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浣流雲?什麼浣流雲?
張兼笑了笑:“沒想到,連那麼久遠的事都被挖出來了,我自己都忘了呢,難為皇上還替我記著。”
等等,好像有次聽到過……對了,那天他被霍炎所傷,師婉儀是叫他“雲哥”的,我那時心思紛亂,沒有在意。他的秘密,到底還有多少呢……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該想的是這個名字代表了什麼,北辰極想做什麼。
“既然你承認了,束手就擒吧!”
“這是什麼意思?”不是答應了讓張兼帶我走嗎?好歹有個詞叫君無戲言吧?
北辰極沉聲說:“歡歡,不是我想毀約,而是他不是你哥哥,他是大契人,潛伏於天啟,朕不能放他離開。”
什麼?
“這怎麼可能,他是我三哥!”
我看向張兼,他微笑依舊毫不動容,微不可聞的嘟囔一句:“早知道不可能輕易離開。那個人不會放過可以利用的一切。”
那個人?哪個人?
北辰極緩緩踱步:“若非他想用先皇金令逼朕許下諾言,朕也不會心存疑惑懷疑到他,因為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後一查之下,發現端倪,他,張兼,本名該叫浣流雲,並非張相國的親生子,而是叛徒浣飛星的兒子!”
這三天,他一直在查證張兼的身份嗎?
“叛徒?哈!”張兼寒了臉,眼中精光一閃而逝。
浣飛星?爹的好友,同他一起幫助先皇登位抗敵,號稱戰無不勝的飛星將軍?他不是功臣嗎,怎麼成了叛徒了?當年他死於同大契的最後一戰,沒能看到勝利,沒享受到一點榮華,後來還漸漸被人們遺忘了。
“浣流雲行事詭秘,身份眾多,在江湖上製造事端,做殺手收買人命濫殺無辜,不少朝廷命官命喪他手!暗中不知還做了多少不利於天啟的事。你說,朕該不該抓他?”
“三哥?”張兼對我搖搖頭,我轉向北辰,“口說無憑,證據呢?”
“證據會有的。他既然承認自己是浣流雲,朕怎能放他離開。”包圍的高手們動了動,連我都感到了凌厲的殺氣。
“歡歡,不用說了。”張兼說,“既然他知道了我的身世,斷然不會放我離開。他要抓我,其實是怕父債子嘗,擔心我會報仇。有個武功高強精於用毒,還懂得魅魂之術的人惦記著,夜難安枕啊,當然要斬草除根了。更何況這個人還能出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境,明明吩咐了加強守衛,依舊沒能發現是如何進來的,怎能放心得下?而且,當年的事……”
“住口!”北辰極劍眉一皺,周圍高手齊動。
此次不同於上次樹林中的打鬥,雖然感覺有點不對勁,但個個都是絕頂高手,我在第一時間被隔離出包圍,還沒來得及喊停,數把刀劍已經架滿張兼周身。
“不要傷他!”我被北辰極攔住。
霍炎從中走出,手裡拿著精鋼鐐銬,張兼沒怎麼抵抗,被拷得結結實實。此時已界申時,夕陽西斜,天色微暗,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那樣沉重。
北辰極歉然望我一眼,說:“歡歡,他是朝廷欽犯。朕……我也不想這樣,可是……”
“……”
如果清楚知道眼前的人不會改變主意,我還能說什麼。明知道他說的未必是真,但他想做什麼,只要有個合理的理由就行了,之前用我做餌,不就是為了個理由麼?如今要斷我離去之念,就要找理由除去所有可能。本以為不會這樣的,結果再次失望了……
心有些冷,我輕聲說:“不用解釋了,怎樣才能放過他?”
“歡歡……”
“我留下,你覺得如何?”
“這……”他有些尷尬,避開我的眼睛。
“歡歡不用再說,指望皇家有情,比想看太陽西升還難。”張兼笑:“別擔心,既然早已料到,我又怎會毫無準備。”
“你能如何?”霍炎淡然說,“用毒?這裡所有人都服過避毒丹。魅術?只要不被你的目光吸引,就不會受到影響。你還有什麼招數可用?”
“為了防我,居然先用藥控制了他們的心神,這麼多難得的高手,當成一次用品真是浪費。只可惜……”張兼眼中神采流轉,“我的招數?若是被你猜到,我就不是張兼了。”
他話音剛落,那些架在他身上的刀劍已經失了力量,手上的鐐銬也掉了下來,身形奇詭的扭動幾下便脫出重圍!
北辰極大驚,霍炎閃身到他身邊,一把推開我。張兼身形如電,霍炎也毫不示弱,兩人閃電般過了十幾招,最後張兼劍指北辰極咽喉,一切再次靜止。
“放開皇上!”
“你待如何?”北辰極臉色鐵青,他看得出張兼行事無常,若真要殺他,絕對不會猶豫。
張兼放緩了神色,平靜的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真要復仇,你能安然到今日麼?”
“……”
“過去的本來已經過去了,有些事也很難說清,人都死了,何必再分什麼對錯。既然是秘密,埋葬了也好,人生在世,怎能被這種事困擾。只可惜,有些人就是知錯難改,明知故犯,一次又一次重複同樣的錯誤。”張兼緩緩收回兵刃,霍炎上前,將北辰極護住。
“你這是什麼意思?”北辰極後退幾步,摸了摸脖子,沉聲說。
“沒什麼。雖然我很生氣,但未來永遠比過去來得重要。我想要什麼你該清楚,就看你答不答應。”
“……”
“不如咱們打個賭,如何?”
北辰極冷笑:“朕貴為天子,決不受人要挾,更不會打什麼賭。你休再花言巧語,今日想走,插翅難逃!”
