
「呵呵呵呵呵!還有……還有薛……長安!」
盧斯還想著哪個大臣叫薛長安的時候,周安已經猛然站了起來,走過來就對著淳安兩個大巴掌。
淳安被打,可還是在狂笑,甚至把腦袋伸出去,讓周安繼續打。
盧斯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薛長安,這是太子的真名字啊。
「周兄,別審了。」盧斯歎氣,這個淳安還是得審的,但是,現在還沒到審他的時候。
周安氣惱難平,但看看依舊大笑不停的淳安,也知道自己現在打他,屁用沒用。
兩人可算是鬥志昂揚的進了死囚牢,再出來,就有些灰突突的了。
「沒事,還可以去審那其他的癮君子。我就不信,那些人也跟淳安一般。」盧斯覺得淳安本身就是個瘋子,否則他也不會用那什麼生挖出來的紫河車,一屍兩命啊。瘋子加癮君子,竟然讓他給負負得正,扛得住毒癮。
周安點頭:「天平佛……別看如今顯得四處都是,其實該是沒多少人手的,只因為他們這教義對人沒有多大用處。」
「教義沒用處,罌粟有啊。」
「!」周安一怔,苦笑道,「對,我竟然沒想到,他們既然能對……那自然也能對其他人用。這做法,比把人直接殺了還要缺德,他們那顆心到底是怎麼長得?」
一些人總能做出讓另外一些人驚歎的事情,不過有些是好事,有些是壞事。
兩人挨著去審,審了三天,審出來了一份名單。周安把名單帶走,交上去了。盧斯收拾收拾,回三清觀了,這地方現在依然讓御林軍圍著,繼續著挖掘的工作,不過過去挖掘的老百姓,現在是死囚。
盧斯有些擔心馮錚那正氣小哥哥的性子,壓不住這些亡命之徒。可誰知道一來就看見那死囚們眼睛亮晶晶的賣力幹活。
看見馮錚,盧斯就對著他比了個大拇指:「怎麼弄的?一個個這麼賣力。」
「五人一組,幹得最好的有酒有肉。幹得最差的只有稀飯。而且答應了他們,沒半個月,累加起來干的最好的一組,能讓他們親近女人。」
「好法子。」
「不過是最簡單的法子。」馮錚笑得有那麼點小害羞,「城裡怎麼樣?」
盧斯左右看看,馮錚會意,兩個人找了個空曠且左右無人的地界,盧斯壓低聲音,把事情都說了。
「這……讓太子退下來不就好了?何必說他死了呢?」
「這是陛下在給後邊的兒子鋪路,畢竟太子從三歲的時候,剛立住的時候,就是太子。即便是咱倆這樣的人,提起太子來,第一反應也是陛下的長子,大兒子。而且現在並非是太子的德行有虧,或者做了什麼太大的錯事,就這麼把他從太子的位置上擼下來,不能服眾。」
「確實……」
「而且這事,也是為了絕太子的念想,免得他把毒戒了,又想重歸太子之位,那就要兄弟不睦了。」
「這毒真的沒法徹底戒了?明明戒毒的過程那麼可怕。」馮錚是沒親眼見著,但聽盧斯三言兩句講了,已經覺得駭人聽聞。
「我那時候,還見過戒毒戒了十幾次的。」
「最後戒掉了?」
「最後死於吸毒過量。我覺得陛下可能沒我瞭解這麼深刻,他思考的更多的是太子身體的原因吧?」昱朝現在為止,就沒有在位少於二十年的皇帝,君王們都是最年輕強壯的時候登基,主政二三十年,還有四十、五十年的,然後長眠地下。
主政時間長,代表著政策延續的時間長,國家更平穩安泰。
「我出來的時候,聽說朝上不少大人病了。」
「那都是中了罌粟的?」
「不清楚,可能也有缺失恰巧生病的吧?總之,咱倆就在這安安穩穩的挖坑吧。」
「唉……」
朝堂上的大事,本來就不是他們能夠參與的,兩人就安安穩穩的挖坑,遇到了不適合挖坑的地方,就派人下去摸索著探查,一點一點的小心的揭開地下地宮的真面目。
「哎喲!有人!救命!」這一天,突然就聽放到下面的死囚大喊,上頭的人趕緊拉繩子,把死囚拉了上來。
