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余火原本沒打算跑那麼快的。
但是江封那番「不認真訓練就滾蛋」的威脅實在足夠有威懾力,以他現在的情況,無論如何都不能失去這一次來之不易的工作機會。
所以當他反應過來自己跑得太快時,已經將其他所有人都遠遠落在了身後,終點處那輛越野車近在眼前,再怎麼刻意放緩速度,他還是拿了個第一。
三名教官其中一人從車頂上跳下來,邁著步子走到他跟前,壓倒性的身高以及極具侵略性的氣場帶來一股難以忽視的壓迫感:「叫什麼名字。」
強。很強。眼前之人,絕對是他成為余火以來遇到過的最強者。比之上次在武館中交手的老人,還要強上數倍。
余火微微捏緊手心,控制住體內因遇到足可匹敵的對手而翻湧激盪的氣勁,穩住氣息回道:「報告長官,我叫余火。」
幾分鐘之後,安排好余火住處的江封極瀟灑的一揮手:「走,長官帶你吃好吃的去。」
軍官小灶名副其實。N市本來就是美食名城,因為主要供應高級軍官及外賓的伙食,特意請了從業幾十年、頗具名氣的大師傅,十八般武藝樣樣俱全,不管是紅案白案米飯麵食還是小吃點心,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師傅做不了的。
齊超唆了一口辛辣鮮美的螺螄粉,一邊抹著汗一邊看著余火嘖嘖稱奇:「兄弟,你們當演員的是不是都做過儀態培訓啥的,瞧你這吃東西的動作姿勢也太秀氣了些。」
「超哥,人家這叫餐桌禮儀,」路平陽吃完一盆叉燒炒飯又端了一碗雲吞回來,「而且你別看他吃得慢,但吃得一點也不少啊。負重跑完五公里還能吃得這麼香,兄弟,你這樣兒的新兵我還真是頭一回見,是不是以前練過啊?」
余火早就想好了理由,將食物咽完之後開口道:「去年參加了以海軍為題材的電視劇拍攝,進行過類似的訓練。」
「那就難怪了,我還說你怎麼筋骨如此清奇,當真是個人才。」
「吃飯就好好吃飯,哪來這麼多話,運動量大消耗高自然吃得多。」江封將蝦餃和海鮮粥往余火手邊推了推:「多吃點,還想吃什麼儘管說,咱們慢慢兒吃,反正其他人估計還有半天才能跑回來。」
余火低聲道了句謝。
吃完飯,余火跟隨勤務兵前往住處安放行禮和軍需,江封三人的行禮早有人提前送過去,因此出了食堂便順著操練場晃悠消食。
「啊!」齊超忽然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
江封拿眼睛覷他:「想起來出門忘帶腦子了?一驚一乍的。」
「不是,我想起來余火是誰了!我說怎麼這名字聽著熟呢,還出過車禍,就是前段時間微博上整天上熱搜的出軌渣男啊!」
江封停下來:「出軌、渣男?」
「對對對,哦,當然了,這都是他前男友自己爆出來的,是真是假目前也沒個定論。」
見老大神色像是有些不對,齊超乾脆從頭到尾將事情全都說了一遍:「這個余火在娛樂圈裡算是個小有名氣的演員,演過幾部劇,反響都還不錯。去年在微博上突然公開承認自己是同性戀,然後宣佈有對象了,對象也是圈裡的,叫徐什麼來著,我給忘了,反正兩人兒就開始光明正大的談戀愛。
今年年初的時候余火出了一場大車禍,據說挺嚴重的,差點兒連命都沒了,好不容易搶救過來沒幾天功夫,他那男朋友忽然召開記者會爆料,說余火早就出軌了,徐什麼的提出分手余火心裡難受喝多了酒,因此才出的車禍。
這話一放出來,那可好麼,他們倆兒的粉絲立刻就炸了,網上鋪天蓋地地討伐渣男,什麼『滾出娛樂圈』、『活該被撞死』,說啥的都有,那股子戾氣我瞧著都有些嚇人。最近一直沒有當事人的消息輿論才稍稍平復一點,我怎麼也沒想到,余火原來是到這訓練來了。」