“何必呢?”張兼搖搖頭,“你這個‘天子’,當得不累?”
“……”
“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就算勉強得來,也不會是希望的樣子。如果真有心,該怎樣做你不明白麼?”
“……”北辰極眼中流露出掙扎之色。
霍炎忽然上前,劍指張兼:“皇上,此人精通魅魂之術,不要被他左右了。據臣所知,他不光自己行事詭異,背後還有很大勢力,此人不除,後患無窮!把張歡交給這種人,您能放心麼?”
張兼皺眉:“霍炎,有些話我不想說,你不要逼我。”
“不用再說了!”北辰極定下心神,“朕心意已決,不會讓歡歡走的。”
張兼搖搖頭,笑的飄飄渺渺。
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我此時的心情,就是無奈。
看著他們,不論對錯,我發現自己竟無法左右自己的生活。如果沒有前世的記憶,或許我不會習慣消極地對待週遭的一切,雖然今生的境遇有所改變,但埋在骨子裡的個性沒有消失。沒人教過我該如何生活,他們只會按照自己的方式來走……
一直以來,我都是讓自己適應環境,聽從別人的安排,甚至很少問為什麼,這樣是對的嗎?事情變成今天這樣,看似受害者的自己,才該負最大的責任吧!明明看透,明明可以改變卻任其發展,最終變成不想看到的結局。兩世為人,活了三十多年都沒能成熟起來,實在沒話說了,我彷彿是一隻木板長短不齊的木桶,永遠裝不滿水。
不能再這樣了。
“夠了……”
“歡歡?”他們都有些奇怪的看著我,或許我此時的表情和平日大有不同。
我面對北辰,看著他,無聲的告訴他我的想法。不知他從我眼中讀出了什麼,竟有些慌亂。他放緩神色,柔聲說:“歡歡,也許你現在不高興,但以後會發現……”
“會發現自己更不高興。”張兼打斷他,“北辰極,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根本不知道歡歡到底想要什麼!以為自己很愛他,很疼他,卻不斷傷害他。他隱忍,他不在乎,但並不代表沒有受傷!他要的是自由,是關懷,是縱容,是安全,是引導,你能給他哪一樣?”
我看著張兼,有點難以置信。他……知道……我以為沒有人……
“你住口!”
“怎麼,不敢承認?你要他,憑什麼,就因為你是‘天子’?還是……因為某個預言?”
預言?那什麼破預言不是他們編出來的麼,難道真有人說我可安天下?這可真是個笑話……
“不是!”
“那是因為什麼?”
“因為……朕……朕……”他臉色發紅,憋了半天才說了句,“他是先皇賜給我的……”
啊?
張兼笑:“婚約?!笑話。先不提歡歡的性別,就算是婚約,也輪不到你。”
什麼?
“還沒有你的時候,張渙兩家已有約定,張夫人若生男兒即為兄弟,若生女兒即為夫妻。你以為歡歡的名字從何而來?張浣,張歡,你聽不出來麼?”
什、什麼?!!!
我以為以目前心灰意冷的狀態,再不會對什麼震驚了呢。
沉默。
北辰極緩緩抬起手,指著張兼,一字一句的說:“殺、了、他!”
不,不行!
張兼冷笑,向北辰扔去一物,金光閃爍速度飛快,北辰極大驚失色。霍炎上前格擋,張兼已經飛身而起,抱了我脫出重圍。
他帶著我在皇宮裡明目張膽的飛奔,上躥下跳,左環右繞。因為事情不宜公開,本來北辰極沒想動用禁衛,只讓霍炎安排了秘密的暗影高手捉他,可這下所有人都知道皇宮來了刺客,包抄的隊伍一浪高過一浪。
“別擔心。”
我不擔心,他能來就能走。我只是腦袋還有些轉不過來,不過,他這樣是不是有點太囂張了?
轉了幾個地方之後他問我:“歡歡,你給自己安排的後路怎麼走?”
“啊?”你自己沒有啊?還有,你怎麼知道我有安排?
“我知道宮中的所有密道,比北辰極知道的還詳細,可有人做事太絕,入口都被封了。”這就是他轉來轉去的原因?“不過我知道歡歡一定有辦法,因為他是最聰明的。”他衝我笑得自信滿滿,我嘴角抽抽,指了指天意湖的方向。
“不一定能行……”霍炎會為我準備那條特殊的船麼?如果製作沒符合我的標準,也不行。
“一定行。”張兼對我的信心,比我自己還要多啊。
當北辰極和霍炎趕到天意台的時候,發現所有人都愣在那裡。
“人呢?都在這裡做什麼!”北辰暴怒,可話未說完,他也愣住了。
滿眼的不可思議……
“這……怎麼可能……”
不知誰喊了一句:“神仙!是神仙!仙人顯聖了啊!!”然後便有人單膝跪倒,帶得眾人紛紛拜伏,北辰極沒有阻止,只是愣愣的看著。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尚餘一絲暗紅的夕陽下,一隻小舟風帆張揚,飛速前行。可是……
終年逆風的天意湖啊,無人可以跨越的領域,傳說中同仙界相同的地方……小舟似有無形之手推送,輕盈的,飄然的,逆風而行!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迎面吹來的風讓衣襟翻飛作響,刮在臉上微微的有些疼。
“皇上?”霍炎臉上的驚訝不比任何人少。
“天意?天意麼……”
“皇上,還要追麼?”霍炎輕聲問。
北辰極搖搖頭,望著漸遠的小舟,久久無法回神。
《天朝通鑑》記載,天啟天聰三年春,天女現,帝欲娶之為後。時奸臣當道,暗害之,帝傷心欲絕。同年宮中異象,一舟逆風行於天意湖上,至湖中而消失不見。帝曰,天女魂歸瑤池。此後,國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