這人上來到時候,胳膊上被劃了個大口子,鮮血直流,不過他還是夠硬氣的:「胳膊是麻的,傷口有毒。」
「趕緊,送到後面讓大夫看傷去!」馮錚立刻吩咐道。他原本就一直在邊上候著,盧斯來了就跟他一起候著。
兩個無常搬著傷者走了,盧斯又叫了四個無常跟上去——對方受傷是真的,可要是萬一他藉著機會把大夫打傷跑了呢?這些死囚可沒有一個是善茬。
傷者搬走了,死囚們也讓退開了,盧斯和馮錚順著挖開的地方朝下看。
「原本以為這下頭已經沒人了,竟然還有人?錚哥,你說,這些人是真的一直被困在裡頭了,還是又回來了?」
「怕是一直都被困在裡頭了,要是最近回來的,不會貿貿然的露頭,等夜裡鬧個突然襲擊更恰當。沒想到,他們竟然是真的沒有其它的出入口了。」馮錚從那邊朝下看,他們下頭是個小密室,裡邊是大通鋪,看散亂的鋪蓋卷,這裡頭之前至少睡了二十多人。
他們這挖掘,挖出地宮派人下去,把有用的東西挑揀出來後,就直接把挖出來的土混著石灰填在下頭了,然後繼續向四周擴散著挖。所以,之前挖出來的地方就都給填平了,無需擔心有人躲回原先挖出來的地方。慢雖然慢,但是穩妥,原本兩人這麼干是怕有老鼠之類的躲起來了,結果卻恰好一點一點的擠壓沒了下頭人的生存空間,把他們擠到了角落裡。
「類似這樣的房間,咱們可都挖到七八個了吧?」盧斯也湊過來看,「你說這下面到底有多少人?再加上三清觀裡原本的成年道士……小三百人,之前襲擊咱們的那支隊伍,我還以為就是這下面的人,現在看來怕是兩批人馬。太平佛到底在開陽附近藏了多少人?」
「趕緊上前報把。或許不只是這三清觀裡有地宮,不知道什麼地方還躲著人呢。」
「要朝上報,我去找沈右。」
找沈右因為這功勞他們倆不能獨領,也因為……這倆都不會寫奏折啊!原來奏折都是讓周安寫的,周安現在不在了,倆人能找的也就是比他們當官時間更長的沈右了。
沈右不知道啊,但是他知道現在開陽有多鬧騰。別看他帶著五千人在這小破山上握著,看起來就跟發配了似的,其實他挺高興的。原理漩渦雖然沒了乘風直上的機會,可也不會風停了就摔下來,還是藉著山勢,一點點朝上攀安穩。
現在盧斯兩人又來找他寫奏折,在他以為這更是人家要分功,還是大功。沈右自然是感激,奏章寫得乾脆利落——人家是將門出身,論文才確實比比不過正宗科舉出來的文人,但寫個奏折那就屬於家傳本領的一種了。
奏折遞上去了,都知道開陽正忙著,他們這點事怕是一時三刻的等不到回音,所以三個人也都不急,這邊繼續開挖,只是不再放人下去探查了,挖出來了差不多的地方,就開始埋,把房子的空間填平了,再繼續朝下挖。
那受傷的死囚也救回來了。
「你叫徐奎,蒲雲州人士?」馮錚看著這人,問。
「是,多謝大人的救命之恩,但小人倒是寧願就那樣死了。」徐奎吊著膀子躺在炕上,畢竟是治病療傷的,身上打理得乾乾淨淨,鬍子也刮了,就是黑瘦黑瘦的,也看不出他是醜是俊,只能知道年歲不算大。
刀子上抹毒,因為毒藥的種類不同,刀刃上能沾的多少,以及毒藥能起效的程度也就不同,再加上外傷傷口大量失血,本身就會帶走大部分毒素,所以只要之後傷口沒有感染,徐奎並沒大事。
「我們去查了你的事情,你背叛秋決,是因為失手打死了自己的大伯?」
「小人罪有應得。」徐奎低著頭,老老實實的承認。
盧斯和馮錚來本來就不是為了說他的案情的,只是客氣兩句——能把他當先放進地宮裡,就是因為他這人表現不錯。可沒想到這位這麼乾脆,兩人也就不再多言。
「你下去之後,碰見的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倆是如何打起來的?」
