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孫家?那也是距離楊家不遠啊。」盧斯道,「之前只顧著王家和李家, 卻沒朝著更遠的地方去。想來他們是去打探什麼, 或有什麼行動, 就將那孩子單獨放下了。」
「該是如此。」馮錚也點頭。
進了惠峻,只讓週二押了柴三去衙門, 告訴大人一聲,順便叫人。他們這剩下的七個人,便朝著孫家趕去。無奈在街市上不得縱馬,騾子當然也一樣,幾人只能用跑的。
眾人還沒趕到孫家, 就聽前頭一聲慘叫:「救命啊!殺人啦!!!」正是孫家的方向。
這十年前的盜匪餘孽還真是膽大包天,竟然大白天的行兇了?!
幾人緊趕慢趕跑到跟前,就見孫家的門戶大開, 門口倒著一個僕人服色的少年人, 該是門子, 面門受了一刀,血將地面染紅了一片,他旁邊地上坐著個老人,老人身上雖然都是血, 但明顯是被濺上去的, 但眼神已經凝固了,看他們來了喊叫的聲音更大了。
來不及安慰老人,眾人都朝裡頭衝!
盧斯……盧斯尼瑪其實不想沖得!他是個痞子啊!該幹的是恃強凌弱,而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鼠哥也說了, 別打架,傷命還傷財。可是……可是正氣小哥哥他衝進去了!
QAQ小哥哥等我!我在你身後……不,我在你身邊!算了,我在你前頭吧!
QAQ我還沒跟正氣小哥哥入洞房!我不能死!
兩邊人都是前後腳,雖然盧斯他們這群根本不知道孫家的地形,但這年代大戶人家的格局情況都差不多,而且這裡頭尖叫陣陣,到也不怕跑丟了。
繞過影壁,一道門這裡躺著兩個護院。因為當年那一場亂子,所以現在勞興州的大家族護院都養了不少,但自從那場亂之後,勞興州就太平了,因此這些大家子的護院別看一個個膘肥體壯的,其實就這樣的,盧斯一個能揍仨,還是自己無傷的那種揍。更別提讓他們應付那一家子亡命之徒了。
大概是跑到孫家花園子裡頭了,總算,他們見著那四個人了。那三個男的都拿著一把大砍刀,女的則持一對柳葉雙刀,也不知道這些人從哪弄來的兵刃,反正看成色可是比捕快們的鐵尺好多了。
看他們來了,跑到最後的矮敦子嚎叫一聲,轉過身來:「小崽子們,爺爺好幾年沒吃過官皮肉了!快來給爺爺下酒!」
「下尼瑪幣!」前邊那一小段追擊,追得盧斯腎上腺素都升上來了,而且他很明白,既然已經事到臨頭,這時候再想著逃,把背後亮給人家,那就是真沒命了。現在這局面,就剩下一條路——他死我活!
矮矬子就一個人,怒目圓瞪的朝著他們就衝過來了,跟在盧斯和馮錚身後的幾個捕快之前看一路倒地生死不知的僕役、護院,已經有些慌了。他們終歸也沒見過真的窮凶極惡之徒,又知道這人是真的食人惡鬼,一時間竟然下意識的縮了。
結果就成了盧斯和馮錚倆人,拿著比人家短一截還細一截的鐵尺,迎上去了。
QAQ媽媽啊!我下回一定把棍子帶著!
!!!Σ()正氣小哥哥就在身邊!不能慫!
