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教官宿舍的條件還不錯,四人鋪,空調、洗衣機、冰箱一應俱全,還帶了個頗為寬敞的獨立衛生間,只是沒有熱水,想洗澡還是得去食堂旁邊的大澡堂子裡。
江封選了個上鋪,余火在他斜對面的下鋪。鋪完床後不著痕跡的往下掃了一眼:嗯,不錯,視野挺好。
在軍官小食堂吃完飯,江封三個喊了董團長等一幫子人一起,往操練場旁邊的籃球場上打球,酣暢淋漓、以絕對性優勢地完虐對方。在澡堂裡沖完澡,回到宿舍後便發現余火已經坐在床上,手裡還捧了本書。
「喲,」齊超湊過去瞧了一眼,「來這訓練還特地帶了書呢?《聯邦地球通史》,嘖嘖,真是文化人,這種書我光看封皮都覺得頭疼。」
余火有些不好意思:「我對歷史懂得少,很多事情都不瞭解,所以才想多多補習。」
「願意看書是好事。」路平陽道,「不過這一下午的訓練下來,你還能有精力學習,真的是很了不起了。老大,你不會偷偷放水了吧?」明明平日裡對著他們那是絕對的心狠手辣,不虐到只剩一口氣都不會停的啊。
江封拽著梯子手臂稍稍使勁,直接飛起來坐到上鋪床上,溫和地衝他笑了笑:「你覺得呢?」
路平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可、可怕。
齊超忽然從自己的儲物櫃裡翻出個本子來,連同鋼筆一起遞到余火跟前:「那個,兄弟,我女朋友是你的粉絲,能不能麻煩你幫哥們兒簽個名啊?」
「當然可以,」余火放下書,將本子和筆接過去:「要寫什麼?」
「唔,就寫『姍姍,祝你和齊超大帥哥白頭偕老子孫富貴』,然後再簽上你的名字就行,對對對就這樣。」
完全不在乎路平陽的嗤笑,齊超美滋滋將本子抱在懷裡,一邊看一邊忍不住讚道:「哎喲兄弟你這字兒寫得可真好看,比我們老大的也差不離了,果然文化人就是不一樣。」
江封探頭瞧了瞧:的確寫得好,字跡清雋筆鋒遒勁,看著平淡溫和,實則暗藏風骨——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察覺到余火看過來的視線,十分鎮靜的對視過去:「祖父好文墨,我跟在他身邊練過幾年大字。瞧余先生的筆畫稜角,應當也是下功夫練過的吧?」
余火點頭,眸子裡忽地帶上幾絲極淺的笑意:「都是師父教得好。最初寫得難看,還被罰過好幾回。」如今想起來,似乎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懷念,讓他本就清秀溫雅的臉龐愈發柔軟得不可思議,眸光清亮唇角微揚,竟無端教人生出些想要攬進懷中悉心呵護的衝動。
江封喉結上下滾了滾,十分鎮靜的再將視線轉回去盯著床腳。右手悄悄貼在胸口:那裡頭正噗通噗通跳得歡實。
真他娘的見鬼。他暗暗咒罵一句。
尖銳警笛聲響起的一剎那,余火立刻睜開了眼睛。
因為與旁人同宿的緣故,他並沒有像往常一般盤膝運功,但數十年如一日的修煉早已形成本能刻在骨子裡,即使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功法口訣依舊在丹田經脈中運轉,緩慢卻源源不斷的從外界吸收靈氣,故此並未深眠。
窗外還是一片漆黑。內力悄然凝聚,眼睛很快便適應了黑暗的環境。