「小人下去後,翻看那些被褥,沒法發現什麼有用的,就推門出去了。沒走兩步,突然側面就聽見了刀砍下來的風聲,小人拿手一擋,就趕緊叫人了。」
「你是沒看見人?」
「下頭太黑沒看見。」徐奎搖頭,「就是……」
「嗯?」
「就是那人身上有一股臭味。」徐奎黑臉一紅,「不過,那時候小人自己身上也不好聞,所以,也說不清到底是哪來的。而且,好像對方砍下來的刀也沒多大力氣,小人那時候還以為要丟了一條膀子呢。」
倆人出來,馮錚道:「這人低頭認罪,可觀他言行,不像是灰心等死的人。」
在下頭遇險反應得那麼快,剛才說要丟了一條膀子,也是鬆了一口子的樣子,這明顯是求生谷欠望很強。
「他在那下頭,跟那個人說了什麼話,甚至做了什麼交易,咱們都是不清楚的。」
「他身為一個階下囚,能做什麼交易?」
「能防著點就盡量防著吧。這太平佛看來是精於用藥,兩個護法,一個是煉丹的道士,一個是宮裡的太醫,還不知道那位只聽其名的佛子到底是幹什麼的。這位要是得了什麼藥物,然後朝吃食裡放著一點,那可就夠人受的。」
之前送徐奎過來的那六個無常還在這邊守著,他倆繼續帶人挖掘,去擠壓地宮的生存空間。
隔了一日,下頭開始有腐臭的味道飄上來,雖然很淡,但眾人很熟悉這種味道。死囚們雖然都待著口罩,可盧斯和馮錚也有些害怕,讓死囚們停了工。
「師弟,你說下頭是有肉類腐爛了,還是死了人?」
「不確定,不過事關太平佛,還是盡量朝壞處想吧。咱們把那養老鼠的地方平了,但這是不是還有養病人的地方?」
「你是說他們把病人養在這裡,然後用活人喂老鼠?應該不是,畢竟那瘟疫的病人可活……」馮錚臉色一變,頓住了。
「怎麼了?」
「……」
「還怕嚇著我?」盧斯抬手挑了一下馮錚的下巴,「小娘子,爺可不是嚇大的。」
「去!」馮錚把他爪子拍開,這人,什麼時候都這麼沒正行,不過,馮錚也知道他並不是對事情不重視,或者對死者不尊重,他這人就這樣,有時候也是讓人無奈得很啊,「不是怕你嚇著,只是我剛才想著,是不是這太平佛的把病人就養在下面,然後弄去為老鼠?可這病人怎麼可能養得住?」
「病人是養不住……但可以養著好人,等他們傳染上了,再弄去餵老鼠。」
「可要是如此,下頭咱們挖了這麼多天了,怎麼會一點動靜都沒有?」
「如果那拿來喂老鼠的都是他們抓來的人,當然會有動靜,但如果……那些人都是自願的呢?」盧斯皺著眉,馮錚給了他一個開頭,順著這個頭朝下想,越想越覺得頭皮發麻,「你忘了他們太平佛的教義是什麼樣的了?」
「對……那袁世道還稱呼這些老鼠是鼠兵……」馮錚打了個哆嗦,「我不想朝下挖了,萬一下面真有死後開始腐爛的病人,實在是太危險。」
「嗯,確實危險。」盧斯捏著自己的下巴,「錚哥,你說下頭即便是還有咱們沒發現的糧倉和菜窖,但有水源嗎?」
「咱們是從發現密道的三口井開始,朝著中間挖的,到目前為止,沒發現他們這地宮裡有水源。你不想挖了,想困死他們?」
「那麼,這兩天不挖兔子了,改成釣魚怎麼樣?」
「??」
當天,挖掘停止了,就在他們如今挖出來的大洞口邊上,架起了幾個土灶台,支起了幾個燒烤架,烤全羊,烤全豬,鍋裡煮著雞鴨,濃厚的香氣飄散在空氣裡。
死囚只選擇了老實幹活的二十來個人,讓他們一手拿著筷子,一手拿著碗,大聲的呼喝著好吃,御林軍和無常則已經在吃了。
一連兩天,三頓飯都是這麼折騰的。
紅光滿面的沈右摸著肚皮:「兩位兄弟啊,再這麼吃下去,這幫小子怕是都得重十斤,回營之後,怕是得讓將軍誤會我這段時間幹什麼去了。」
其實沈右這是隱晦的勸解:開小灶適可而止吧。
「大人!下面出來人了!」
沈右頓時瞪大了眼睛,他這話才剛出口啊,這就打臉了,還真把下頭的人釣出來了?
