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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門》第73章
七十三

  石子材一本正經地說:“石金二莊。天下稱最,顯石家莊院的身份,耀金氏山莊的面子,以萬金聘取‘千金’,雖抵不上古人之量珠,但人前人後,總算還交待得過去,你說是嗎?”“呸!你少胡說八道……”石素心回目轉向乃父,嬌聲地說:“爹!你看哥他嘛!盡說些……”“我說的可是真的啊!”石子材不待他父親開口,又將話給接了過來。一臉肅然地說:“一萬兩黃金並不算太多,憶當年我們送去沈家莊的聘禮也化了好幾千呢!”“哼!”石素心逮到機會反譏了,她說:“可是人家不稀罕,全給退回來廠呢!”石了村不由惱羞成怒了,他震然站了起來,指著手指說:“你……”

  “好了,好了,不要再胡鬧下去了。”石鏡濤不願讓這件不體面的事給宣揚出去,於是,沉下聲調說:“子材,你坐下!”石家兄妹相互的一鬧,文守宗感到有些侷促了,不好意思了。

  但是,他又插不上口去,連勸都無法相勸,只有聽其自然,任其發展。

  石鏡濤細而一想,他覺得石子材所說的話也不無道理,於是轉朝文守宗說:“文總管,你的意思以為呢?”文守宗展顏笑笑說:“當然以石莊主的意思為意思了,這樣吧!

  在下就以石公子的意思回稟敝東家,看能否勉力地綴湊也就是了。”

  “既然如此,那就麻煩文總管了。”

  “石莊主客氣了。”文守宗頓時站了起來,他雙手一拱,說:“就此告辭,各位再見!”“噢,請恕怠慢。”石鏡濤欠一欠身說:“子材,招呼尤總管一聲,代為父送送文總管。”“是,文總管請。”

  一萬兩黃金。金氏山莊當然一樣地籌得出來,於是,石金 二家的秦晉也就結成了。金陵到了。

  金陵是一個繁華的省城,昇平的社會,每家商店。熱熱鬧鬧,各條馬路,熙熙攘攘。麥小雲無心流連,他進了城,又出了城,順著大路朝西北而行。

  在走近鐘山南麓的時候,隱約間。似乎聽到一陣鑼鼓的聲音,從“金氏山莊”那邊隨風傳了過來。麥小雲心中不由暗暗地思維起來了,層層疊疊。

  “莫非金氏山莊有了事故?”

  “但是,這事故也必屬好事,必屬喜事,不是嗎?那緊湊的鑼鼓聲中透著樣和,透著歡樂喜慶的氣氛呢!”“是老莊主金泉元在做壽?不然,定是他獨子金耿煌成親的日子。”

  歧路既至,他本能地停住了腳步,微轉軀體,就朝鐘山腳下眺望起來了。果然,金氏山莊外圍以杉木搭建起來的柵門上結著紅彩,懸著紅綢編扎的繡球。再看進出,山莊的大門普張,樑上高掛四盞宮燈,這不是喜事是什麼?

  麥小雲又開始回想了。

  “金氏山莊乃宇內三莊一幫之一,雖然自從經營錢莊以後,就很少與江湖上的朋友打交道,但是,飲水思源,對方畢竟是出身武林,仍難免有武林中的朋友。沈家應該是,他自己當作為探索身世訪過金泉元,後來又在運河之濱救過金耿煌,應該也算朋友。只是去冬臘月,為地獄門之事一直奔波在外,沒有聽到傳言,沒有接到帖了,如今既然碰巧趕上了,總得進去恭賀一番。主意既定,隨即彎了進去。

  守在班房中的兩個莊丁,一見又有客人到來,立時出來打開柵門,其中一個俅恭地說:“請問貴客尊姓?”“在下麥小雲。”

  “啊!是麥少俠大駕光臨。”那個莊丁頓時欣然地朝另一個說:“老郝,快報進去,說麥少俠來了。”“是。”

  郝姓莊丁馬上灑開大步,飛快地走了。

  “麥少俠請進。”

  “謝謝你了。”

  “少俠客氣了。”那個莊丁一臉興奮地說:“這是小的應該做的事情,而小的若能為少俠做事,更是無尚的光榮,萬分的寵幸。”看形態,聽語氣。他雖然不識麥小雲的面,但必定知曉麥小雲所蘊的功力和在江湖上所行的事蹟!剛踱進柵門內,主人竟然親自地迎了出來,還不止一人,而且是上下二代,老莊主金泉元和少莊主金聯煌。尊家翁長袍外面會著馬褂,這是禮,新郎倌衣襟之上別著紅球,這是儀。滿身的喜氣,一臉的笑容。