路平陽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不會吧,小兄弟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不像是這種人啊。而且如果他人品當真這麼差,上頭怎麼可能同意讓他進劇組扮演特種軍人?」
齊超道:「這種演藝合同一般早幾個月就簽了,那時候出軌的新聞還不一定爆出來了呢。
要我說吧,這件事的確有些可疑,從頭到尾都是徐什麼的一面之詞,而且還是當著幾百號記者的面公開,都是娛樂圈裡混的,未免做得也太絕了點。
可是如果其中另有隱情,余火當真是無辜的,怎麼不拿出證據反駁呢?經紀公司連澄清謠言的告示都沒發,就出了個不痛不癢的酒精檢測申明,說余火不是酒駕,嘖,也難怪群眾以為他們是心虛罵得更加厲害了。
老大,這事你怎麼看?」
江封盯著他,就是不說話,直將他盯得渾身發毛大熱天的從脊樑骨冒出絲絲寒氣,這才慢悠悠開口道:「看來你這回放假回來閒得很麼,都開始追上星了,娛樂八卦知道得比誰都清楚。」
「哪能啊,」齊超立刻叫屈,「我整天忙著訓練半點不敢鬆懈,哪有功夫追星,都是我女朋友,她之前是余火和那徐什麼的CP粉,整天刷他們倆的動向激動得不得了,說是要見證倆人共同對抗世俗阻力、矢志不渝的真愛,平時一有消息就給我轉發,余火出軌的新聞爆出來後她還氣得哭了好幾次,連飯都吃不下,我哄了好長時間才回轉過來。耳濡目染的,那我不也就知道了不少東西麼。哎,她要是知道余火要跟咱們一塊兒待上一個月,會不會特別興奮啊?」
路平陽道:「嫂子不是要跟半個多月的國際航班麼,整天在飛機上待著怎麼跟你聯絡?」
「那總有下飛機的時候啊,空姐也不是鐵打的二十四小時不休息。她一下飛機肯定立馬就會給我打電話,這就叫情侶間的默契,嘖嘖,你這種沒談過戀愛的人是不會懂的。」
江封目光幽深:「齊大情聖怕是忘了一件事吧,我才跟那些新兵崽子說過:軍區裡嚴令禁止私自使用手機跟外界聯絡,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
齊超心裡咯登一下,懊悔不迭:糟糕,忘記老大也沒談過戀愛了。
十分機警地立刻開始轉移話題:「嘿快瞧,剩下的那群新兵也都爬回來了,咱們接著要怎麼操練?是泥漿泅渡還是鐵絲網匍匐?我都聽老大的!」
江封嗤了一聲,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轉而看向那些狼狽不堪、好幾個直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新兵,神色竟是難得的和藹可親:「先讓他們將行囊送回寢室,然後,好好休息一會兒。」
新兵們很想死。不管是已經接受過基本訓練的兵崽子,還是半路被加塞進來的演員組,在背著幾十斤的東西跑完整整五公里後,都很想死。
當然,演員組更想死一點。
要不是那位看起來就很凶分分鐘能弄死人的教官,加上攝像大哥聽從命令盡職盡責的跟拍,誰慢下來、誰哭出來、誰趴在地上吐就拍誰,恨不得將攝像頭往人臉上戳,他們說什麼也要罷訓不幹的。
好不容易爬回終點,得知竟然可以回寢室休息,眾人幾乎喜極而泣,許多人連飯也顧不上吃,勉強積攢力量找到自己的住處,立刻像張人皮也似癱倒在床一動也不動了。
屋外的陽光愈來愈烈,炙熱的高溫下,連空氣都像是被煮沸一般產生一圈圈波紋。
下午一點,當日照和氣溫都逐漸接近頂峰、操練場上翻滾著難以忍受的熱浪時,所有新兵寢室內都響起震耳欲聾的警笛聲,與之伴隨的是教官不容置疑的命令:
「全體隊員!全體隊員!三分鐘內操練場上集合!」
