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
原來,這宅院新建未久,只有一連兩進,比一間四合院落略略大了些而已,屋內尚未鋪派陳設,左右的偏房更是空洞洞的。
那屑片刻,除了正屋三問之外,常玉嵐已巡照了個夠,不但沒見先前那為首歹徒的人影,連個可疑的蛛絲馬跡也沒發現。常玉嵐垂頭喪氣的回到正屋之前。
那婦人兀自站在屋前發愣,一見常玉嵐回來,問道:“公子,找到沒有?”
常玉嵐一面將氣死風燈交還給她,一面搖頭道:“沒有。”
那歸人道:“是不是你眼睛看花了?”
常玉嵐苦苫一笑道:“不會,我幹真萬確的看見他翻進院牆。”
那婦人像是十分吃驚的道:“啊呀!莫非躲到我這正房裡來了。”
這話正中常玉嵐下懷,乘機道:“我陪你進去找找如何?”
“敢情好!”那婦人口中應著,又把燈籠交到常玉嵐手中,自己折身領先進了正房。
正房,一連三間,評未隔間,只是兩列透空的屏風,似有若無的隔成一間。左首是臥房,羅帳雙懸,並沒放下,床上綾被玉枕。石間,一列書架,都還空著,另有一個長長的書桌,四張圓凳,一個琴架,上面橫陳著一把古魚斑斑的七絃琴,還有一盆將熄的炭火。看樣於,且莫說一個人,連一隻貓也沒有躲藏的地方。
那歸人進得房來,首先掀了掀那幅羅帳,口中道:“天呀,千萬不要藏到這裡。”
常玉嵐淡淡一笑道:“看樣子,這屋子裡是藏不住人的。”
那婦人點點頭,放下心來,卻道:“公於追趕賊人累了,爐中現成的熱茶,且坐下喝杯解解渴。”她沒等常玉嵐答活,先自向左邊房中走去,順手在火爐邊茶桶內倒出一懷直冒熱氣的茶,雙手捧到常玉嵐的面前又道:“可惜沒有食物敬客。”
這時,常玉嵐才定下心來,加上與這婦人面對面,看得仔細。
心中不由好笑,但是又不能笑出聲來。
原來,語聲嬌滴滴如同二十餘歲荳蔻年華女郎的婦人,竟然是滿面雞皮皺紋,焦黃的蓬蓬亂發,眼珠下陷,眼簾浮腫,凹異缺牙,一個奇醜的老嫗,實在是大大出乎人意料之外。
常玉嵐一見,一棵心反而放了下來。因為,這婦人如果是人如其聲,一個荳蔻年華的美豔少婦,自己還真不便留下來喝她杯茶,最好是瓜田李下,各避其嫌。
故而,他心胸一寬,接下熱茶,順便就坐在火爐一旁道了聲:“謝謝!”
那老嫗也坐了下來,一隻手按在身邊的七絃琴上,有意無意的撥得叮叮咚咚響了幾聲。
常玉嵐是沒話找話說道:“老人家,你這只佔琴是件古童吧?”老婦人咧嘴一笑,露出黑洞洞的幾顆缺牙,搖頭道:“不是古董,是我喜歡彈幾下小曲,所以走到哪裡都隨身帶著,弄得髒兮兮的。”
常玉嵐道:“哦!原來老人家是位雅人。”
老嫗緊接著道:“只是喜歡而已,公子,我獻醜你請指教。”她並不等常玉嵐回話,一扭身,已面對琴機,雙手抬處,“叮——”
琴聲已起。
常玉嵐此時哪裡有心欣賞琴藝,只是不敢掃興老人婆,就等喝完了茶一走了之,任山那醜婆子彈她的琴也就是了。
不料,琴音乍起,常玉嵐不由神為之奪,他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竟然被這聲琴韻給吸引住,但是,他的一切注意力,確是都在傾神聆聽著。
那奇醜老嫗一面撥動琴弦,一面回首齜牙咧嘴的對常玉嵐一笑。
常玉嵐但見那老嫗雙手撥弄之下,七支弦如同百鳥爭鳴,悅耳動聽,又加上千山萬壑的溪流淙淙,轉瞬之際,又像百花齊放。
而常玉嵐的一顆心,隨著琴音彷彿身在百鳥群裡,山水之中,萬花叢裡。
忽然,那老嫗的一雙手,加快的撥弄,聲如萬馬奔騰,千軍奮戰。
漸漸的,江河滾滾奔騰,終於天崩地裂。
常玉嵐站著,眼前金花亂閃,耳中金鼓齊鳴,一顆心幾乎要從口腔中跳了出來。
眼前,已分不出那醜老太婆執一雙手來,只有兩個影子在七絃琴上隱隱約約的晃動。
常玉嵐覺著心痛如絞,頭好似憑空大了許多,頸子似乎已載不動了。耳朵裡,除了轟轟嗡嗡之聲而外、再也分不出有任何音響。