  應該嘛!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喔!麥少俠蒞臨,金氏山莊真是蓬蓽生輝了。”

  金泉元快走兩步,他一把握住了對方的手,歡暢地寒暄著。

  他富埒公侯,金氏山莊中的房屋都是瓊樓玉宇,都是雕樑畫棟。若再稱之為“篷蓽”,那天底下可就沒有磚牆,沒有粉壁,全是茅籬土垣了。可是,成語中有這麼一句,可是,詞藻內有這麼一條,他不是賣弄,不是做作,乃誠心的謙仰之辭。麥小雲也是真摯地說:“怎勞老莊主親自出迎,晚輩實在是汗顏莫名。”“哪裡的話?”金泉元笑容不滅地說:“若不是麥少使在運河畔救了小兒一命,他哪還有今日?”“晚輩也是。”麥小雲慣常地笑延續著說:“若沒有老莊主當年指點迷津,我至今仍然是孤兒一名!”“哈哈哈……”

  “哈哈哈……”

  站在旁邊一直沒有機會插嘴的金耿煌,如今可逮到了空檔。

  他立即搶口地說:“麥少俠,小弟承你相救,也不說什麼感激一類庸俗之詞了,只請你到裡面多飲兒杯。”麥小雲答之以禮,報之以便,他衷心地說:“金公子,在下路過此處,也不說什麼未帶賀禮一類遮羞的話了,謹祝你鶼鰈永歡,早生貴子。”“哈哈哈……”

  金泉元又敞聲地笑了起來,繼之是麥小雲,最後,金耿煌也偷偷地笑了。好話人人愛聽,尤其是老莊主。他金家產業龐大,錢莊遍佈各大城市,但人丁稀薄,所盼的就是多子多孫,螽斯衍慶,是以更加受用,更加歡欣。“請,請。”金泉元擺手肅容,他說:“我們裡面談,裡面談。”

  “老莊主先請。”麥小雲謙遜地說:“晚輩和金公子的敘說猶未盡意呢!”“好!那老朽就倚老就先了。”

  金泉元率先走了。

  麥小雲挽住了金聯煌的臂膀跟在後面,他含蓄地說:“是哪家千金有幸,或者哪家姑娘有能,會攀上‘武林寶庫’金家莊做媳婦,會攏住‘珠璣公子’金耿煌的雄心?”金耿煌心有所惦,他感到不安了,怯怯地望了對方一眼,嘴唇囁嚅著,口中滯吶著,久久不曾出聲。麥小雲誤會了。不禁莞爾地調笑起來了,揶揄起來了。

  “怎麼?含愧?羞赧了?”

  有道是醜媳婦難免見公婆。

  何況他娶的媳婦並不丑,不論是容貌上的,不論在言行上的。

  何況對方只不是他長年以對的公婆,僅僅是恩人,僅僅是朋友。

  因此,金耿煌吐出了一口氣,平定一下心潮說:“那倒不是,小弟聘的乃是石素心名姑娘。”“花蝴蝶”石素心乃是石家莊石鏡濤的女兒,石子材的胞妹。

  她雖出身污泥,但一如英蓉,一如水蓮,點滴不染,其生性與父兄迥然不同。有正義之氣,富巾幗之風!但是,石家莊在江湖上聲譽不太好,井且為了柄翡翠玉如意積極地圖謀著對方,因此他們有所顧忌了。當年的公案還不止如此,“花花公於”石子材強擄了“黑嬌女”沈如婉,*婚不果,石鏡濤惱羞成怒,就遣兵點將地大鬧沈家莊。到後來。弄得父子二人雙雙被拘人了地鐵門,最近才倒翻出來。

  “哦!是名姑娘。”麥小雲聽了果然怔了一怔。

  但只是片刻,旋即暢然地說:“石姑娘真是一位才貌雙絕的好姑娘,而且,她心地也善良得很呢!”他口中說著,腦海中又不住地在思維了。

  “這次出來的目的,原是追緝那批由地獄門中倒反出來的惡鬼厲靈。石家莊的距離最近,但是,彼等人手眾多,勢力龐大。或說沈家莊中有兵可調,奈何事不湊巧,六個人又出去了四個,而二弟仍滯留在九華尚未返回。僅憑自己一人,實感力所不逮,雖無可懼,卻也拘之不易,幾經考慮、才決定先北上去萬里船幫的萬壇找洪振傑。如今,巧事又碰在一起了。“珠璣公子”金耿煌娶的竟然是“花蝴蝶”石素心,那石鏡濤為嫁女兒會個會前來金氏山莊?假如遇上了,又該如何呢?金耿煌釋然了,他悠悠地吐出一口氣說:“謝謝你,麥少俠。”