盧斯仗著身材的尺寸比矮矬子長,一腳踢出去了,矮矬子反應極快,一個側身反手削向盧斯的小腿,盧斯匆忙閃避,連退幾步,還差點扭了腰。馮錚揮鐵尺接下來第二刀,等盧斯穩住腳步,他喊:「錚哥你撐一會!」
「哈哈,你們這些兩腳狗最是稀鬆,小娃娃我看你跟你兄弟皮肉都緊實得很,你放心一會我先……」話還沒說完,矮矬子就感覺呼一聲,有什麼重兵器黑傢伙招呼下來了,他匆忙避過,但也覺得臉皮一陣發疼,這要稍微慢一會,怕是就要被開瓢了。
「哪兒那麼多屁話!」盧斯已經回來了,手上揮舞著一柄鋤頭,「大胃王,我這鋤頭可是帶了糞的,給你加點料可好?!」
原來他剛才看見花園旁邊散落著水桶鋤頭之類的農具,怕是這群歹人衝進來之前,正有花農在料理孫家的花園。
「你們也變傻站著啊!過來幫忙!」盧斯跟馮錚與這矮矬子一來二去打了十幾個回合,盧斯扭頭朝後頭大喊。
他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叫?因為他也知道當時這些人都是被嚇住了,剛才叫,他們會下意識的往不好的地方想,比如是不是讓他們當擋箭牌炮灰之類的。所以更不能讓這些人去追其他歹人。現在,他和馮錚已經跟這矮矬子鬥了一會了,那些人也能看出來了,這些歹人雖然凶悍,也並非三頭六臂的妖魔。
果然,現在他們一喊,立刻便有人過來了。
終歸不是武俠世界,沒那摘葉飛花的內力。這些人雖然都有兩下子,但過去他們橫行無忌所仰仗的不過是欺軟怕硬而已。他們要是真有本領,也不會在剩下了四個人後就隱姓埋名,不去找當年的小將報仇,卻來尋楊大人的晦氣了。
人一多,矮矬子不出一會就掛了彩,雖然依舊凶悍無比的嗷嗷大喊,但他的喊叫卻反而激起眾捕快的血勇!誰都看得出來,這不過是垂死掙扎而已。
盧斯一鋤頭砍在他的右肩上,矮矬子手中的大砍刀噹啷落地,馮錚一腳把大砍刀踢開,其餘眾人的鐵尺不停,噗噗幾聲,矮矬子被紮成了血窟窿。
「啊!」這是自己人叫的……頭一回見血,嚇著了。
「還活著,國法摘下來,手腳都上兩條!」馮錚已經把這人壓住了,矮矬子的血染了馮錚一臉。
「快上!快上!」盧斯第一個響應,自己的國法鐵鏈一摘,勒在了矮矬子脖子上。
七手八腳的,用最快的速度把矮矬子紮成了粽子,眾人起來,盧斯依舊拿著他的鋤頭,馮錚把大砍刀撿了起來,有人猶豫:「要不要看……」
「走,把他放那!」馮錚和盧斯一塊喊,這種傷勢,即便救走了,也必須得去找大醫館的刀創大夫,那些大夫一旦見著就是要報官的。無所謂的。
「怎麼到處都是慘叫啊?」
「宅子裡的人已經都炸了鍋了……」
「怎麼辦,咱們分散找?」
「別分散,就一塊!朝那邊去!」盧斯指了個叫聲最慘的方向,七個捕快一窩蜂過去了。沒辦法,他們這要是十七個人,盧斯絕對點頭分散,就七個人,要是跟人家三個人一起對上,那八成就得有壯烈的,還分散?那就真送肉了。
「我的孩子——!!求求你們——!!!」
叫聲最慘的地方到了,這是個小跨院,進來就看見一個婦人披頭散髮趴在地上,左腿不正常的扭曲著在地上爬。小跨院邊上有個大水缸,有兩個高瘦的漢子一人手裡提著一個孩子的腳,倒吊著把孩子的頭浸泡在水裡。
看他們進來,這兩個漢子頓時就一鬆手,婦人撕心裂肺的叫了起來。
盧斯只覺得腦袋裡嗡了一聲,竟然讓他一個痞子的正義感都爆發了!不只是他,馮錚與其他人也大喊一聲衝了上去。
這兩個漢子可是比剛才那個矮矬子難對付多了,他們倆背靠著背,腳下旋轉,以一套合擊之術擋在了水缸的前頭。別看盧斯這邊七個人,可小跨院裡也施展不開,頂多四個人跟這兩個人大,盧斯和馮錚也從老頭那學了彼此配合的戰鬥之法,可其他人……
盧斯被自己人踩了好幾下的腳,還被自己人的胳膊肘打可以不說了,自己人影響視線還影響動作施展。而且,再耽誤下去,可就沒時間了。
「啊!」盧斯發一聲喊,拿鋤頭當槍,衝了過去。看他這不要命的打法,那兄弟二人只能暫時讓開,盧斯趁機衝了過去,卻不打人,朝著水缸就是兩鋤頭,水缸卡卡兩聲,裂了,水嘩啦流了出來。
盧斯拔出鋤頭,扭過頭來大喊著掄了起來,這回不但兩兄弟得躲,自己人也得躲了。可這樣對人多的一方有力了,盧斯掄著鋤頭追擊其中一人的時候,另外一個被馮錚一砍刀砍翻在地。
等到第二個人也倒下了,殺紅了眼的盧斯還揮舞了一陣鋤頭才喘著粗氣平息下來。
「師弟!師弟!快躺下!」眼前血光淡去,盧斯看見的就是馮錚焦急的面孔。
「啊?」盧斯茫茫然的問,之後立刻感覺背後一陣劇痛,「臥槽,好疼!」手上的鋤頭這時候他也握不住了,盧斯低頭,看見腳底下都是血——這好像不是從歹人那邊流過來的,而是我自己身上滴下去的啊?