「呵。」床邊傳來一聲輕笑,是江教官。余火心中瞬間升起濃厚警覺,對他的實力愈發高看幾分:離得這麼近,可若不是對方主動發出聲音,自己竟絲毫未能察覺到對方的氣息。
實在是大意了,他暗自懊惱,此方世界,也不知道還有多少這樣的高手。
江封哪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過之後繼續道:「反應還挺快。穿衣疊被,5分鐘內操練場集合。」說完抬腳往外走,竟已是著裝齊整。
余火花了兩分多鐘穿好衣服疊好被子,等到趕至被十幾架遠射強光燈照得亮如白晝的操練場時,隊伍稀稀拉拉至少還有一半人沒來。江封單手插兜,另一隻手拿著秒錶,一邊嚼著甘草棒一邊邁著被迷彩服凸顯得愈發醒目的大長腿悠哉踱步。
不斷有人從宿舍樓裡衝過來,大多數都是睡眼惺忪衣冠不整,或是戴歪了帽子或是系反了皮帶,還有不小心跑丟了鞋的,折返回去撿起來,然後在幾位教官滿是戲謔的目光中漲紅臉衝進隊伍裡。
江封抬起秒錶看了一眼:「還有三十秒。」
語調平靜無波甚至稱得上溫和,卻教已經到場的不由生出股劫後餘生的慶幸。
時間飛速流逝,江封在隊伍前停了下來,「十。」
「九。」
「八。」
「七。」
每一聲,都像是巨石做得鼓槌,狠狠鎚在眾人心尖,教人從頭髮絲兒到腳趾頭打個激靈。已經接近操練場卻還沒有抵達的,立刻上了發條一般再次加快速度。
「……三,二,一。」江封將秒錶放下去,靜靜看著最後一個踩著鼓點尾巴衝進隊伍裡的人。
但是隊列中並未站滿,還有人沒來。
「今天是第一次突襲集合,」江封低沉卻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在操練場上迴響:「所以,我勉強對你們溫柔一點。所有衣服帽子沒有按照標準穿戴好的,出列,原地俯臥撐十次,繞著操場跑一圈。」
一圈是一千五百米,還在接受的範圍內。被處罰的隊員立刻鬆了口氣。
不多會兒,又有四人從宿舍樓的方向跑過來。江封目光有些發冷:「別入列了,遲到一分鐘以內,原地俯臥撐二十次,繞操場跑兩圈,動作麻利點。」四人嚇得臉色有些發白,聽完之後立刻照辦。
片刻之後,又有三人出現在操練場邊緣。此時江封的目光已經明顯不善:「遲到兩分鐘,原地俯臥撐四十次,繞操場四圈。齊超,把這幾個名字記下來,明天要是再遲到,處罰加倍。」
「是!」齊超鏗鏘有力地行了個軍禮。
又是兩分鐘過去,沒有人再次出現。可是B班的隊列中,仍舊空了一個位置。江封的眼底像是藏了片萬年冰湖,目光掃到哪哪裡嚴寒刺骨。
五分鐘過去,沒有人出現;十分鐘過去,沒有人出現;等到所有受罰的隊員都已經完成任務回歸隊列,還是沒有人出現。
江封望著排列齊整的隊伍,忽然笑了笑——這一笑,讓包括遠處攝像、助理人員在內的所有人,都齊齊打了個寒顫。
「路平陽,」江封輕聲道,「去把沒來的那位,給我請下來。」
路平陽領命前去,齊超眼觀鼻鼻觀心:臥槽,連江老大的命令也敢忤逆,這回的新兵可真他媽有種。嘖嘖,初生牛犢不怕虎,年輕就是好啊。
思及自個兒當初在江封手底下淌的血汗,暗暗給這位不知名的英雄點了一堵牆的蠟燭。
路平陽很快就回來了,身後跟著一位焦糖色短卷髮、樣貌十分精緻的男子。