  “哦!何謝之有?在下說的乃是真心話,肺腑之言。”麥小雲委婉地說:“但不知令岳他們可在府上?”“不在。”

  金耿煌答得猶豫,似乎有些口不對心。

  客廳裡十分熱鬧。賀客們濟濟一堂,聲波蕩漾,口沫橫飛。

  這些人多半油光滿面,人腹便便,由於事業關係,金泉元如今交往的乃是商場中的人物,官宦中的人物。武林人不是沒有,卻是少之又少;由於年歲關係。金泉元所邀請的武林人乃是早期的人。上輩的人,是以麥小雲全都不識!有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有道是“相識萬千,各難兼顧。”

  因此主人無法逐一引見,就來過各不介紹,相識者自相攀談,不識者也就罷了。只有總管文守宗,他正在前前後後地招呼著客人。一見麥小雲就趨了過來,寒暄幾句又到處去忙了。果然沒有看見石鏡濤與石子材,但是,卻也沒有看見沈家莊中的二莊主,人情禮儀,都是由沈逸峰出面的。這不知是金泉元娶石鏡濤的女兒作媳婦難下帖子?還是沈逸峰因對方娶石鏡濤的女兒作媳婦不想前來?到時候免得尷尬,免得難堪,更許是不歡而散。或者又動干戈。

  其實。他們全都來了,沈家莊的二爺雖然本人未到。但卻遣帳房先生送來了賀禮。石家莊呢?石鏡濤和石子材原來也坐在客廳之內,自一聽到麥小雲到來,他們有所顧忌,就以內親身份轉入後堂去了。不過,父子二人卻暗中監視著,不住諮商著。

  “爹,只有一個麥小雲。”

  這當然是石子材的話聲。

  “唔——”石鏡濤猶疑地說:“恐怕有詐。”

  ”怎麼個詐法?”

  “譬如說一明一暗。”

  “不會啦!”石子材搶口地說:“孩兒曾經問過進來稟報的那個莊丁,他說只有一個麥小雲。”“又譬如說,沈家莊也有人來……”

  “沈家莊來的那個人不是已經走了嗎?”石子材又接過了他父親的話說:“就算沒有,這種老傢伙也如同枯草,如同朽木,又豈會放在孩兒的眼內。”“話可不能說得如此的滿。”石鏡濤教導他的兒子了,接著又說:“有道是‘僧道莫欺,婦孺莫欺。’越是不起眼的人,就越須加以注意。”“我不相信我們父子二人對付不了他們!”

  石鎮群走分地說:“等只差‘供奉 ’未來,‘四大金剛’也全都留在家中。”“我不管!”石子材忿憤地說:“辱身之仇,奪妻之恨,今日我是非報不可!”他雖然已經瞭解了這一對孿生兄弟的習性,穿藍衣的是麥小雲,穿白衫的是麥無銘,但是,誰娶了沈如嫻,誰又娶了沈如婉則還分不清楚。“麥小雲機伶,而且又詭詐,我們不得不防。”

  “至少,我們還有金氏山莊可作掩護呀!”

  石鏡濤乃是一個老謀深算的人,他卻不以為然地說:“材兒。凡事不可衝動,不能鹵莽,我們必須要確切地掌握住對方虛實,再付諸行動。”筵席開了,好豐富,好奢侈,沒有龍肝鳳髓,卻有燕涎熊掌。

  灑過三巡,一對新人出來了。

  嘿!好赫威、好華麗,新娘子頭戴珠冠,肩披霞披。這原是朝廷正宮皇后的配披,民間焉能模仿?可以!因為它乃是天子所封。

  典故出於大家年間,當時,小康王被金兀朮還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時候,看見路旁停著頂新嫁娘的轎轎。為保命,為求生,他哪裡還顧得二七二十一,就一頭鑽了進去,金兀朮雖然是化外之人,倒有英雄之風,如他養虎貽患,撫育了陸登之子陸文龍就是一例。既是新娘轎,遂毫不遲疑地給放了過去,後來康王登了基,即頒下聖旨。嗣後新嫁娘的服飾、座轎,均改一品冠帶。准用八人鳳被。全副鑾駕,開鑼喝道,文官見了下橋,武將遇到落馬,威風喲!有道是“洞房花燭夜,全榜題名時。”新郎倌雖然也可以頂烏紗,衣紅袍,過過“登科”的滋味,但與新娘子比起來,畢竟要失色多了,寒酸多了。古人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因此,筵席散了。

  古人說:“天下沒有長住的客人。”因此,客人們也走了。

  乘著酒興,麥小雲又朝既定的路線往北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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