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這一幫乃是住在西洞庭山上的最大一幫,以往,他們都是天將黃昏的時候才來,因為黃昏時候村民們帶回了滿船的魚蝦,滿身的疲勞,他們坐享其成,而今天……”
“而今天卻是白天來了?”
“可不是?”陳姓老丈憤忿地說:“現在他們膽子大了,胃口也大下,竟然還來個獅子大開口!”
“要什麼?莫非要銀子?”
“給你猜對了,他們正是要銀子。”陳老丈說:“因為這幾年漁村裡日日豐收,每家每戶多少都積有一些銀子,他們卻眼睛紅了,要知道這是村民用血汗換來的,每天早起晚睡、風雨無阻,平時胼手胝足、省吃儉用……”
“那村子裡作何打算呢?”
“鄉團長已經招集了四五個壯丁前去跟他們說話了、交涉了,村子裡的少壯一早都到湖裡幹活去了,剩下的也只有這麼四五個人,而水賊卻來了十幾、二十個,看樣子不依他們的要求是不行的了。”
“他們在哪裡?我出去看看。”
“就在前邊的廣場中,刀槍無眼,你最好還是不要出去。”陳老丈一片好意,滿懷關心地說著。
“沒關係,我只是過去看看,礙不了事。”
麥姓少年舉步走了出去。
“哎!等一等。”陳老丈在後面招手了:“何必這麼急?劃口泡飯再出去看還來得及呢。”
麥姓少年轉頭笑了一笑:“不了,等我看完熱鬧再回來吃好了。”
身後傳來了數說聲、埋怨聲,無非是年輕人好奇啦!不吃早飯會傷身體啦!出自善意,出自至誠!
廣場裡—上午是不曬魚網的,是以空蕩蕩、望望然,好像是更大丁。傍湖的那一邊果然有二十來個濃眉大眼的漢子集在一堆,他們有的帶著刀、有的背著劍,雄糾糾、氣昂昂,聲勢還真是嚇人!
站在對面三丈處,也即是靠村子的那一邊,也有六個人攜著刀劍對立著,兩相比較,看起來是那麼單薄、那麼不相稱。
麥姓少年卻不聽陳老丈的勸告,他緩步走了過去,只聽水賊群中一個手內捧著刀、身穿夾背心、胸脯暴露、滿足黑茸茸濃毛的人獰聲說:“我們頭領說要一千兩銀子,你們就去如數搬出來吧!”
他是這幫水賊群中的頭目,也可以說是副頭領。
村子這邊站在中間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這個漢子長得也頗為威武。
“桑頭渚村子忒小,一千兩銀子哪裡籌得出來?這樣吧!我挨家挨戶地去勸說,去收取,湊上三百兩好了。”
漫天討價,就地還值,這個中年漢子大概就是桑頭渚中的鄉團長了。
“不行!頭領的話就是金科玉律,說一不二!”小頭目說得斬釘截鐵!
鄉團長為顧大局,他說:“我答應你們五百兩,要知道這五百兩銀子,全村的民眾必須埋著頭,流血、流汗苦幹好幾十月才積得下來……”
小頭目並不領情,他沉聲說:“一千兩就是一千兩,這又不是做買賣?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呵!”
鄉團長也抗聲說:“拿不出來又有什麼辦法?你們也太強人所難了!”
小頭目不由面色一變:“你們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啊,弟兄們,我們搜!”
“荷……”
一陣漫應,一陣鼓噪,水賊們掄刀的掄刀,揮劍的揮劍,一窩蜂似地湧了過來。
“等一等!”鄉團長舉著寶劍又叫了起來:“由我負責,我負責給你們六百兩!”
他委屈求全了,咬著牙替村民們做了主。
奈何水賊們像是金口難改,忝不知足,只聽小頭目冷哼—聲:“上!”
“我還有話說——”
鄉團長一手高舉,他沉下聲音猛喊著。
“除了銀子,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小頭目嘶吼著,似乎在他的眼目中只有銀子,只有“孔方兄”。孔方兄乃是銅錢,乃是通寶。
“我要說的就是銀子。”
“好,那你說吧!”
“一千兩銀子的數目實在太大了,我不知道村中是否能籌得出來,就算有吧!那村民們也必定珍蔽在各自的秘密處所,這樣吧!”鄉團長用上了緩兵之計,他婉轉地說:“等晚上村人們打漁回來,我曉之利害,叫他們忍著痛把銀子給挖出來也就是了……”
“你的意思可是叫我們明天再來?”
“是的。”
“哈!”小頭目冷冷地哂了一聲說:“你的心計白費啦!大爺們倒並不是怕你聚集人手,只是老子卻沒有這份耐心,也沒有這多的閒工夫,乾脆些,乖乖將銀子如數搬出來吧!不然的話,惹得大爺們性起,殺你們一個雞犬不留!”
鄉團長的臉色變了,他低聲下氣了半天,其心境正如對方所說,聚集人手,桑渚村村小人不多,果然未必是這幫水賊的對手,但是,有—夜時辰緩衝,守望相助,即能遣人分頭向鄰村求援,當可改變不利的形勢,奈何對方狡滑,非但不為所動,而且還洞悉了他們的意念,事巳至此,難以挽回,情況所*,也只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了。
“你們這群吃人吸血的蟊賊,既然是無理可喻,我就同你們拼了!”鄉團長毅然地揮動了手中的兵器。
“這是你們自己找死,可怪不得大爺們心地不仁。”小頭目說:“弟兄們,上!”
潮水又開始翻滾了,萬馬又開始奔騰了,泮著塵土,映著光華……
雙方的實力簡直太過懸殊了,一方似泰山之倒崩,—方猶螳臂擋車,壓都能壓死,踏也會踏扁,還淡什麼交鋒?還論什麼抵抗?
水寇們早已經謀定,他們是勢在必得。
但是,鄉團們乃職責所在,義無反顧,何況他們也是村中的一份子,血汗所得,誰不痛惜?再說,善門一開,例子一破,嗣後對方食髓知味,那桑頭渚不就成了俎上之肉,盤中之餮,為人予取予求,再也難以更改、再也難以翻身了。
“住手!”
在兩邊的人潮尚未短兵相接的時候,忽然間,一道白影迴旋在長空,它一似靈鶴,它又像玉龍。緊接著,旱雷當頂響起,震人心扉,敲入耳鼓,在場之人,不由個個驚得楞在當地,不知所以。
待驚魂蒲定,水賊們凝目一看,見掠入場子中間的只不過是—個文文弱弱的年輕人,小頭目頓時轉過了一口氣,他疑惑地說:“小鬼,剛才是你在鬼叫?”
“不錯,正是區區。”
“你想幹什麼?”小頭目似乎仍舊不太相信,他盯著那個年輕人道:“莫非你也有活說?”
“也不錯。”年輕人談淡地說:“我勸你們聽取良言,還是回去吧!”
“回去?就憑你這句話?”小頭目的狂態復萌了,他輕蔑地說:“哈!不怕被風閃了舌頭?”
“我卻從來也沒有遇見過這麼大的風。”
“那是你以前運氣好,今天就要遇上了。”小頭目臉一擰,聲一沉,說:“上去一個,扇他一扇!”
“是!”
一個大漢握著鋼刀上去了,但是,那個大漢的鋼刀甫才舉起,也不知怎麼搞的,右腕突然像是被蜜蜂螯了一下,“噹啷”一聲,鋼刀立即掉落在地上了。
小頭目的牛眼睜了一睜,說:“你是誰?報上名來!”
“我看沒有這個必要。”
“哼!打倒了你,看你說不說!”小頭目狠聲地說:“再上去兩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