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江封腳步一頓, 站在樓梯上停了下來。
他當然知道那聲音是誰的, 即便不喜歡也在耳朵邊上聽了二十多年,閉著眼睛都能認出來。只是聲音裡那種毫不掩飾的維護和驕傲,對於江封來說卻是從所未有的新奇體驗。
他站了好幾分鐘,直到余火聽到動靜戴上口罩從包間裡跑出來, 看見堵在樓梯中間的男人放慢了腳步:「聽聲音,像是江先生?」
江封點點頭, 「估計也是過來吃飯的。」轉身牽住了余火的手, 「走吧,一起過去看看。」
兩人到達二樓現場時,這場鬧劇已經差不多接近了尾聲。
三樓包間正下方的臨窗位置,一架竹製的軟屏風倒在地上,餐桌四腳朝上斜靠著牆壁整個倒了個個兒,杯盤碗碟湯湯水水的撒了一地,兩個身穿皮衣皮褲染著黃毛的小青年趴在湯水裡捂著肚子乾嚎,一個女生坐在唯一沒被踹翻的椅子上臉色蒼白梨花帶雨,還有個染著同色系黃毛的青年抬腳想往樓下跑,被西裝革履的江慎幾步追上去一把拽住衣領子,像摁小雞一樣摁在地上, 抬起巴掌往他腦袋上呼:
「……你跑啊, 你繼續跑啊,媽的速度還挺快。滿嘴噴糞的小兔崽子,罵完人不道歉就想溜?老子今兒個非得讓你知道話為什麼不能亂講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啊……我操你媽……你這老頭死定了!」小黃毛使勁撲騰:「你知不知我爸是誰,你給我等著, 回頭我一定讓我爸弄死你!弄死你信不信!」
江慎嗤笑一聲,巴掌呼得越發用力:「那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誰?不光我爸,還有我兒子呢,老子上有老下有小,看誰能弄死誰……」
雖然人到中年,坐久了辦公室還有點發福,但畢竟是從尖端部隊裡摸爬滾打出來的,一身本事沒全丟,對付這麼幾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年輕綽綽有餘。
只不過反應力到底比不過當年,加上剛開完會還穿著正裝不方便行動,方才被其中一個小黃毛朝臉上扔了個碎碟片,沒來得及躲開在眉角劃出一道口子,鮮紅色的血液順著臉側淅瀝瀝往下淌,滴在白色襯衫上暈染開,看著倒有點嚇人。
周圍的食客早就站起來躲得遠遠的,只有個剃著板寸短髮看上去魁梧有力的中年人拄著枴杖站在一旁,見到從三樓走下來的江封有些驚訝:「你也在啊。」
江封帶著余火走過去打了個招呼:「錢叔。」轉頭給余火介紹:「錢叔是江先生以前在軍隊裡的班長。」
余火立刻就回想起來江封曾經對他說過的話:三十多年前地表曾發生過一次蟲族大戰,人類軍隊損傷慘重,江慎江先生所在的海軍陸戰小隊裡除了他以「家中獨子」的名義申請免戰,其餘隊員幾乎全軍覆沒,僥倖活下來的也都遭受了不可挽回的重創。
心中肅然起敬,余火抬手敬了個軍禮,微微彎腰將手伸了過去:「錢先生。」
雖然戴著口罩,錢國棟還是一眼就猜出了余火的身份,目光從他和江封交握的手上收回來,回了個軍禮然後握住他的手:「你好你好,我閨女和老婆都特別喜歡看你演的電影,整天在家裡念叨,沒想到還讓我見到真人了。」
「要簽名嗎?要簽名待會兒讓余火給錢嬸和妞妞簽兩個,」江封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炫耀的機會,齜出兩排大白牙:「他寫字兒可好看了。」
「那敢情好,她們娘倆可得高興壞了。」
三人寒暄的功夫,不遠處拿大巴掌呼人的江慎聽見動靜回頭一看,也發現了余火和江封。從背後扣著手腕將小黃毛扯了過來,小黃毛還在罵罵咧咧,被他掰著胳膊往後一擰就啊啊啊啊哭爹喊娘,徹底不敢噴髒了。
江慎在江封對面停下來,剛剛教訓人的威風勁不見了,抬手拽了拽有些凌亂的襯衫,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彷彿做壞事被抓包的不自然:「咳,你們倆也在啊,我跟你錢叔剛到,剛到。」
一上樓就聽見那幾個小畜生大放厥詞,瞬間火冒三丈一個沒忍住就衝了過去。
江封的視線在他依然淌著血的眉角頓了片刻,點點頭沒說話。倒是余火關切道:「江先生的傷看著有些嚴重,要不然先處理一下?」
江慎後知後覺地在臉上抹了一把,見到滿手血趕緊胡亂往衣服上蹭了蹭:「沒事沒事,小傷,就被劃了道口子,回頭貼個創可貼就……」