三分鐘後,最後一名隊員踉踉蹌蹌衝到了操練場上,鞋子只來得往腳上套了一半,沒走幾步就被滾熱的地面燙得直抽涼氣,但總算卡在最後幾秒衝進了隊伍之中。
江封站在對面,身形筆挺,像是把隨時都能出鞘殺敵的絕世寶劍。等到三分鐘計時結束,收回秒錶,神色中很有些遺憾:「啊,沒有人遲到啊。」
隊伍裡寂靜無聲。隊員拿餘光左右瞧了瞧,不知為何竟生出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
「全體隊員,立正!向左看齊!稍息!」江封的目光在隊伍中緩緩逡巡,開口道:「這好幾個小時過去,相信大家都休息好了吧。接下來,首先我要將你們分成兩班:正式考核錄取的新兵隊員,向前三步、走!你們呢以後就是A班,暫時由齊教官和路教官負責訓練,來,跟著兩位教官走吧,隊伍跟齊了,口號聲喊得響一點!」
A班隊伍越走越遠,直到口號聲轉過一堵院牆徹底消失在操練場上。江封轉了轉手腕:「剩下的,你們就是B班。鑑於你們之中絕大多數人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要學的東西太多,所以我打算帶著你們從軍姿練起。
軍姿是一個軍人最基本的素質,我計劃用兩天時間,將你們的軍姿調整到最標準狀態。兩天之後,再讓我見到有誰還像現在這樣鬆鬆垮垮,」聲音頓了頓,忽地低沉輕緩,教人在三伏天裡的炙熱裡生出一股寒意來:「呵,你們不會想要嘗試後果的。」
「好了,B班全體隊友,現在全給我打起精神來!立正!食指合攏,雙手緊貼褲縫,腳跟相抵腳尖六十度角分開,抬頭挺胸站直嘍!」
「走正步,腳抬高點,手舉起來,身體不要晃!你,你,你,還有你,再加十分鐘!」
「蹲好了,兩膝岔開,後背挺直,不要坐在地上!熱不熱?累不累?又熱又累那就對了。」
「有誰撐不住了?撐不住告訴我啊,我馬上派人把你的行禮全送到軍營外頭,省得你自己般。」
一個小時過後,江封將秒錶掏出來,指著遠處樹蔭下的礦泉水道:「稍息,兩分鐘時間喝水,動作麻溜點!」
兩分鐘過後,又是新一輪的軍姿練習。
整整一下午,B班始終重複練習、補水、練習、再補水的過程,汗液浸濕迷彩,又因為高溫迅速蒸發,只留下乾硬的一層鹽粒,黏膩的緊貼在身上。
其中絕大多數人還是第一次遭這種罪,一邊糾正姿勢一邊掉眼淚,但令人驚訝的是竟沒有一個人放棄,除了因為四周無處不在的攝影機,還因為只一牆之隔,時不時就從隔壁傳來的A班成員慘叫聲。
相比而言,好、好像還是站軍姿比較輕鬆呢,呵呵。
更何況,江教官的眼神就跟巡視獵物的猛獸一樣,揮舞著獠牙利爪隨時準備抓住破綻撲過來,眾人脖子上寒毛直豎,哪裡還敢有半分鬆懈。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余火總覺得,那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時間似乎更長一些。
訓練持續了整整一下午。夕陽西下、火熱粗糲的陽光逐漸變得溫和時,江封終於下令解散。
像是強行固定住又被解開繩子的木棍,眾人立刻嘩啦啦倒了一地。貼在後背的地面依舊滾燙灼人,但渾身上下連根手指頭也不願意動彈,恨不得就這樣躺到地老天荒才好。
余火盤膝而坐,伸手摘下了頭上的帽子。
臉上泛出暴曬後的潮紅,被汗水浸濕的黑髮緊緊貼在額際。夕陽玫瑰色的餘暉撒落下來,正好在他身上鍍了層淡金色的細邊。纖細的下巴微微抬起來,墨黑色的眼睛背著落日愈發深不見底,卻散發出任何玉石都無法媲美的光輝。
江封無意中望過去,心跳便忽地漏了兩拍。
作者有話要說:
江老大:確認過眼神,是我想追的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