馮錚打了個手勢,有裹得嚴嚴實實的無常過去洞口,不多時,吊了個人上來,這人老老實實的讓無常把他捆上,只是腦袋一直抻著,朝烤全羊的那地方看。等到他被捆好了,才沙啞著道:「給口……給口喝的。」
「著急什麼?等會再說吧。」
無常們就把人帶走了,洗澡剃頭,還得讓大夫給他看診。不是擔心這人身體,是擔心他帶著疫病。大夫表示,這人身體有些虛,到底有沒有疫病還看不出來,得等上至少兩天。
把人送去的無常稟報後離開,馮錚對盧斯道:「有點奇怪。」
「嗯?」
「你說這道館裡的人,除了年紀小的幾個,八成都染了毒癮,這地宮裡的人,卻不一定。」
「或者地宮裡也有鴉片?」
「地宮裡若有,這人身上不會沒帶著。」
「確實……雖然他們一波地上,一波地下,同屬於太平佛,並且有所合作,可實際上並不是歸屬淳安的?」
「對,不過到底怎麼樣,還得看那些出來的人如何招供。」
「這不是已經有一條魚探出頭來了嗎?那其餘的也就不遠了。」
可盧斯也被打臉了,明明已經有一個人耐不住跑了出來,可一直到那個人兩天的觀察期過去,就是不見第二個人出現。反而是惡臭的味道,比數天前濃烈了幾分。
兩人只能轉過頭來詢問這個唯一露頭的人——這位自稱姓馬名平。
「見過兩位大人,學生被那太平佛妖人誆騙,關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要是沒有諸位大人相救,怕是在無重見天日之機了。」馬平看見兩人來了,立刻哭了起來,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在床上給兩人叩頭。
而盧斯和馮錚都站在門口,連皺眉頭的都幅度都是一樣的,特有夫夫相得看著他不動。
「你說你是蒲雲州苦成縣九灣村的秀才?」
「是,學生……」
「你看你那手,你說你是小鄉村出來的秀才,誰信?」盧斯一指馬平的手,「而且,你在太平佛裡地位不低吧?自己罵自己是妖人,不覺得彆扭嗎?」
「學生的手?」馬平沒做出什麼突然手一縮的事情,他露出一臉茫然,然後看自己的手。
馬平這個人,長得有點短。其實他不算矮小,但就是給人一種他很比旁人短三分的感覺。而且不只是身高,他身體上的部位也是這樣。腦門、鼻子,還有下巴好像都少了一截,現在他伸出來的手也是這樣,其實手指頭已經是皮包骨頭了,但還是短粗。
可就是這樣一雙絕對說不上好看的,還是男人的手,皮膚卻細膩光滑,只有那麼幾處小小的新傷,指甲乾淨透亮,修剪得齊整。
在這個年代,盧斯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手。盧斯自己長了一張標準小白臉的臉,手伸出來也滿是老繭和疤痕,他得練武,得幹活。瑞王身份高嗎?他也沒有這樣的手,他一樣要練武,要書寫文字,他長了娃娃臉,可手卻骨感有力。就算是女子,紅線、玲玲,一樣沒有這樣的手。
這得是真正的富家小姐,才能嬌養出來的。可馬平是小姐嗎?按照他自己的話說,他是個窮鄉村出來的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