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五方長老這時依禮趨上前去,堆金山倒玉柱,列成一排跪行大禮,同時口中朗聲道:“屬下等叩問幫主金安!恭請幫主告天!”
依照祭天大典的理數,幫主應當回話說:“本門弟子同沾九天恩典!”不料,九變駝龍常傑一反規矩,突然“哇”的一聲抱頭痛哭,竟然也撲地跪了下去,衝著香案一連“咚!哆!咚!”叩了三個響頭,然後魚躍而起,手中多了一柄耀目生寒的雪亮匕首,淚眼婆娑的對台下丐幫徒眾嘶啞的大聲道:“常某無能無德,使本幫弟子受辱,唯有一死以謝丐幫祖師爺栽培因典,皇天后土養育之德!”他說到此處,已泣不成聲,突然一抬右臂,揚起手上匕首,對正自己心窩刺下。
他這出乎意外的功作,來得既突然,又快捷無比。
台下千百個丐幫弟子,莫不大吃一驚,失聲喊叫。
五方長老乃是最前一排,距離台口最近,不約而同騰上台,齊聲高嚷:“幫主……”然而,先是五方長考要攔住九變駝龍常傑的“自刎”,當然還是遲了一步。眼看常傑的匕首就要刺進胸膛。
驀然,一條青灰身影,從凌空之中,疾如飛矢,快若閃電,人在空中朗如鶴唳的叫道:“常幫主!萬萬使不得!”人隨聲至,飛虹般撲向常傑,探臂抓向常傑右手腕脈。
但見,紅光一縷,血腥撲鼻。九變駝龍常傑右手中的匕首,齊柄插入胸膛,他的人也搖晃了幾下,仰面朝天,跌在台的正中央香案之前。
青灰色人影撤後三尺,愣在台上,一臉的快快之色,彷彿因救人不及而感到沮喪。
原來他乃是當今武林之中泰山北斗,開封司馬山莊的少莊主,江湖上名噪一時四大公子之一的司馬駿。
常傑血染當場。丐幫這份紊亂可想而知。台下泣聲不斷,議論紛紛,吱吱喳喳,亂成一片。
司馬駿面帶戚容,口中“唉唉”連聲,衝著丐幫的五方長老拱手道:“五位!在下稍遲了半步,沒有能及時奪下常幫主的凶器。
實在非常抱歉!”
中堂長老含淚拱手,無限悲痛,也十二萬分感激的拱手道:
“少莊主!你仗義相救,丐幫感激不盡,本幫幫主出手既急又准,我等近在咫尺,尚且來不及阻攔,何況少莊主你本來在後殿!”
東堂長老也抹一把淚痕恭聲道:“無論如何。對少莊主的這份古道熱腸,我們全幫五堂弟子,會永刻肺腑,不敢忘懷!”
司馬駿連聲道:“不敢!不敢!這是我武林同脈應盡的心意!”
中堂長老這時已命人找來紅絨絲布,覆在肚破腸流的老幫主常傑屍體之上。他轉而又向司馬駿道:“少莊主!丐幫今天的事,少不得還要麻煩你一番!”
中堂長老所指的“麻煩”,乃是另有所指,而所指的乃是丐幫幫主繼承人。丐幫的“繼承人”,本來萬眾一心,著意於費天行,但是費天行已為全幫總舵重建之事,“賣身在司馬山莊”擔任形同奴僕的“總管”。如今,常傑橫死,丐幫真的找不出第二個能服眾的幫主來。
至於五方長老,一則知名度不足以鎮嘯江湖;二則常傑之死,事出突然,死前所培養的又是費天行;三則是五方長老的武功修為,根本不足以保障丐幫的安全。故而,常傑一死,五方長老很自然的想起了現在司馬山莊的費天行。
司馬駿當然明白中堂長老話中的意思,然而,他故做痴呆的撇開話題,一本正經的道:“老幫主突然尋短,令人悲痛,貴幫遭此巨變,在下願盡一切可能,為貴幫效力!”
中堂長老忙道:“少莊主……”司馬駿立刻揮手攔住中堂長老的話,緊接著道:“眼前舉辦常幫主的喪事要緊,在下也要立刻回莊。將此事向家父稟報,後會有期!”
他的話音才落,不等五方長老開口,人已彈身而起,一躍離開了高台,落向河堤遠處。
流水潺潺,佔渡斜陽。
一葉扁舟,在渡口不繫纜,不插篙,橫浮莊水面之上。船頭仰天上著一個灰衣魁梧少年,對著東流的河水,吹著支紫玉橫笛,一闕漁家樂,笛聲如流水行雲,具悠閒之調,像灰衣少年的神情一式無。
笛聲忽然而止。灰衣少年忽然雙膝下壓,借勢用力,平地彈身而起。一個魚躍龍門,人已離了船頭,站立在堤岸之上。迎著疾馳而來的司馬駿,拱手帶笑道:“少莊主,沙無赦在此候駕多時了。”
事出猝然,司馬駿不由倏地一驚。
然而,他立即收起驚詫的神情,淡淡一笑道:“沙兄!不在沙王府享福,竟到荒野古渡,雅興不淺。”
沙無赦道:“少莊主,我原是來看熱鬧的。”
“看熱鬧?”司馬駿瞪著眼,偏了頭,不解的問。
“是呀!”沙無赦皮笑肉不笑的道,“少莊主適才那一手‘順水推舟’,實在是妙極了,不但巧用借力,而且來留半點破綻,真可說是天衣無縫。”
司馬駿心中暗喊了聲“糟!”但是表面上若無其事的道:“沙兄!你指的是什麼?在下甚為不解!”
沙無赦仰天打了個哈哈,狂笑道:“司馬兄!你是反穿皮襖裝佯,還是想一手掩盡天下人耳目?”
司馬駿聞言,臉上有些變色道:“沙兄!你……”
沙無赦不等司馬駿說下去,又接著道:“不會看的看熱鬧,會看的看門道。少莊主,這一點你該懂吧!”
司馬駿心中雖十分氣惱,表面上依然不動聲色的道:“沙兄!
你說了老半天,我還是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