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因為案子是高幹子弟火把群偵破的, 所以「江少將疑似訂婚而且訂婚對像還是當紅男演員余火」的消息最開始只在體制內的上層悄悄流傳。
江封所在高級軍官小區的住房是他軍銜升到中校後由軍部分配的,上下兩層面積開闊,以螺旋樓梯連接, 下層還帶著一個的寬敞的花園式陽台。
沒遇到余火之前,他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執行機密任務, 房子長期空置,即便是任務間隙的休息時段也有一多半住在蓮花山老宅陪老爺子,或者去找麒麟小隊的隊員切磋放鬆, 這邊房子住得並不多, 主要用來存放一些私人物品。
余火搬過來後房子才算真正利用起來, 按照兩人兩狗的用途重新做了簡單的調整和裝修,下層的健身室加了余火所需的器材——比如用來練習鋼管舞的鋼管, 上層在書房牆上開了一道門, 旁邊專門隔出來一間隔音效果極好的練功房給余火練習劇本,平日裡門一關,彼此辦公互不打擾, 又能有一種對方近在咫尺的安心。
兩隻狗子也在主臥隔壁開闢出專屬的陽光房作為臥室, 冬暖夏涼視野極佳, 不過它們倆根本看不上就是, 主臥巨幅落地窗旁的軟沙發才是醜丑帥帥最鍾愛的休憩之所,瞅準機會還能往床上蹭個一宿半宿。
小區裡安保嚴密,真槍實彈的士兵二十四小時防哨站崗。環境也好,一年四季都有鬱鬱蔥蔥的綠植,外圍通過兩扇門連接著一座封閉式公園, 公園裡圍了一個不小的湖泊,只對小區內部人員開放,倘若余火不跑通告、不在劇組內拍戲,江封也不是太忙的時候,兩人總要抽出時間早晚帶著狗子們圍著湖泊各遛一趟。
作為話題度一直很高的公眾人物,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余火在小區及公園裡遛狗時一般都會戴著口罩略做遮掩。再加上入住小區的時間並不算長、工作繁忙所以實際呆在小區裡的時間更短等緣故,小區裡統共三百多家住戶,他跟江封兩個都不是很熟,頂多也就是遇見會打個招呼點頭之交的程度。就算樓上樓下住得近的知道江封有個同居男友,礙於小區住戶身份敏感性和對別人隱私的尊重,也不會特意打聽余火到底是誰。
因此當這天傍晚,兩人手牽手走在湖泊邊上給兩隻狗子扔飛盤,接連遇到四波人打完招呼後還特地說一句「恭喜恭喜」時,余火總算反應過來有些不對勁,轉頭看江封:「恭喜什麼?你又升職了?」
年前才從部門主管升到國安局副局長,已經是歷任副局長當中最年輕的一個,按照江老爺子想讓他多熬點資歷更能服眾的意思,應當不會這麼快啊。
江封摸了摸鼻子:「那倒不是,應該是咱們倆的馬甲被人識破了。」遂將黎曉前天下午告訴他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給了余火。
說完有些心虛,雖然嘴巴上一直說公不公開都一樣,但隨著余火光芒愈盛,被越來越多的人所喜愛,他內心裡的確是希望跟余火訂婚的事情早點昭告天下被越多人知道越好,最好整個聯邦地球都知道「封封火火闖九州」呢。但如果因此對余火的事業以及他為同性婚姻法案所付出的努力造成什麼負面影響,那是他絕對不願意見到的。
「我沒想到消息會傳得這麼快,」江封道:「不過幸好目前還只是在軍官中流傳,我只要跟袁峰他們打個招呼就能把消息封鎖,杜絕傳到外界的可能了。」
封鎖?為什麼要封鎖?