余火認得他,他叫喬樹,也是此次按照軍部影視項目負責處要求前來參加集訓的演員,戲份很吃重,雖然合同上籤的是男三號,但劇組內部公告上的番位還在余火之前。
得知演員必須參加特訓才能參演的消息之後,李靜為了讓余火心裡有數,特地將全劇組的每個成員都介紹了一遍。
和海軍題材的《藍色讚歌》相似,正在籌拍的這部劇在選角上也傾向於不是特別出名、面孔非群眾常見但極具潛力的年輕演員,其中許多人李靜在介紹時都不乏溢美之詞,囑咐余火若有可能,相互交好總是百益而無一害。
唯有喬樹,提到他的名字時,李靜的神色語調立刻就顯出幾分差別。
「他是選秀出身,」李靜道,「沒選出什麼名氣,往國外去了一趟,精心包裝從頭到腳改造完後再次回國,參加了好幾個綜藝這才火了起來。
現在的小女孩兒就喜歡他這款,粉絲特別多,微博上足有幾千萬,投資方之所以會欽點他就是看中了他的粉絲號召力,畢竟再好的影視項目也得先做好宣傳吸引人看不是。」
至於演技,李靜呵呵一笑,不予置評。末了又補充一句:「聽說他火了之後傲得很,仗著資本撐腰連導演的臉色都敢甩,你除了工作需要平時離他遠點兒。」
此時,已經跟著路平陽走到隊伍前面的喬樹在看清江封臉上的表情之後,忍不住有些腿腳發軟。咬緊牙關克服心中想要落荒而逃的強烈慾望,勉強站直了身子,抬起下巴十分勇敢的回視過去。
江封掃了一眼他身上穿的牛仔褲和T恤衫,微微瞇起眼睛:「你的軍裝呢?」
「洗了,還沒幹。」喬樹道。
「你知不知道你遲到了多長時間?」
「我昨晚發燒了,身體有點不舒服。」
「醫療組就在旁邊隨時待命,要不要讓他們給你做個全身檢查?」
喬樹不說話了。
「圍著操場跑圈。」江封道,「什麼時候我讓你停,你才能停下來。」
喬樹沒動,半晌梗著脖子撂下一句:「我不想跑。」
江封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
「我不想跑。」喬樹瑟縮著低下頭,乾脆閉著眼睛全說了出來:「我是來演戲的又不是來當兵的,跑太久身體會不舒服,我不想跑。」
這下子連江封都有些佩服他的勇氣了。自從上一次任務結束過後,許久不曾出現的暴虐情緒再次於胸腔中翻湧滾動,雙拳緊握,粗壯有力的手指關節像是放炮竹一樣捏得辟裡啪啦直響,越來越晦暗幽深的眸子裡隱隱有血色開始浮現。
糟糕。
齊超和路平陽相互對視一眼,心中大呼不妙:老大這是已經處於爆發的邊緣了!一旦真的失控,在場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攔住他。
正猶豫要不要冒死阻攔,江封深吸了一口氣,手掌鬆開,眼底的那抹血色竟又緩緩消失不見。
他往喬樹的方向走了一步,對方立刻像是驚弓之鳥一般踉蹌後退。
江封嗤笑一聲,沒等眾人反應過來,身形已經如鬼魅一般,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出現在喬樹面前,伸手捏住他的肩膀,將他死死定在原地不能動彈。
「你應該慶幸,」江封微微傾身,湊在喬樹耳邊低聲道:「慶幸,我如今不在任務期間,不能隨便殺人。」
江封鬆開手,喬樹摀住劇痛的肩膀跌坐在地,臉色煞白嘴唇顫抖,後背上瞬間出了好幾層冷汗,從未經歷過的強烈恐懼感幾乎要將他擊潰:
這個人,這個人他剛才,是真的想殺了自己!
