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七
就在這諸般朦朧的時候,有些東西卻精神萬分呢!什麼東西?如宵小,如蛇蟲!麥無銘聽到了屋外有聲音,接著,又聽到了屋內也有聲音。
神光再次地由他眼光中逼射了出來。
一陣閃爍,一陣巡視,不禁莞爾地哂之於顏。
那只是故技,他所看到的乃是蠍子、乃是蜈蚣。
睹物知人,麥無銘頓時開口說話了。
“洪一鈞,你真不怕你的寶貝斷宗絕代麼?”
在屋外的人果然是洪一鈞,還有他的兄弟洪半鈞。
洪一鈞聽了不由怔了一怔,他如今已經是一隻“黔驢”。
本身的功力不如人家,而恃以作威傷人寵物中的蛇也將死亡殆盡,所剩的只有蠍子,只有蜈蚣,倘若再遭對方殺殘滅絕,那自已豈不連牙齒、連腳抓都沒有了嗎?對!他必須珍惜,他必須保留。
因此,悍然地說:“麥無銘,你若有種,就出來吧!”
“我既然如約來到了嶺南,什麼花樣,當然是全看你了。”
“好,那我就在城南的山腳下等你,不見不散!”
洪一鈞畢竟有點名堂,只聽“噓”的一聲哨音響起,蠍子掉頭,蜈蚣疾走,一下子就退得無影無蹤了。
左潭鎮左邊是潭,右邊是山,綿綿延延,乃是羅浮山邐迤下來的餘脈。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這南山當然不是陶淵明筆下的那個南山,因為它位在左潭鎮的南邊,是以左潭鎮的鎮民也就稱之為南山。
麥無銘一馳到南山,就感覺氣氛有些不對。
南山的山勢不高,卻卻煙霧蒼茫。
山內萬簌俱寂,一沒有風聲,二也沒有蟲聲。
雖然還稱不上恐怖,可是它竟然蕩漾著邪氣,透露著腥氣,散發著陰氣。
麥無銘略一凝神,立即蘊上了剛陽之氣說:“洪一鈞,所約的人來到了所約之地,你……”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上面的山岡霍然冒出了十來個人影。
這些人麥無銘他全認識,其中除了洪一鈞和洪半鈞,其餘的正是左潭平安客棧食堂內所見的那兩桌武林人、江湖客。
洪一鈞開口說:“麥無銘,上面遼闊,上面平坦,你上來吧!”
“且慢,受人點滴,當報以湧泉。”身穿黑衣的漢子接口說:“先讓我們兄妹下去會會這江南的一條‘龍’。”
話落身起,三條人影頓時由山岡上瀉了下來。
“有勞二位了。”
洪一鈞的語聲也隨之從後面追了過來。
“何勞之有?這正是敝兄妹聊以回報之途徑。”
洪半鈞則冷冷地說,不屑地說:“哼!什麼龍,就算是吧,今日裡不困沙灘,也管叫他命喪南山!”
此處似乎是出了語病,一個說:“有勞二位”,一個說“我們兄妹”,那不只有兩個麼?怎麼瀉下來的人影卻有三條?一點不錯,三條人影中的一條雖然顯得小了一些,但他確確實實的也是一條影啊!哦!是了,那一條的人影乃是猴子。
在夜色朦朧的夜裡,驟看起來,它何異於人?可說,人類的祖先不正是猿猴所進化的麼?麥無銘見了不由怔了一怔,他略一遲疑說:“二位……”
黑夜漢子不容對方明說下去,他立即矯情地說:“你看我們所穿衣服的顏色是什麼?”