余火停了下來,抬頭看著江封的眼睛:「我們訂婚的事情被別人知道了,你開心嗎?」
實際上這個問題根本不用回答,剛剛同一個小區的鄰居們對著二人道恭喜的時候,江封臉上的笑意可是藏都藏不住。
余火的眼睛彎成月牙兒,摘掉口罩在他下巴上親了一口:「那就不封鎖,我也想讓別人知道,寬肩窄腰大長腿的江少將早就名花有主。」
「你好,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余火話音剛落,還不等興奮至極的江少將做出點什麼,二人身後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余火轉過身,見到一個約莫二十歲出頭的青年,對方在看清余火容貌時一愣,然後驚喜地睜大了眼睛:「班長!真的是你!我、我我是你的粉絲!是火把!哎呀,要不是認出了江少將我都不敢過來搭話,你是什麼時候…我竟然不知道自己一直跟你住在同一個小區!」
青年顛三倒四說了一大堆,目光緊緊粘在余火二人十指相扣的手掌上撕都撕不開,下意識嚥了嚥口水:「那個,班長,我聽別人說你跟江少將訂婚了,請問這是真的嗎?」問完之後立刻並起三指對天發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往外亂說的!我一定閉緊嘴巴直到你們倆選擇公開那天!」
余火和江封對視一眼,從領口拉出一條銀鏈子,銀鏈子底下繫著一枚戒指,正好和江封左手無名指上的配成一對。
「你聽說的沒有錯,」余火嘴角帶笑,墨玉似的眸子裡閃著光:「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未婚夫。」
青年的出現提醒了余火,粉絲之間流傳的消息說到底只是猜測,有人相信就有人不相信,選擇一個恰當的時機正式公開,依舊十分必要。
所以這晚他給梅琴打了個電話:「我有件事情需要和你商量一下。」
只是還不等余火已經訂婚的消息在網絡上掀起一場輿論狂潮,另一件事情率先引爆了熱搜:
徐涵要被槍斃了。
徐涵在兩年前因涉嫌一宗蓄意謀殺案、一宗謀殺未遂案被捕入獄,警方根據江封託人找到的那份車載錄像以及從江中心打撈上來的方媛屍體等各種鐵證進行了抓捕和審訊,之後交由公檢機關提起訴訟,一審判定故意殺人罪及殺人未遂罪都予成立,鑑於情節惡劣,判處槍決死刑。
徐家父母不服,兩年中一共上訴三次,全都敗訴維持原判。最終法院判定,將在七天之後行刑。
有關徐涵上訴、敗訴的事情江封一直都知道,除了一審定罪,之後有關此人的消息他從來沒跟余火說過——這麼一個死有餘辜的垃圾,實在不值得余火再浪費半點心力。
因此即使二審過後徐涵在監獄裡一直吵著鬧著要見余火,江封得知後也只當他是在白日做夢放空屁。還想見余火?呸,下輩子都不可能。
不過終審判決之後從監獄裡斷斷續續傳出來的消息,卻讓江封不得不對這個垃圾重新投放了幾分注意力,最終決定在對方臨死之前親自過去見他一面。
監獄長是袁峰的同學,得知他的頂頭上司、國安局副局長要過來之後帶著一隊獄警站在監獄門外隆重迎接。
江封下車的時候看到監獄外圍的院牆外面站著兩位老人,手裡合舉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天理昭昭疏而不漏,蒼天有眼殺人償命」。
回頭問了一句:「那兩個是誰?」
他也就是隨口一問,問之前並沒有期待能得到答案,畢竟監獄裡關的犯人那麼多,誰知道那是哪樁案件哪個受害人的家屬。
不過因為上司超乎尋常的興趣,袁峰對於徐涵一案涉及到的所有人員都熟得不能再熟,一眼掃過去還真把人給認出來了:「那是方媛的父母。」
監獄長隨後補充道:「自從終審判決下來之後就每天站在這了,據說再之前是每天站在檢察院門口,一定要見證兇手為女兒償命。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哦。」
江封又看了一眼,腦子裡忽然浮起一個念頭:如果當初他的羽獲沒來到這個世界,原身余火就死在那場車禍裡,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會這樣為他的公道而堅持。
擯去雜念,江封對著監獄長點點頭:「煩請前面帶路。」
徐涵作為死刑犯,關押的地方和普通犯人隔開,守備也更加嚴密。
值守的獄警見到眾人立即立正敬禮,監獄長問:「今天鬧了嗎?」
獄警小心控制住臉上的無奈和厭煩:「鬧得凶著呢,剛停下不久。」
監獄長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對江封道:「江局還請做好心理準備。」
徐涵被關在一間單人牢房,不大,除了床鋪也就只夠轉身的空間。低頭背對著鐵柵門坐在床上,聽到動靜渾身一震,立刻轉身飛撲到門邊,眼睛睜得極大,裡面滿是亮得嚇人的狂熱:「你們終於相信我的話了?你們相信余火不是人了?我發誓我說的絕對都是真的,你們應該立刻派人把他……」
尖銳刺耳的聲音在看到江封時戛然而止,愣了半天才重新響起來,枯瘦的手掌死死扒住鐵柵欄,臉上的狂熱愈發明顯:「我認得你!你是余火參加集訓時那個教官是不是!你是部隊裡的高官對不對?那你一定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跟余火在一起住過半年,他根本就不會武功!你想想,他不過是福利院裡出來的窮酸小子,從哪學得那些一張能賣十幾萬的大字?從哪學的畫畫?從哪學得彈琴舞劍!為什麼以前從來沒有展現出來,車禍之後就突然什麼都會了?」
徐涵的聲音忽高忽低,神色瘋狂狀若瘋癲:「我想不通,我一直想不通,可我花了兩年時間終於想通了!余火早就死了,他早就在車禍裡死了,我親眼看著車子爆炸的,現在那個根本就不是余火!他是披著人皮的妖怪,他不是人!你們軍隊不是最喜歡研究這些超自然的東西嗎?你們把余火抓起來,抽他的血,驗他的骨髓,把他切片,然後你們就能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他的情緒太過激動,唾沫星子往門外直飛,袁峰面露嫌惡,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嘖,這死刑犯被關在牢裡消息不大靈通啊,國安局裡現在誰不知道當紅男演員余火余先生是江局的未婚夫。當初又是製造車禍又是污衊陷害把余火害得那麼慘,現在還敢讓江局把余火抓起來抽血切片?把你抽血切片還差不多!