而且喬樹能夠清晰無比的感覺到,如果對方真的動手,殺了自己比捏死一隻螞蟻那還要簡單。
江封再也不看他,伸手招了個勤務兵過來:「去把你們董團長請到這來。」
董團長來得十分迅速,面向江封立正敬禮:「N市第八軍區紫荊團團長董銳前來報到!少將有何指示!」
江封指了指喬樹:「派兩個人,把他,還有他的行李全扔出去。」
「是!」
「保留追究他違約責任的權利,另外將他從這一次軍政合作的電視劇演藝人員表裡除名。」
「是!」
「我之前聽說,軍部有意擴大和各地電視台的合作範圍,共同開創新的項目是不是?」得到肯定答覆之後,江封點點頭,「幫我提交份建議書上去,此人品質惡劣,與我軍方精神沒有半點契合之處,不建議邀請他參與其中任何一項。」
「是!」
喬樹很快就被董團長帶走了。朝陽升起,整個操練場上鴉雀無聲。
江封齜出一口大白牙,在強射燈的反射下寒光閃閃:「全體隊員!背起負重包,開始五公里越野跑!」
眾人動作迅如閃電,很快消失在塵土飛揚的跑道上。
余火又是第一個跑回來的,這次為了不那麼醒目,特意只比第二名快了半分多鐘。回到終點的時候,對方看他的眼神似乎並不友善。
這天訓練完畢的時候,江封宣佈了一件事:要在A、B兩班中各選出一個班長。
B班的班長毋庸置疑是訓練成果最突出、且連續兩次拿到五公里負重越野跑優秀成績的余火,A班的班長是個五官端正、面色黝黑的高大青年,正是早上跑步時僅落後於余火那位。
隊伍解散過後,江封特意停了停,然後跟余火一起往軍官食堂走。對方身上似乎總帶著一股似有似無的清涼之意,讓江封因早上喬樹一事而仍然躁動暴虐的情緒,神奇般逐漸舒緩下來。
「班長是個十分重要的職務,」他說,神色十分正經嚴肅:「不僅需要起到領頭作用,而且還是隊員和教官進行溝通交流的紐帶。正好你和教官們都住在一個寢室,其他人如果有什麼需求和想法,或者是你自己有什麼需求想法,一定要及時反饋給我,任何時候都行。」
余火抬頭挺胸,動作極其標準的敬了個軍禮:「保證完成任務!」
江封咳了聲,往他肩膀上拍了拍:「教官相信你。」
作者有話要說:
余火:此方世界,也不知還有多少江教官這般的強者。
渣作者:崽崽別怕!像你老攻這麼強的,整個聯邦地球也就這一個!
就攻受戰鬥力解釋一下,目前兩個人的戰力差不多持平,但是受畢竟才恢復到功法一階,以後肯定會比攻要強的(僅就體術而言)
關於喬樹的行為以及江封動殺氣的問題:
1.喬樹的問題不僅在於撒謊,他是公開違反命令懂不懂?大家身邊有當過兵的朋友或家人就會知道,軍隊之中上級命令高於一切,「服從指揮是軍人的天職」這句話可不是光嘴上講講的,更不說背景設定還處於戰時階段,戰場上任何一點差錯都可能拉著整個隊伍給他陪葬,這種原則性問題一句輕飄飄的撒謊就帶過去了?
2.不要說喬樹不是真的兵不該以正式軍人的標準要求他,前幾章江封就說了,不可能差別待遇。A班都是正規軍人,喬樹的行為如果不嚴懲會給他們造成什麼印象?
3.不要偷換概念,動殺氣和動手殺人是兩碼事,後文會說到江封其實在常年執行高危任務中留下了後遺症,類似於PTSD,創後應激障礙,怒極時會控制不好情緒。但即使他沒有這個後遺症,本人也不覺得他的反應有任何問題。
4.說江封動手殺戰友會上軍事法庭的,一,喬樹這種兵不配當戰友,二,哪隻眼睛看到他殺戰友了?或者我說他殺戰友了?三,國外特種兵訓練有正常死亡名額。
5.沒有完美的人,能接受攻的性格就繼續看,接受不了就棄文,兩相歡喜。所有罵攻的全部反彈,你才狂躁症你才狂犬病略略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