話音未落,又有一塊碎瓷片「嗖」的一聲朝幾人飛了過來,江封抬手一抓穩穩捏在指間,轉頭看過去,原本趴在湯水裡的小青年站起來一個,頗有氣勢的大喊:「你們憑什麼打人啊!人多勢眾了不起啊!我就罵那個叫余火的同性戀怎麼了,言論自由不懂啊!還是說你們都是一群喜歡同性的變態,被我們踩到痛處了所以到處亂咬?信不信老子一個電話你們今兒個全得死在這兒……」
江封眼中寒光一閃,甩手將瓷片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也在對方眉角劃了道口子,鮮血淌了下來,小青年的振振有詞立刻就變成了刺耳的慘叫。
大堂經理帶著服務員安撫其他食客,老闆秦川也從後堂走出來,江封迎過去道了聲歉:「對不住,砸了你的場子。」
秦川擺手:「我聽說了,哪能怪你呢,好好的讓你跟火兒添堵,就算江叔不動手我也是要動手的,我秦家開酒樓招待人吃飯喝酒,可不招待這種故意挑事的小癟三。」轉身對著其他客人作揖:「不好意思讓諸位受驚了,今天二樓的客人全部免單,一三樓打八折,算我秦某給大傢伙兒賠禮。」
又喊來一個經理:「新挖出來的陳釀,二樓一桌送上一小壺,另外查查這四個是用誰的卡進來的,把卡給我銷了,這四個人再不許進門一步。」
各方面處理周全,走過去跟江慎打完招呼,然後問江封:「這四個你要怎麼處理?」
江封還沒開口,「咚咚咚」從一樓跑上來幾個穿著國安局制服的探員,領頭的袁峰四下打量一圈朝江封大步走過來:「江局,有什麼吩咐?」
江封站在樓梯上那會兒給對方發的短信,來得倒是及時。衝著幾個小青年點了點:「帶回局裡分別關起來,讓各自的爸親自找我領人。」口氣那麼囂張,威脅人那麼熟練,絕對不是初犯。他倒要看看這都是哪家教出來的社會棟樑。
袁峰得令,直接帶人將那四個用手銬銬了起來,之前喊著「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誰」的小黃毛這會兒才算反應過來怕是惹到了不能惹的人,白著臉憋著兩泡眼淚,蔫不拉幾被探員帶了下去。
江封又看了一眼江慎眉角那個口子,問秦川:「你這邊有藥箱嗎?」
「有的有的,在我辦公室,江叔跟我來。」
秦川的辦公室就在二樓後面,和酒樓一樣的裝修風格,牆上掛著一幅仔細裝裱好的大字,江慎瞧著有點眼熟,片刻後反應過來:「這是火火的字吧!」
秦川笑:「是,去年過生日的時候火兒送的生日禮物,還有一幅畫,掛在三樓的天字號包間裡,上回丁老將軍到我這吃飯看中了,說要花一百五十萬買下來,我沒答應,嘖,這可比其他擺件兒放著有面子多了。」
一邊說一邊從櫃子裡拎出一個藥箱放到桌子上:「江叔,您過來坐。」
小黃毛扔瓷片的時候用了死勁,傷口不僅長還挺深。秦川擦乾淨血跡,用棉球沾了點碘酒剛塗上去,江慎立刻「嘶」的倒抽一口涼氣,抽到一半看著江封的臉色又硬生生忍了下來,擠出幾分笑模樣:「還行,看著嚇人,其實一點都不疼……」
余火看著這張和江封足有五六分相似、眼下努力裝作無事的面孔,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想笑。
消過毒噴過雲南白藥,秦川剪了一小塊紗布將傷處蓋起來:「傷口有點深,最好還是去醫院看一趟,問問醫生要不要縫針,再打兩針破傷風。」
「不用不用,」江慎擺手,「真不用,這麼點大的小傷哪要上醫院的,我沒那麼嬌氣。」
江封沒看他,轉頭看向靠坐在桌子上的錢國棟:「錢叔還沒吃飯吧,先吃飯,吃完飯我開車送江先生去醫院,再送您回家。」
秦川插了一句:「包間我已經讓人準備好了,菜色按照江叔和錢先生一貫喜好來的,現在過去等幾分鐘就能吃。」
錢國棟應下來,江慎還想再說什麼,嘴巴張了張又閉了起來。
「我跟余火這邊還有其他朋友在,」江封對錢國棟道:「今天就不能陪您喝酒了,改天一定做東找錢叔好好喝一頓。等會兒吃完飯錢叔給我打電話就行,咱們一樓大廳會和。」
「行行行,你們忙你們的,不用管我們倆。」
江封又和秦川道了謝,然後拉著余火一起往外走。走到距離辦公室門口不過幾米遠的樓梯轉角處,以不高不低的音量哼了一聲:
「一大把年紀的人了,還學人家鬥毆。」
作者有話要說: 江少將: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