“黑色。”
對方誤解麥無銘的意思,但他知不得不如此的回答。
“不錯。”黑衣漢子順情地說:“俺就叫‘黑煞神’。”
“咱家‘黑煞女’。”黑衣姑娘指指旁邊的黑毛猴子說:“它是‘黑煞猴’。”
“哦!久仰了。”麥無銘抱起雙拳,衷心地說:“賢兄弟……”
“黑煞神”又打渾了。
“俺兄妹由北國黑龍江遨遊至此,誰知嶺南多蛇蠍。一不小心,俺波黑虎燒給咬了一口,幸洪家寨三寨主仁心仁術,賜了一些藥物才算愈可,今夜有些機會為之助拳,當是義不容辭之事。”
“黑煞女”緊接地說:“麥無銘,你認命吧!”
她話落身動,揮掌就朝對方要害攻了過去。
麥無銘飄然而退,他執意的還想表明他的心意,因此,又說:“多蒙……”
“廢話少說,我們手底下見輸贏!”
“黑煞女”一招落空,一招繼起,快捷利落,頗見功力。
麥無銘雖感納悶,但他睿智,已多半臆出對方的立場。
於是,亦展開身形游鬥了起來。
人在宇內,猶如粟在蒼海,雙方若是不曾遭遇,未經引介,就算兩面相逢,也不知誰是誰來。
但是,江湖人對江湖事特別注意,分外敏感。
“黑煞神”兄妹一路下來,聞悉了麥無銘的聲名,也知曉洪家寨的作為,他們原是正義中的人,奈何接受洪三鈞的恩惠,兩相衡量,幾經思慮,唯一可行的途徑,那就是暗中示警。
“黑煞女”招招辛辣,式式凌厲。
她使出了混身解救,一為想秤秤這盛名之下“飛天玉龍”的功力,二當然是不願被山岡上的人看出破綻。
一個人技藝高底,功力深淺是勉強不來的,也沒有機運可言,只見麥無銘的身形似行雲,若流水,飄逸而舒暢。
可是,他不能教對方窘迫,也不能使對方難堪。
因此,行雲出岫還戀山巔,流水倒掛仍連泉源。
就這樣,兩個人衣袂飄揚,拳來腳往地打了一個兩平之局。
“黑煞神”是明眼人,他一瞥就看出了二妹不是人家的對手。
北方人豪邁,北方人爽直,既不做作,也不客氣,直截了當地說:“二妹,這條龍頑強得很呢!為兄上來助你一臂之力。”
拳一搶、腳一蹬,立即湧身加了進去。
“黑煞神”上場,“黑煞猴”也動了。
它縱身而起,乘虛抓向麥無銘的面門。
凶得很,亦厲害得很呢!麥無銘見狀微微一笑,他雖然加速招式,但仍不蘊真力,三人一獸,滿場飛滾,到處竄越,緊湊而熱鬧。
又是十幾二十招過去了。
突然間,“黑煞女”施出了一式“黃姑織女”攻向對方的紫宮穴。
“黑煞神”也繼之點出了一招“鬼使神差”,指向敵者的氣海穴。
而“黑煞猴”更精、更刁,它乘機蹦了起來,悶聲不響地雙手直抓麥無銘雙眼和印堂穴。
一二三,三招幾乎是同時攻到,不分先後。
上中下,手法全皆是精確萬分,能要人命。
藝能見了,功力顯了。
麥無銘“須彌步”疾轉,“菩提掌”環拍,左臂倒挑,“金棒擎天”,格去了二人一猴的四隻指掌。
右手橫掃,“一字並肩”,回擊著對方每一人獸心胸的璇璣大穴。
“啊!”
黑兄黑妹一見頓時大驚失色,亡魂皆冒,他們想擋,但已經雙臂難回,他們想退,但已經時不我與。
不死蛇口,卻畏拳頭,莫非是命中注定,嶺南乃是他們兄妹葬身之所,埋骨之地?手動困難,腳動艱辛,但仍然有可動的器官和可及的地方呀!那就是口,口吐長氣。
那就是眼,閉上眼睛。
靜靜等死,安然上路。
除死無大難,赴陰諸般休。
可是,當麥無銘的指尖剛觸及對方黑衣黑毛的時候,他主見立改。
他手腕一掄,捨棄了既定目標和部位,五指箕張,單單按向那“黑煞猴”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