發現事實真相,盧斯腳底下就是一軟,整個人倒了下去。馮錚把他接住,不小心碰到了他背後的傷口,頓時又是一陣劇痛。
「哇啊!」「娘!」
「盧頭兒!倆孩子都沒事!」「你能放心的去了!」
臥槽!這尼瑪誰說的混賬話!去個毛蛋啊去!
雖然盧斯確定自己死不了,但那之後他真的是說不出話,也動不了了,看東西也大多是模模糊糊的。唯一清楚的就是正氣小哥哥,還有正氣小哥哥的眼淚。
(﹃)真好看,以後要多讓他哭,不過不能是光天化日之下的哭,得是不足為外人道的時候。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盧斯是真失去意識,昏迷過去了。
再醒過來就是一天之後,在自家炕上了,他不但背上被包裹著藥布,兩隻手也纏上了繃帶。馮錚坐在炕邊上,給他餵水,跟他說他到底是怎麼傷著的。
「你衝過去的時候,那兄弟倆就一人給了你一刀啊。」馮錚顯然沒想到,盧斯都不知道他怎麼傷的。
「我當時根本沒感覺到疼……」臥槽!那後邊都是帶傷戰鬥啊,我這麼勇猛!正氣小哥哥快誇獎我!
「你太魯莽了。」馮錚敲了一下他的腦門,「就算救人心切,也該想想別的法子,我當時正要掏石灰,你就沖了。」
「是了,竟然忘了還能撒石灰。」盧斯趕緊積極認錯,身為一個痞子竟然作了那麼蠻幹的事情,但是……其實他當時有些害怕,他怕這事他不幹,馮錚就干了。
盧斯伸爪子,握住了馮錚的爪子,拉到自己臉頰邊磨蹭:正氣小哥哥,我對你的喜歡,比我自己認為的可能還要多的多。心情正式複雜,小開心,可卻又有些惶恐,
「怎麼了?」
「錚哥,我有時候做壞事,為什麼你反而看我眼睛亮亮的?」
「做壞事?什麼壞事?別胡思亂想的,你從來都做的是好事。」
「你有時候會定定的,一眨都不眨的看著我,我看你的時候,總覺得你的眼睛在發光……」正氣小哥哥的耳朵紅了,被盧斯握住的手僵了一下,但是並沒有抽走。
片刻後,馮錚才道:「我……大概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時候了,我沒覺得你那時候在做壞事啊。恰恰相反,你做出的都是應該,但是我想不到的事情。我覺得那時候的你……俊得厲害。你說我眼睛裡發光,我反而覺得那時候的你整個人都在發光……」
「……」臥槽!!!正氣小哥哥你這麼說話是會讓人把你撲倒的,你知道嗎?!可憐我今天心有餘而力不足啊!立馬明明都經起立致敬了,可是好疼啊!渾身都疼!
盧斯把馮錚的手抓得更緊,張開嘴巴,又啃又舔。馮錚被他弄得都夾著腿打哆嗦了,可還是沒掙扎。
等到盧斯鬧騰完了,馮錚訥訥的說:「且先放手,我、我去換換衣裳。」
盧斯鼻子抽動,聞了聞房間裡的味道,知道這衣服的意思,主要是褲子。又咬了風箏指尖一下,還是放手讓他去了。
馮錚一走,盧斯就傻笑開了。
正氣小哥哥我做的那些事,你確實是想不到,畢竟你心善啊。可是你竟然覺得那樣的我很俊,好悶騷啊,我喜歡!咱倆果然是天生一對啊。
一喜之後,盧斯又是一憂。
這以後要是遇見更加壞的人,正氣小哥哥會不會也覺得人家俊?到是不擔心他會移情,但因為旁人心動一下下,還是讓人覺得口中發酸的。不,想多了,自家的好肉覺得我帥,那是因為我幹那些事的初衷都是為了做好事,這年頭,哪裡還會有像我這麼正直的好痞子啊?
馮錚換了衣服回來,還給盧斯帶了紅糖水與肉粥。
「紅糖水?」這不都是女眷的待遇嗎?