死到臨頭了還想拉著前男友給自己墊背,連「不是人」這種荒謬的理由都能編得出來,還真不愧人渣之名。
不知道建國之後妖怪不許成精嗎?傻逼!
江封沒有說話,背著雙手一直靜靜觀看鐵柵門後面的男人。
他最後一次見到徐涵還是在公佈車載錄像的《李屋大冒險》節目上,當時猶不知法網即將落下的徐涵野心勃勃儒雅俊朗,最善於在鏡頭前塑造出一派溫文無害的形象。就是利用這副形象,他成功隱藏住自己冷血暴戾的真面目,哄了那麼多粉絲竭盡所能的攻擊余火。
兩年之後的今天,徐涵蓬頭垢面形銷骨立,再也看不見半分當初意氣風發的模樣。裸露在囚衣外面的手臂和小腿上能夠清晰看見各種傷疤縱橫交錯,顯然這兩年在牢裡的生活,並不如何輕鬆。
想讓他死很容易,哪怕是越過所有司法程序弄死他,對於江封而言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那樣太便宜他了。不管是為了原身,還是為了余火,他們所受到的傷害和痛苦都不是徐涵輕輕鬆鬆嗝屁就能償還的。
只要江封願意,他完全能讓徐涵在這不見天日的牢獄裡度日如年受盡各種折磨,蹉跎半生之後再弄死他。
不過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他這條命顯然是不能留了。
余火相對於原身的異常之處,在江封第一次帶著他回家後就由老爺子出手整理得乾乾淨淨,不管是武功,還是那一身琴棋書畫的本事,如果有人要查,絕對每一項都正常合理有跡可循。
但他不能冒險。事關余火的安危,一絲一毫的風險他都不能冒。
背在身後的手指輕輕搓了兩下,江封眼中有鋒銳雪亮的寒光一閃而逝。
徐涵的尖叫呼喊還在繼續,監獄長努力控制住想要捂耳朵的衝動,對江封道:「從終審判決出來後就這樣了,跟瘋了似的整天喊著鬧著說那位余先生不是人是妖怪,故意設計害他他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說到這監獄長忍不住笑起來:「這年頭的犯人為了脫罪,還真是什麼理由都能編得出來。」明明是他製造車禍要殺人,車載錄像證據確鑿,一轉眼他倒成受害人了。唉,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知道自己快死了,做出什麼樣的瘋狂舉動都不算奇怪。」江封收回視線不再看他,「找個封閉的牢房隔離起來,省得影響其他人,再要鬧得狠了直接注射鎮定劑就是。」
監獄一行很快結束,臨走之前,江封問監獄長:「給徐涵行刑的人手定下來了嗎?」
「還沒完全定好,按照流程規定是要找五個,目前已經有三個人選了。」
江封點點頭,「行,加我一個。」
六天之後,監獄後面的一處行刑場。按照規定,執行槍決時一共需要五名狙擊手,每人隨機拿一把槍,其中四把槍裡裝的都是空包彈,只有一把裝的是能殺人的正規子彈,聽到口令後瞄準槍決對象的頭部同時按下扳機。這樣的設計是為了減輕狙擊手的心理壓力,因為誰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把槍真正執行了槍決。
江封作為五名行刑狙擊手之一,因為軍銜最高第一個拿槍。他把五把槍都拿在手裡掂了掂,然後選了其中一把。
所有狙擊手於狙擊點就位,三百米外,徐涵已經被戴上頭套按跪在行刑場上。
江封抬起槍管,不用刻意調整,狙擊對象的頭部就正好位於瞄準鏡中央。
不遠處的監獄長喊出了口令:「預備——」
江封閉上左邊眼睛。
「——射!」
然後毫無波動地扣下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