「你得補血。」
「好好,我喝。」反正無論水還是粥都是馮錚一勺一勺慢慢的餵給他的,盧斯覺得不虧。
跟大爺一樣被伺候著吃喝玩樂,盧斯問:「錚哥,我昏睡過去之前,聽到那兩個孩子都沒事。」
「嗯,兩個孩子都是好孩子,會水性,也陳偉,被淹的時候都憋著氣,被扔進缸裡後也沒被淹多久。就是水還寒涼得厲害,又受了驚嚇,怕是得病上一場。」
「孫家其他人呢?」
「死了兩個護院,一個雜役,一個婢女,傷了十幾號人。」馮錚歎了一聲,這可是大案子了。
「那女犯也被抓住了?那位摔斷腿的賀客如何了?」
「賀客運氣好,這四個人都沒找著他,不過也是受了驚嚇了。今天早上他家裡人來接,匆匆忙忙的把人接走了。」
「案子判了嗎?」
「判了。這四個人都是秋決,不過他們怕是都活不到秋天了。楊家兩個僕人和普度廟裡三個通匪的和尚,也是秋決。柴三父女倆都是充軍,過兩天就走了。還有周大栓……」馮錚頓了一下,歎氣道,「胡大人判了他充為官奴,過兩日就要發賣。」
「這判決……」盧斯說不出話來了,說判得重了?可是通匪的其他僕人還有和尚都秋決而來,柴三那都充軍了,他「只是」成了官奴,相比較而言,已經是輕拿輕放了。
可是,周大栓為什麼要害季青雲?就是因為他明明自由了,季青雲卻還是糾纏他。結果,滿打滿算,周大栓才只擁有了一個月不到的自由。因為是官奴,除非遇到特別的大赦,否則他這一輩子連自贖都不行。
等到發賣的時候,牙人會把他做的事情告訴給買家知道,就算他情有可原,但這種背主的人,大多數人家絕對是不會要的。不「嫌棄」他幹出過這種事的,可不會是什麼好主家。尤其他還長了那麼一張臉。
「楊家已經說了,要買下周大栓,他家是苦主,能事先交易的。」
「楊大人要買的,還是那楊小姐要買的?」前者是生,後者是生不如死。
「放心吧,是楊大人要買的,那位楊榮楊老爺子主動來的。會把那孩子放到楊家鄉下的莊子上去,讓他雖然掛著官奴的身份,但能平平常常的過一輩子。」
盧斯一挑眉:「錚哥你可夠壞的,竟然故意說得閃閃躲躲的,讓我胡思亂想。」
馮錚笑笑,又把手蓋在盧斯的眼睛上了。
盧斯覺得不對,既然沒什麼可擔心的了,那馮錚為什麼眉頭不展,一臉憂色呢。
「錚哥,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有什麼事讓你愁了?」
「都說別胡思亂想了!睡覺!」
「剛醒過來,哪睡得著啊!要不你躺我旁邊,陪著我?」
「好。」馮錚無奈,在盧斯身邊並排躺下了。盧斯立刻就把手從被窩裡「偷渡」過去,到馮錚身上亂摸了。馮錚拍他,他就裝被觸到了傷口,嗷嗷喊疼。馮錚沒法子,只能躺著,任由盧斯作怪了,鬧得兩人房裡一股子奢香氣。不過,這回馮錚不需要去換褲子了,盧斯很「體貼的」記得讓他脫了褲子,還讓他撩起了下擺,用手巾包著該包的地方。
可就是兩個人這麼開心——兩人?確定?馮錚臉上的憂色還是沒減少分毫。
又在炕上躺了一天,盧斯以為自己知道了為什麼盧斯這麼憂慮。
周大栓自殺了,就用褲腰帶,在木柵門上把自己吊死了。周大拴住的是單間,還遠離其他人,和正因為如此,等他都涼透了,才有人發現。
監牢基本上都是豎柵欄,只有門上有兩道橫柵欄,周大栓是用上邊那道橫柵把自己吊死的。那道橫柵欄比周大栓站起來時,脖子的位置還稍微低了一點,周大栓只要站直了,就吊不死他。可他就這麼悶不吭聲的死了。
確定是他自己死的,並不是誰把他吊上去的。
即便其他人已經給他做了最好的打算,可他第一次自己給自己做了打算,就是這輩子再也不做人的奴僕……
「下輩子,他會投生在好人家的。」盧斯說,今天他有點累得慌,明明這些日子都是趴在炕上一動不動的,偶爾過過手癮,也沒身體力行。
「嗯。」馮錚躺在盧斯身邊,悶聲道。
「錚哥,你這些日子,怎麼總把手擱在我腦門上啊?」
「因為……」
沒聽見馮錚的答案,盧斯睡著了。
再睜眼,他就有點迷迷糊糊了,盧斯知道了,他這是發燒了。
「盧斯!喝藥,把藥喝下去!」馮錚的聲音,遠遠近近的,就像是開了古怪的變聲器,就連他近在眼前的人,也變得扭曲。
盧斯感覺自己該是被馮錚抱著的,他很小心,沒碰著傷口,盧斯強迫自己張開酸澀的牙關。
「咽!嚥下去!」正氣小哥哥又哭了,盧斯根本沒感覺自己嘴巴裡有東西,但他聽話,即使喉嚨跟被割裂了一樣,他還是一下一下的吞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